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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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现代社会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代表了社会关系中岌岌可危的信任。人们宁愿相信机器，也不愿相信身边的人。
3月12号上午，有人报案，说他妻子自杀了。
报案人陈斌，32岁，某公司销售总管。
凌晨六点左右，他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张美华躺在床上割了腕，床上地上都是血，就立刻报了警。
他说，因为死者出轨，所以最近他们在协议离婚，死者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应该是自杀。
初步检查过尸体后，法医对“自杀”的说法提出了异议。
“死者手腕只有一道伤口，下刀很深，直接切断了桡动脉，且刀口前后深浅一致，不太像是自己割的。”
“一般来说，自杀的人给自己割腕，伤口通常会前深后浅，因为疼痛会让自杀者本能的降低后续伤口深度。”
“而且，同样由于疼痛，很少有人能一次性割到足够的深度，咱们之前看到的自杀者或自杀未遂者，手腕上都有多道平行伤口，这位却没有。”
“所以，我倾向于不是自杀，当然，具体的还得等尸检。”
由于法医的这番话，我们直接扣留了陈斌，并对现场进行了详细勘察。
死者衣着整齐，姿态安祥，身上盖着被子，露出被割破的左手手腕。

凶器是掉在地上的水果刀，经过检测，上面有三组不同指纹，分别属于死者、死者丈夫陈斌和未知人士。
床头柜内有一些抗神经衰弱和抗抑郁的药物，还有少量安眠药。
死者的手机放在枕边，最后一通电话是晚上十点左右，来电人是【孙恒】，通话时间只有10秒。最后一条微信信息来自报案人陈斌，内容是死者约他回家聊聊，他说今晚晚点会回去。
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在晚上10点-12点之间。
陈斌是早上六点多报的案，声称自己当时刚回家。
但鉴识科的人检查过他家楼下单元门上的摄像头后，发现他其实昨晚11点就进了家门。
也就是说，他有杀人时间。
“唉，我，我这不是怕麻烦吗？”
陈斌神色萎靡，无精打采，身上有一股宿醉的臭味。
“昨晚我喝多了，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断片儿了！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真的，我醒过来就看到美华自杀了……然后我立刻就报警了！”
“有证人吗？”
“有，有！”
陈斌忙不迭的点头：“东街的XX酒吧，我老同学开的店，昨晚我就是跟他喝的！他可以作证！”
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认为你老婆是自杀？”
陈斌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这事儿，也怪我逼得太过。但是我生气啊！您能理解吗？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打拼，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回身老婆就送了我顶绿帽子，这谁能不生气？！”
我敲了敲桌子。
“说正事。”
陈斌吞吞吐吐：“就是前阵子，我拿着她出轨的视频，逼她净身出户……说她要是不签，就，就公开视频……她本来就有点儿抑郁……”
我抬了抬眼：“出轨视频？怎么得到的？”
“就……偷偷在家里装了个摄像头……”
陈斌提供了两段录像，并交出了摄像头的存储卡。遗憾的是，最近一个月，摄像头都没开。
“摄像头为什么关了？ ”
“这不，美华知道我偷装摄像头的事儿，就跟我翻脸了，逼着我关的。”
陈斌还挺委屈。
旁边的女警小刘忍不住插话：“你知不知道，哪怕是在自己家，未经家人同意安装摄像头，也是侵犯个人隐私的！”
陈斌撇撇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我示意小刘不用跟他争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摄像头确实降低了我们的破案难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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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斌提供的两段视频时间跨度很大，第一段的日期是去年的八月，第二段则是两个月前。
摄像头安装在客厅里，第一段视频中，可以看到一个男人东倒西歪的扶着醉醺醺的张美华从门口进来，将她送进了卧室，两个多小时后才晃晃悠悠的出来。
第二段就露骨得多，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青年将醉酒的的张美华扶到沙发上，开始进行不和谐运动。角度拍得很清晰，但张美华全程处于无意识状态。
我瞥了一眼陈斌。
“这可算不上出轨证据啊。”
“啊？”陈斌一愣。
“第一段什么也说明不了，至于第二段……都能直接按强奸抓人了！”
小刘也忍不住插嘴：“你就没想过，你老婆可能是被人占了便宜？”
“啊？”陈斌脸色讪讪，“不，不会吧……她，她平日就总花枝招展的，说也不听……跟那些客户同事也不清不楚的……”
小刘一脸鄙视的看着他，我摇摇头，不想评价这种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体内检测出了大量的安眠药，没人能在服药昏迷后或再割开自己的手腕，基本可以排除自杀。
陈斌被正式拘捕了。
“真的不是我！”被收押两天后，他一脸颓废，再也没了之前的装腔作势。
“我没有任何理由杀她！她已经答应了离婚，财产分配也对我有利，我……我这时候杀她作什么？”
“是她的奸夫，一定是！你们去调查他！”
他口中的“奸夫”，是死者张美华的同事，孙恒，也就是案发当时10点左右给死者打过电话的人，同时，这位孙恒也是陈斌提供的第一段“出轨视频”中的男人。
据陈斌所说，张美华早就跟孙恒勾搭到了一起，两人一直借着工作之便眉来眼去。
但张美华手机中的信息显示，她跟孙恒来往并不密切，偶尔联系，说得也都是工作的事。
张美华公司的同事和孙恒本人也否认了这种说法。
“他有病。”
孙恒如此形容陈斌。
“我跟美华就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他是不是把那段视频给你们看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那段视频我们公司所有人都看过！陈斌把公司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非说我跟张美华有关系！”
“美华不可能自杀！她是我们公司最受欢迎的美容师，人又漂亮又开朗，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他老公干的！那男人就是有病！”
其他同事也证实了他的说法，说录制视频那天，是公司团建，所有人都喝多了。
孙恒正巧被分配到送张美华回家，仅此而已。而之所以在卧室中那么长时间才出来，是因为孙恒当时也喝多了，倒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但陈斌不肯相信，始终觉得张美华跟孙恒有些什么，闹了好久，就想逼着张美华辞职，但张美华直到最后也没妥协。
“她老公其实就是借题发挥。”张美华的一个同事如是说。“美华长得漂亮，能干，赚得也多，他老公总对她不放心，尤其我们还是干美容这行的。他不但经常跟踪美华，还在家里偷偷装摄像头！美华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从照片上看，张美华确实是个美女，陈斌则个子不高，其貌不扬。
我又问：“张美华和孙恒真的没有私下交往吗？”
同事犹豫了一下：“没有，至少，从美华的角度来说，她对孙恒没意思。但孙恒对她什么态度就不好说了，毕竟，美华人漂亮，性格也好，暗恋她的人挺多的。”
孙恒本人也坚持说自己跟张美华没有特殊关系，案发当天晚上的电话是为了询问客户的事。
他说，电话通了之后，对面一直没有声音，他“喂”了几句也没有回应，就直接挂断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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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提供线索，说张美华有一个十分要好的闺蜜，叫姚姚，如果张美华有什么事，她一定知道。
没等我们找姚姚，她主动来了警局。
“美华不可能自杀，一定是陈斌杀了她！陈斌早就有了外遇，想离婚，但财产问题一直谈不拢，一定是他杀了美华！”
姚姚的眼圈红肿着，显得又伤心又气愤。
她将陈斌形容为外表自大内心自卑的偏执狂，说他面对漂亮有才华的张美华一直有一种自卑心理，觉得张美华赚得比他多，一定是用了不好的手段，因此想方设法逼着张美华辞职，想要PUA她成为家庭主妇。
是她反复阻挠、劝说，才没让张美华陷进去。陈斌见劝不动，就偷偷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半年前，张美华醉酒被同事送回家被拍到后，陈斌藉此大闹一番，说张美华出轨，逼她辞职，否则就离婚。
那段时间，张美华被折腾得心力憔悴，甚至不得不靠吃药来维持正常生活。但她也是个硬气的女人，宁可离婚，也绝不离职。
姚姚觉得，陈斌能提离婚，肯定是外面有了人。在她的建议下，张美华悄悄在陈斌的车上装了一个摄像头。
摄像头，又是摄像头。
果然，摄像头拍下了陈斌和另一个女人的亲热画面。
姚姚认为，一定是因为这个视频揭穿了陈斌的真面目，打碎了他霸占财产的美梦，陈斌才会悍然杀人灭口。
将她提供的视频交给信息鉴定科鉴定甄别后，我拿出陈斌提供的第二段视频，问她认不认识视频里的男人。
这男人我们找了很久，但张美华身边的人都说不认识。
姚姚看了之后，有些犹豫。从神色上看，她知道这段视频，至少肯定不是第一次看。
“我不认识他，但我大致知道这件事，美华跟我说过。拍到陈斌出轨后，她心情不好，经常出去买醉，也不知怎么，那天就被人占了便宜。”
“后来我和她去找那男人，那男人说是她主动带他回家，还把钥匙给了他，酒吧的人都能作证。因为美华当晚喝多了，记不清具体情况，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再后来，陈斌就拿着这段视频逼迫美华离婚，净身出户，美华也拿出了他出轨的视频，两人因为财产问题一直在僵持，甚至各自都请了律师。”
提供了酒吧男人的具体信息后，姚姚离开了。
“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陈斌，跑不了！现在动机也有了，应该可以结案了吧？”
小刘想得很简单。
我摇头：“证据不足。有多位证人证实，陈斌当晚喝下了超过1斤半的白酒，他的血液检查结果也显示，他前一天晚上很可能处于醉酒状态。”
“那也不影响杀人啊！”小刘不以为然，“而且每个人对酒精的耐受度不同，这也不能作为脱罪证据啊。”
“确实不能。”我耐心解释，“但陈斌是一个会偷偷在家里安装摄像头监视自己的老婆的人，这种人，会选择在自己醉酒时杀人吗？最关键的是，他的作案时间不够。”
“他是当晚11点左右到家的，而根据尸检结果，12点的时候，张美华已经死了，这中间只有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期间，他先是需要让张美华服下大量的安眠药，然后等待药效发作、张美华昏迷后，再用水果刀划开她的手腕，慢慢等待她的死亡。你不觉得，一个小时太短了吗？”
小刘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张美华不是在服用精神药物吗？而且家里也有安眠药，说不定安眠药是她自己服下，准备睡觉的!陈斌回来后，发现她睡得很熟，就悄悄杀了她，伪装成自杀！”
我赞赏的点头：“不错，方向很好，但有一个问题：安眠药的剂量。作为一个经常需要服用安眠药入睡的人，张美华本人是不会弄错剂量的，而法医在她体内的检测到的剂量，对正常人来说足以致死。”
“等等！”小刘发现了问题：“既然安眠药剂量已经足以致死了，为什么还要割腕？”
我赞同：“没错，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等待我们调查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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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男人很好找，他是那个酒吧的调酒师，长得十分英俊，但他并没提供太多线索。
据他所说，他每天都会接到很多女人的邀约，他会选择一个合眼缘的，春风一度，然后再不联系，张美华只不过其中之一而已。
陈斌的出轨对象也找到了，那是一个无论长相、学历、工作都远远不如张美华的发廊女，只有22岁，叫肖红。
肖红说，她跟陈斌是单纯的金钱关系，陈斌给她钱，她陪他睡。但在姚姚提供的视频里，她跟陈斌的亲密程度可一点都不像金钱关系。
回去后，我们再次提审了陈斌。
陈斌承认了跟肖红的关系，说自己气不过张美华出轨，所以也找了一个，只是“玩玩”。
说到离婚财产分配问题时，他很不屑，认为姚姚手里的视频什么也证明不了，只有他手里那段，才能证明张美华出了轨。即使对簿公堂，也是他赢。
有的时候，我真想建议他学学法律，或者找个律师咨询一下。
至此，调查暂时陷入了僵局。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但每个人似乎都没说真话。
但我并不着急。现代社会的信息流冲击之下，有些谎言根本无所遁形，只不过需要时间调查而已。
两天后，负责筛查受害人和嫌疑人手机信息的小韩送来了新消息。
“我调取了陈斌一年来的手机记录，跟现有的所有嫌疑人进行交叉对比，发现去年12月份，他跟那位酒吧的调酒师有过多次联系。虽然他把手机上的记录删除了，但电信公司仍有记录。”
“另外，今年1月末，这位调酒师的账户记录上有一笔数额不菲的入账，打款人正是陈斌。”
小刘有些气愤：“他是陈斌雇佣的？居然雇别的男人去强奸自己老婆？真是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