明朝年间,山东青州府有一个土财主,叫钱胜,家财万贯,颇好女色。

钱胜仗着自己有些银子,在当地胡作非为,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子,不管是有丈夫的没丈夫的,他都要千方百计弄到手。

因为这个爱好,钱胜不知道费了不少银子,但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许多人恨得牙痒痒。

自古以来,淫人妻女者,都没有好下场,像钱胜这样贪淫不倦的,下场可能会更惨一些。

(一)

话说,在钱胜家的附近,有一对儿卖烧饼的夫妻俩。丈夫姓武,人称武二哥,妻子潘氏,长得面若桃花、娇媚动人。

钱胜平时爱吃烧饼,借机盯上了潘氏,还给她封了个烧饼西施的名号。只要没什么事的时候,钱胜便以买烧饼为由,去找潘氏套一下近乎,弄得家里天天有吃不完的烧饼。

虽然钱胜经常过去撩拨,但潘氏为人还算比较正气,根本没理他的茬儿,一时间也没有让钱胜得手。

钱胜是个勾三搭四的高手,见刷脸不行,关键时候便会用银子开道,他的口头禅便是:天下之事,惟有利动人心。

而且,钱胜深知像武二这种家庭,软肋就是缺钱。因此就以银子为突破口,只要多花银子,不怕潘氏不上钩,这就叫“私下钻求,不如明买”。

一天,钱胜又来武二家买烧饼吃,问武二哥:武二,你一年到头卖烧饼,能赚多少钱?

武二哥说:员外,托您经常捧场,一年赚的钱,刚够我们小两口儿填饱肚子

钱胜又问:难道一年下来,就没一点盈余?

武二哥说:若是每年能剩个一二两,还可以留着做个根本,但实际上根本存不下。

钱胜说:若是有人能帮你十两五两银子做本钱,你觉得怎么样?

武二哥说:我若是有那些银子,便不出去卖烧饼了,就在家里开个小酒馆,一边卖烧饼,一边炒菜。可是说归说,哪里有人肯借这银子?即使肯借,我也怕赔了本钱,欠下利钱,还不如做这个小本买卖呢!

钱胜说:我看你为人不错,老实本分,如果你肯借我一样东西,我一高兴,给你个二三十两也不成问题。

武二哥笑道:员外,你开什么玩笑,我家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如果有,尽管拿去便是!别看二三十两银子,在你的身上是九牛一毛,但对我们小人家里来说,一辈子可能都花不完。

钱胜说:我确实看上你家的一样东西,不需费你本钱,只是借来用上一用,然后依旧还你!你若是乐意,事成之后,我给你三十两。

武二哥说:我家有什么东西这么值钱,而且用过就能还?若是有,我肯定答应,哪还能要您那么多钱?

钱胜说道:只怕你不肯,即使你肯,恐怕你妻子也不一定同意。你现在回去与妻子商量一下,我明天拿银子过来与你现场兑现。说完, 便笑着走了。

武二哥是个榆木脑袋,要是聪明人早想到了怎么回事,他回去便将此事告诉了妻子,说道:不知道我家里什么东西这么值钱?

潘氏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听他扯淡!我们家里就那些东西,用了还能还的,哪有那么值钱的!我看他是在打我身子的主意呢!你一个当家大男人,在外面要硬气一些,不要被他糊弄。

武二哥听后,笑着说:当王八的事情,不能干。两人便各自忙开,不提此事。

过了一天,钱胜果然拿着一包银子来找武二哥,说道:我银子准备好了,不知道你们谈妥了没有?说完,便把白花花的银子推到武二哥面前。

武二哥看后,眼红心热,早忘记了与妻子说的话,故意说道:员外要什么,你就明说吧,我肯定同意。

钱胜说:你是个明白人,难道非要我说出口吗?你想想家里什么东西我能用得着,又这么值钱的?

武二哥说:我可猜不到!除了我与妻子二人的身子外,连一件值上十两银子的东西都没有。

钱胜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正是身上的东西,谁说是身子外的了?

武二哥红着脸说道:员外取笑我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钱胜说: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现钱买现货,愿者成交。若是不肯,我也不会强求!说完,便准备收起银子。

武二哥见他要收起银子,既不好直接答应,又有些不舍银子。

钱胜看在眼里,然后取出一锭银子,塞到武二哥的手里,说道:你先拿上这个银子去做做样,等你们二人商量好了,这其余的银子也都是你们的。

武二哥没有推辞,便接下了这一锭银子。回到家里,对潘氏撒谎道:

果然被你昨天猜中了,原来钱胜真是在打你的主意,但被我严辞拒绝了。他觉得不好意思,便给了我一锭银子来赔礼。

潘氏说:你怎么能拿他的银子呢?这银子不拿还好,一拿倒显得你有些乐意了,他肯定不会死心的。

武二哥说:哎呀,我一时没主意,便收下了。

钱胜他临走的时候还说,如果让他满意,再给十锭也不难。

我想,我与你在此苦干一年,也挣不到几两银子,他既然肯在你身上花大价钱,我们不如将计就计,给他一些甜头,好好地赚他一笔银子,然后换个地方生活,这可要比起早贪黑的做烧饼强多了。

说完,便把那锭银子放到桌上,潘氏拿起银子看了看,讥笑道:你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了这点银子,就舍得老婆养汉了?

武二哥说:我是不舍得,但难得财主家倒了运,来谋我们。我们只要忍住一时羞耻,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现在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要讲那些忠贞守节,你即使守着清白,也没有人替你造牌坊,还不如俗气一些好!

潘氏说:道理是没错!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让我如何去做呢?

武二哥说:只要你同意,事情就好办。

我们在家里准备一桌酒饭,晚上我去请他来家里喝酒。我悄悄地躲出去避一避,你就出来替我陪他,席间他必然会勾引你,你就瞅着机会,顺从他便是。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已经完事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可以白得这笔银了。

潘氏说:只是有些害羞!

武二哥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又不是不认识他!再说,我是让你陪他喝酒,又没有让你去主动勾引他,只是看他怎么动作,你便依着他就是。

潘氏没再说话,便答应了。

(二)

武二哥当下出去置办了一桌酒菜,然后去邀请钱员外,说道:如果员外不嫌弃,晚间去我家里喝上一杯。

钱胜听后,心中大喜,心想:果然利动人心,看来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商量好了。武二哥走后,钱胜高兴得手舞足蹈,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巴不得早些去赴约。

傍晚要出门的时候,钱胜被一帮酒友撞见,告诉他附近刚来了一个妓女头牌,非拉着他去喝花酒。

钱胜推辞不过,只好跟了过去。但是因为心里有事,钱胜在酒席上非常不自在,一直忍到二更时分,见众人还没有散席的意思,自己只好借口上厕所跑了出来。

钱胜生怕自己去得太晚,人家睡觉休息而白白错过了机会,而实际上呢,武二哥早就找了一个理由,躲到朋友家里去了。

钱胜摸黑来到武二家中,见店门也没关,心里会意,进去之后还把门拴上了。钱胜走进屋内,见灯亮着,酒菜都摆在桌上,只是看不见一个人影,叫了几声也没有人答应。

钱胜奇怪,拿灯四处一照,当场吓了个半死,原来满地都是鲜血,一个无头的女人躺在血泊里。

钱胜把灯扔在地上,吓得拔腿就往家里跑,回家之后心头还在砰砰跳,但一直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像做梦一样。

且说武二在朋友家里待着,时间过得特别煎熬,等熬过了大半夜,觉得钱胜与妻子怎么着也完事了,自己回去也正好陪几杯酒,便告别朋友回到家中。

到了家门口,武二哥只见家里店门大开,心想:员外办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连门都不关!

武二进门之后,没听见有什么声音,更没有见什么员外,只是发现地上一具无头女尸,从衣服来看,就是自己的妻子。

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处雪水来。

武二惊慌失措,一边痛哭,一边想道:这是钱胜干的吗?我妻子都已经同意了,为何还要把她杀死?说好用完要还的!老子找他拼命去!

武二把家里收拾好,锁上门便去找钱员外。

钱胜见武二哥来找自己,慌忙开门,却被武二哥一把拽住,问道:你为何把我妻子杀了?

钱胜连忙解释道:兄弟,当时我到了你家里,只见你妻子已经被杀死在地上,怎么能说是我杀的呢?

武二哥说:不是你又会是谁?

钱胜说:我心里确实喜欢你的妻子,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杀她?你可要想明白了,不要冤枉好人!

武二哥说:我们夫妻二人本来好好的,都是你贪淫惹出来的事!我妻子列了,现在不找你找谁?你和我见官去,杀人偿命,还我妻子!

两人吵吵闹闹地便到了官府。

知县问明缘由后,听说是人命案子,也不敢怠慢,派人到武二家里查验了潘氏的尸首,发现确实是他杀,只是在武二家里一直没有找到头颅。

武二哥向知县说道:我与妻子终日以卖烧饼度日,钱胜看上了小人妻子,趁我不在家的时候,以买烧饼为由来强奸她,想必是我妻子不肯,所以被他杀死了。

钱胜说:老爷,我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熟主顾。昨天武二邀请我到他家里去喝酒,我因为有事绊住了,去得晚了一些。

当到了他家里的时候,武二哥不在家,妻子却已经被杀死,我因为害怕,才慌忙跑回家中,此事绝不是我干的。

知县问武二:真是你请的钱胜去家里喝酒?

武二支支吾吾,看到知县要动刑 ,只好说是自己请的。

知县说道:既然是你请钱胜喝酒,为何自己当晚却不在家,其中必有隐情,如实招来!

武二哥见瞒不过,只好把钱胜贪恋自己妻子,自己舍妻换银的事情告诉知县。

知县听后,说道:看来武二请人喝酒,舍妻卖奸是真;钱胜施淫,潘氏反抗,钱胜怒而杀之。钱胜平白无故杀人,自然要杀人偿命。

钱胜说:老爷,小人冤枉啊!我贪恋潘氏美色是真,小人有罪。但确实没有杀她,既然他们请我去喝酒,潘氏肯定是愿意的,即使有些勉强,我也可以慢慢商量,不至于要杀她啊!

知县因他奸淫起祸,根本不听他的辩解,非要判他一个强奸杀人罪,但因为女尸无头,现场又没有发现凶器,所以不好当场定案,因此派人四处查找女尸头颅的去向。

经过多方打探,四邻八舍都说武二哥一家在当地老实本分,没有仇家;钱员外虽然贪淫,但遇到事情多数是以银子摆平,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断送自己。

知县也觉得这个案子有些蹊跷,他心里也不相信是钱胜杀人。

正当知县没有头绪的时候,一个邻居前来禀报:据小人猜测,有一个人有重大嫌疑,但也不敢确定。

知县让他大胆说,那人说道:

一个多月以来,有一个远方来的游僧,每夜敲梆高叫,求人布施。可自从武二哥妻子被杀后,就再也没听到游僧的叫声,若是到别的地方去了,怎么就这么巧?

知县说:此人确实可疑,可你知道他现在何处吗?

邻居说:具体位置不知,但估计肯定走不远。

知县赶紧派人发出广捕文书,四面缉拿这个游僧。

但这位游僧就像消失了一样,找了几个月也不见踪迹。最后还是在协查办案的时候,在百余里地的乡下,发现了一个游僧的踪迹,但是并不能确认就是此人。

带头去抓捕的衙役比较老成,与众人商量道:人应该是这个人,但是否杀了潘氏不敢确定。不如我们来个智取,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他们让其中一名衙役换上女装,打扮成女鬼的模样,藏在游僧必经之地的一处林子里。

晚上,游僧叫夜回来的时候,那个假扮的女鬼突然从林子里跳了出来,叫道:和尚,你还我头来!

这一叫,可把和尚吓得不轻,再一看,是一个穿红的无头妇人,和尚当场便慌了,说道:姑奶奶,你的头在城东铁匠铺的箱笼里,不要来纠缠我。

众人听后,确认游僧就是杀人凶手无疑,一起跳出来把他捆了起来,游僧知道中计,但也已经晚了。

(三)

游僧被带到堂上,知道已经无法抵赖,便只好招认:我确实杀了那个妇人。

知县问:她与你有什么冤仇,你却要杀了她?

游僧说:并无冤仇。只因那晚叫夜,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店门未关。本想进去偷一些东西,可没想却发现了一个美貌的妇人。

小人于是心生淫念,上去求欢,但妇人死活不从,小人一怒之下用戒刀把她杀了。然后把头割下来,提着头就往外走,走了一会儿想到,我要这颗头有什么用?便把它扔在了城东铁匠铺的箱笼里了。

当时只为出一口恶气,可没想到却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知县让人去城东铁匠铺查看,人头早已不在箱笼里,据铁匠交代:

当时确实在箱笼里发现了一颗人头,但是怕报官后受到牵连,于是趁着无人,将人头悄悄移到李四家门外大树上挂着,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知县让人带着铁匠,去找李四,李四见衙役来了,也不敢怠慢。

听说官差是寻找女人头颅的事,李四知道也瞒不过,便说确实发现了树上挂着的人头,但是同样怕报官受累,便把人头埋在了自家的后花园里。

知县问李四:如今还在那里吗?

李四说:肯定还在,当时我怕日后受牵连,还专门在埋头的地方做了一个记号,上面专门种了一棵小矮树。

知县怕其中有诈,便带人亲自去查看。

按照李四指认的地方,知县让人挖下去,确实找到了一颗人头,但这颗人头一看已经年代久远,而且根本不像是女人的头。

知县和众人却傻了眼,因为这个人头不是潘氏的,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这是一个男人的头。

知县发现案情越来越复杂,而且又是发生在李四家里,但在李四家里设置了简单的公堂,想赶快审理此事。

可是他们转身却找不见李四,原来趁众人开挖的时候,李四一眼就发现里面不是妇人头,便偷偷地跑了。

知县一边让人去抓李四,一边审问李四妻子,她说道:五年前,李四曾有个仇人,姓孙,被李四杀了埋在花园里。

没过多长时间,李四被从他的一个亲戚家中揪了出来,亲戚听说他身上有人命案子,哪敢收留他,便把他扭送回家。

李四见了知县,听说妻子已经招认,他也不敢再狡辩,说道:这颗人头确实是姓孙的,他与小人有仇,一次我在山上砍柴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个小人,便用柴刀把他杀了。

恐怕被人发现,我便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烧了,把头割下来带回家埋在花园中。后来孙家来寻人,发现山中有具无头死尸,不好相认,如今时间久了,连孙家也不怎么提此事了。

这个埋头的地方,与前日埋妇人的地方相隔有一丈多远,我就怕挖错了才做得记号,可没想到事情这么巧!早知如此,连妇人头颅的事都不该说了。

知县又让人在李四的指引下,继续开挖,果然又挖出一颗人头来,仔细辨认一认,发现正是潘氏的头颅。

知县笑道:一件案子,却问出了两件人命,真是天意啊!

当场还作诗一首:

从来见说没头事,此事没头真莫猜;
及至有时该发露,一头弄出两头来。

知县随后将人头和一干人等带回衙门,先让人打了凶手游僧和李四各五十大板,并问成死罪。

钱员外贪淫买奸,致死人命,被问成徒罪,知县准其折价纳赎;武二哥贪财卖奸,被杖责三十,罚钱员外出银子十两,由武二哥安葬潘氏。

孙家听说此事后,也来人了,把父亲的头颅取走安葬。

至于铁匠移尸,知情不报,也被杖责二十大板。

知县因为一下子破了两起命案,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受到了上司的嘉奖。

回想整个故事,其实非常荒唐,可怜钱胜贪图美色,白吃了一场官司,受到了许多惊恐,还祸害了一条人命!

武二哥根本不算个男人,是个典型的王八货色,为了几毛钱就愿意把妻子借给人家;而潘氏也守节不坚,如果当初意志坚定一些,不听丈夫之言,也不至于后来被杀。

至于李四受刑,纯粹是恶有恶报。

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只要做了坏事恶事,早晚有暴露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