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许总,就当是庆祝下这生意谈成了!”
刚从工地上下来,连头盔还没解,老张就冲我嚷嚷起来了。
明明自己家里有老婆孩子,对去洗脚城这种事情反倒比我这个连婚都没结的光棍还积极。
我苦笑着推辞:“张哥啊,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这业务不咋熟练啊。”
说实话,我打心里对这些地方不感兴趣。
或许是生来就没那个福分吧,被别人这么贴身伺候,我总会非常不自在。
平时就连饭店的服务生稍微热情那么一点,我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更别提洗脚城了。
何况老张冲我挤眉弄眼,明显这洗脚城的主要业务不是洗脚。
“嗨,一回生二回熟,谁还没有个第一次来着?”
老张那张风吹雨打的脸上笑容灿烂,像朵茶缸子里泡发了的老菊花:“你业务不熟很正常,洗脚城的技师业务熟就得了!”
这老张和我虽然都是个小负责人,但是奈何人家是出钱的,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拒绝?
结果,我到底还是被他生拉硬拽到这“春天里”洗脚城来。
这春天里洗脚城是我们县最好的一家会所,设有客房,KTV等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老张似乎轻车熟路,带着我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一个大厅,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看见我们就迎上来了。
她腰肢很细,扭起来简直晃眼:“张总!好久不见你了,还说你把人家忘了啊?”
老张不顾我在,伸手去捏女人的脸蛋:“这段时间忙,想我了?”
女人娇嗔:“想啊,就是你不想我啊~对了张总,这位是谁?”
老张拉着我:“这位是我兄弟,许总,以后他来消费,直接走我的账,懂吗?”
那领班笑眯眯的搂着老张胳膊,娇声:“张总交代,谁敢不听啊,是我们多谢张总关照~今天怎么安排?”
她压低了声,对老张说:“来了新茶,张总要不要尝尝?”
老张了然于胸,哦了一声:“先进房再说。”
领班将我们引进一间灯光暧昧的房间。
房间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我却感觉到空气流动着一丝怪异的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
“两位稍坐,我去叫姑娘们来。”
领班对着对讲机喊道:“所有未上钟的姑娘们,都来388房间,要快!”
未几,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鱼贯而入。
我本来就在沙发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见这场面,紧张得一下子就直接站起来了。
天地良心,虽然我也是工地人了,但是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事啊!
老张半躺在沙发上,看见我这个局促的样子哈哈大笑:“小许,喜欢瘦的还是喜欢肥的?”
我紧张得不知所措,尴尬道:“......不就洗个脚吗?还挑肥拣瘦?”
老张笑道:“必须的,肥瘦手感不一样啊!瘦有瘦的精致,肥有肥的妙处,我就喜欢肥的女人,有手感。”
随后他对那领班说道:“你不是说有新茶吗,给许总来个全套?”
我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但是也听懂他的意思了,急忙推辞:“不不不,老张,我不搞这些了,要不然我们去喝喝茶吧!”
老张又冲我挤眼睛:“哎,你就放心,你想喝什么茶,这里都有!”
眼看是盛情难却,我也不能就这样扔下他直接跑路。
何况这里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男人出来混也就混个面子!
眼看老张被熟人引走,我一咬牙,就跟着那领班叫上来的女技师上楼了。
负责接待我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说是最近才来这边工作的,从胸卡上看,她的名字叫李莉。
一到房间里,她露出颇为公式化的笑容,对我说:“许总,你是我第一个服务的对象,你可要给我好评哦。”
我本来刚刚坐下,她一进来我就刷一下又站起来了。
从进来会所后,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女人都穿得很少,特别是领口,开得极低。
只要她们微微弯一下腰,就能看到让人脸热心跳的风景。
李莉要接待客人时,穿的是黑色的紧身技师制服,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玲珑凸凹。
她看起来年龄不算大,浅笑嫣然,嘴角弯成一道圆弧,给人一种特别想要亲近她的魅惑。
美女在前,我讪讪笑道:“姑娘,是这样,我,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所,咱们就坐坐,聊聊天吧。”
“哎呀。”她轻轻推了我一把,抿着嘴笑道:“你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啊。从现在开始,你想让我干啥都行。”
我绞尽脑汁,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没什么事可干啊,要不然,要不然我们打一局王X荣耀?”
李莉笑得更欢,道:“许总,你在逗我玩吧?”
“你一个大男人,”她娇媚地笑,“来这里就是打游戏的?”
见我站着没动,李莉过来要替我解开衣服扣子。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衣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李莉的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她歪着头看着我,突然启齿一笑道:“这样,你什么都听我的,行不?”
我嗯了一声,道:“行,听你的。”
李莉又抿嘴一笑:“那我给你推个油,按按肩膀吧。”
我平常在街上看到过招牌,上面写着按摩推油。但真不知道推油是个什么玩意。
“推什么油?”
李莉解释道:“精油啊,对皮肤有很大好处的。像你们这样的老板,就该好好保养啊。而且,推油能强身健体,舒缓神经压力。总之,很舒服。”
我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生疏与慌乱,赶紧说道:“那,那就推一下吧。”
“只推油,”我还要补充,“别的可啥也不能干啊!”
李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看见我实在是紧张又反感,她叹了口气,说:“好,什么也不干!”
说着,她把床柜托盘拿起来就要走出去。
这些托盘上摆放着花花绿绿的一堆东西,居然还有开水与冰水。
我看她的行动,傻傻地问:“哎,冰水能不能留下,我喝点水。”
李莉回头,对我嫣然一笑:“这可不是给你喝的,我还是给你上茶吧。”
在李莉的指挥下,我仰面躺在按摩床上,心却一个劲的猛跳,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所,对里面的东西一无所知。
能换衣服裤子躺在床上让人按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许总,你真是头一回来?”李莉笑话我,“你看看你,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是啊,”我苦笑了两声,坐起身来松了松肩膀,“你也不用干啥了,聊会天就行,出去之后,你就说做完了。”
李莉有些犹豫:“可是,那钱……”
“我按原价付!”我怕她不愿意,连忙补了一句,“我以后还要和张总合作好一阵子,他将来要是再拉着我来,我们就老规矩。”
有这种好事?
李莉点头同意了:“那就听您的。”
于是,我们就那么聊了两个多小时,中间她给我正常的洗了个脚。
最后我出门,在门口碰到了正在等我的老张。
老张一开始就跟着他挑好的女技师进去了,也没看到李莉;这下出来看到她时,脸色稍微有点变化,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回去的路上,老张对我问道:“今天玩的如何?”
我愣了下,有些心虚道:“还不错。”
“不错就好。”
老张嘿了一声,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今天那个技师,她男人在我们工地上做事。”
“你说那个李莉?”我大吃一惊,“这话当真?”
“她叫李莉?”老张摆了摆手,“算了,没啥大不了的,她男人是个人品特差的混子,在咱们工地上成天干活没个正型,拉帮结伙、吃喝嫖赌倒是有一套。”
“他老婆跟他也算是白瞎了,只是苦了她们母女俩。”
“可是,她这出来做...做这种工作,”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男人也不管管?”
“管啥?”
老张不屑地说:“出来做这个才好,他连孩子的奶粉钱都省了,才懒得管呢!”
“他是消费不起这里,但是别的低档洗脚城也不少去,我都怀疑他老婆出来做这个还是他逼的呢!”
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后来,老张果真又拉着我去了好几次那个洗脚城,而我每次都点李莉。
按照这次的规矩,我们两人是一直聊到老张洗完出来。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两个的关系也好了些,她偶尔也跟我聊聊她家里的事。
果然,她男人几乎不往家里拿钱,全都用来吃喝嫖赌。
而她没什么文化,还有个女儿要拉扯,迫不得已就只能来做这里的夜场。
“幸亏许总照顾我,”她对我笑,眼睛眯起来,样子很媚,但是遮掩不住疲惫,“让我能带薪休息呢。”
我心情复杂,没说话。
这天,老张的工地出了点事情,原本给我安排的检查计划也没办法过关,我们俩人忙到半夜。
加班到现在,老张过意不去,又拉我去了“春天里”,要让我“放松一下”。
我只能故技重施,点名还要李莉来。
这简直让老张上下打量我,眼神微妙,我只能假装没看见。
李莉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比往日还要憔悴许多。
她只是沉默地帮我按着脚。
我干了一整天活,饿得够呛,让领班帮我买了瓶酒,叫了两个菜,就在包厢里让她陪我吃点。
她也没推辞,拿过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下去。
然而,那口酒还没咽利索,她就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哗哗流着眼泪,像个拧开的自来水龙头。
我早就看出她心情不好,却没想到这么夸张,连忙出言安慰道:“大妹子,别哭啊,都认识这么久了,有啥事咱们好好说!”
她还是哭个不停,用纸巾狠狠擦着脸,把脸上的妆都擦得花了一大片。
“许总,抱、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她眼睛都肿了。
“行了行了,你这脚都捏完了,就别叫我许总了。”我摆了摆手,“咱俩也见过好多面了,你就叫名字就行。”
“这哪成啊。”李莉先是慌忙推辞,然而看到我的眼神之后,她的态度也慢慢软了下来,“……哎,我就叫你许哥吧。”
“许哥,今天......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李莉哽咽着说:“我,我女儿病了,我......”
“啊?”这倒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下意识说,“那你别上班了,你带孩子去医院啊!”
“我也是没办法,”她哭着说,“我排不开班,只能让他带孩子去医院,结果他拿了钱却去打牌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事情,老张跟我说过一嘴,她自己也跟我聊过。
李莉刚满二十岁就和那个男人结婚了,然后跟着他到城里来打工。
刚开始那男人还知道往家里象征性地拿点钱回来,可是自从她生了孩子之后,那男人几乎就没怎么在家里待过。
所有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在干,而且就连每个月的生活费,那男人也是几乎不往回寄了。
之前,那老张带着我去他们工地的时候,还抓到过那男人聚众赌博,只不过因为那人实在是太皮实,像块滚刀肉,老张也不好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开掉,只能象征性罚点钱了事。
“我原本以为这王八蛋顶多就是心思花了点,就算他不把我当回事,还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回事吗!”
李莉一脸怨恨,她哭着地骂:“他心里永远只有他自己,连女儿的救命钱,他、他也敢拿出去玩牌!”
前两天,她的女儿在学校的时候突发哮喘,幸亏送医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然而,哮喘的治疗是个长久抗战,钱和精力一点也不能少,想让她那个混球丈夫付钱操心,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了省住院费,女儿现在还在家里。
幸好,她工作这段时间省吃俭用也算是有些积蓄,想着怎么说还是带孩子去医院挂个专家号看看,可她实在是排不开班。
这个时候,她的混球男人一听这事,倒是自告奋勇地拿了卡带孩子去医院看病。
当时她只以为那男人突然良心发现,可没想到今天上班的时候就收到了手机里发来的外卖软件消费通知。
是她男人叫的烧烤和酒,多人份,地点一看就不是医院。
她急了,打她老公的电话也没人接;再一问医院,根本就没挂过号,她女儿估计还在家里躺着呢。
“医生说了,我女儿这病不能拖太久,可、可那已经是我所有的积蓄了,这要是让他糟蹋光了,彤彤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原本我就知道那人不是什么正经过日子的家伙,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女儿老婆都能这么糟践!
尽管他女儿和我素不相识,我和李莉的交情也不算深厚,然而看着她在我面前哭的样子,我不知怎么就热血上涌。
我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道:“孩子的事情那就不能拖!”
“我的车就在楼下,咱们现在就走,带你女儿去医院!”
“许总,我……”
李莉好不容易擦干的眼眶一下子又湿润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话。
“行了行了,现在先不说这些。”
我摆了摆手:“你跟领班说一声,我要带你出去。咱们先去你家,把你女儿送到医院再说。”
我们两个都喝了点酒,不过不要紧,我叫了个代驾,把李莉的女儿和我们一起拉到医院。
李莉的女儿彤彤长得随她妈妈,只是因为病的原因,体质不算太好,脸色苍白的像张纸。
到了医院,我帮李莉垫了住院费,安排医生先进行保守治疗,再预约上明天的专家号。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看着女儿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下来,已经陷入了沉睡,李莉深深吸了口气,弯腰给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许总,要不是你……”
“好了,别把孩子吵醒了。”我连忙制止,“我先把你送回去。”
过了大半天,我的酒早就醒了,自己开着车把李莉送回家去。
刚把李莉送到了她家楼下,正要分别的时候,突然听到胡同口一声带着酒气的叫声。
“李莉?你跑哪去了?”
随一群穿着工地上衣服的酒蒙子从巷道尽头走出来,为首的那个还拎着个酒瓶。
正是李莉的老公。
李莉因为没钱去做夜场的时候,没见他站出来说半句话,只是默默分钱。
可是今天一看到我和李莉一起从车上下来,他倒是先炸了,冲我大吼道:“你他妈谁啊!为什么和我老婆在一起?”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过来,一下子就揪住我:“好啊你小子,敢给老子戴绿帽子是吧?!”
“赵刚你有病吧!”
李莉见到他男人这个样子,也怒了:“人家带着彤彤去看病了!你在这发什么疯?!”
“你滚!那是老子自己生的,救不救老子说了算!”
谁料那男人丝毫不讲情面,直接把李莉扒拉到了一边,扬起来拳头就要打我。
听到这我明白了,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毫不犹豫地骂了回去:“真是新鲜!你这种逼着老婆出去做夜场的烂人也知道绿帽子不好戴啊?!”
我抓住他握着我衣领的手,一把把他搡到一边:“就你这种人也配当爹?我可去你的吧!”
“你他妈!”
他被我骂的恼羞成怒,和身后的人一起冲上来锤我。
我背靠着车勉强抵挡,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赵刚,他可是出钱救彤彤的人!”李莉在一边急的干瞪眼,但是一圈酒客把我围在中间,她哪里挤得进去?
而现在,那个酒鬼已经听不进话了。
李莉心中焦急,突然灵机一动,对着圈子里面的赵刚大声喊道:“赵刚,你他妈要是再打,以后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一提钱,那男人立马就萎了。
要是说让他抛妻弃女,这男人怕是都不当回事;可一说没人给他钱,他立刻就停手了。
本来他动手也就是靠这一股气,这气一泄,再想动手就难了,只能咋咋呼呼地骂了两句,然后悻悻地上楼了。
李莉看到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当着那群酒蒙子的面和我说什么,只是歉疚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跟在那人身后匆匆上楼了。
我被那群混子打的鼻青脸肿,第二天上工的时候,老张看着我的样子一脸诧异,我只好推说是下楼梯摔的。
说也来怪,自从那天之后,我们的工程突然接到了一个加急任务,抢修某条乡村公路。
我跑前跑后,忙的不可开交,就连李莉那里也很少去了。
而李莉的老公赵刚平时在工地做的就是临时工,一看工程任务变重,也不打招呼,直接提了工资就跑路了。
老张也乐得把这个混子送走,又招了一批踏实肯干的新工人进来。
这天,道路施工出了一些问题,我和工程队的成员们一起前往施工处和当地的村长谈后续的处理。
这里是个位置偏远的小山村,村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习俗,工程的推进相当缓慢,就是因为屡屡有村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借口阻碍施工,说是施工队的设施妨碍了他们家的风水。
平时和这群人打交道,就难免费不少口舌;这次有竹杠可敲,恐怕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
刚一进村,我们就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嘴快的工友已经嚷嚷开了:“怪了,这里怎么一边办喜事一边办丧事?”
尽管他很快就挨了工头的训斥,然而我们也发现了这里的违和感。
尽管今天是少见的宜婚丧嫁娶的日子,但是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能同时办喜宴和丧宴,实在是少见。
进村的道路两边分列,道左是接亲的队伍,一群吹吹打打的吹鼓手在前开道,紧随其后的是四盏大红灯笼,再后面是轿夫抬着的花轿,一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而道右是抬棺的队伍,头前几个哭丧的农妇撒着白花纸钱,同样是吹鼓手开道后跟着抬棺材的脚夫,喜乐哀乐混杂在一起,让人听起来心里发毛。
“绕着走吧,别冲了人家的大事。”
我对开车的小王说道。毕竟我们是来谈事情的,多生事端可不好。
然而,就在我们的车绕过队伍的时候,我却在接亲的队伍里看到了李莉的老公——
他的脸上喜气洋洋,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和周围的人表情大不相同。
没想到,这小村还是这人渣的老家?
我心里暗道了一声晦气,等到那群人走远,我才和几个工友一起下了车进了村长家。
见面之后,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可是我的心里,却总觉得刚才事情有些不对劲。于是在寒暄的时候,我随口问村长:“村长啊,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之前我们工地上的赵刚在那队伍里面,是有啥喜事吗?”
“哦,你说赵刚啊。”
说起这个混子,村长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厌烦来:“前两天村东头的老白家的独苗出车祸死了,想找个岁数差不多的小姑娘配阴婚,正好被他听见。”
“他说自己家里的姑娘得了什么病,治又没钱治,有这病根将来嫁人都麻烦,不如趁早配出去,自己也乐得省心,还能收一笔彩礼。”
说到这里,村长摇头叹气道:“唉,可惜了那个小姑娘,被他爹十万块钱就贱卖给了死人配冥婚,还是被他爹亲手放进棺材里的……造孽呀。”
阴婚,又名冥婚、鬼婚。指的是与死人有关的婚姻仪式。
国内民间的冥婚,有两种主流形式:
一种是活人与尸体的冥婚:女死男娶称为“娶鬼妻”,男死女嫁称“抱主成亲”,且女方不得再次婚嫁。
而现在,冥婚的另一种形式占主导地位,即尸体与尸体的冥婚,也有称“配骨”,或者“配阴亲”。
如同结婚,在一些地方,冥婚是显示人生圆满、提高社会评价的重要指标。
换句话说,要配这阴婚,竟是要把小姑娘活埋了去!
一想到之前李莉哀求我的样子,想到小姑娘的笑脸,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和村长随便谈了几句,就把任务交给了同来的工头,自己则借口上厕所,从村长家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出了村长家的大门,我立刻沿着那只队伍的方向飞奔起来。
直到看到了那个张灯结彩的大门之后,这才放缓了脚步,等到气息调整的差不多了,这才从无人看守的大门混了进去。
院子里此时正在吃席,热闹异常。
就连看门的都被这热闹吸引,进去吃喜酒了,这才让我找到机会溜进来。
远在院子中央,我就听到了那座平房里传来的粗俗笑声,我一听就认出来是那个赵刚的声音。
从窗户往里打眼一瞧,这混球还正在酒席中间高谈阔论吹牛逼呢!
他亲热地和那家的男主人勾肩搭背,拿着酒瓶大呼小叫道:“这样一来咱们两家就算是亲戚了,大家以后也要多多帮衬啊!”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脸上勉强的神色,拿起酒瓶吨吨吨地猛灌啤酒。
看了那家伙的丑态,我心中一股无名火涌起,当下就有种冲动想冲进喜堂把这人揪出来痛打一顿。
然而我很快冷静下来,这里毕竟是偏远的山村,村民的法制观念相当淡薄。
我要是公然想要在婚礼上闹事,可真不一定被打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我只能强行将自己的怒火按下来,决定先把彤彤救出来再说。
至于这群愚昧的村民,还有那个不配为人父亲的家伙,就交给警察来处理。
下定决心之后,我就在院子里找寻起来。
好在那红白喜事的棚子泾渭分明,即使来参加宴会的人不少,想看到也不难。
然而,由于涉及拿活人配阴婚的勾当,灵棚边上有个看门的,看样子,想要像之前混进喜堂那样混进去怕是行不通了。
我在四周转了一圈,正好看到前面有一条丧事用的麻布,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办法。
我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直接把那条麻布孝服套在身上,强行装出来个孝子贤孙样儿,直接走到那个看门的人面前。
“老哥,我刚去大厅吃了口饭,回来替替你。”
我用在施工时候学到的本地方言和那个看门的老汉说:“快上肘子菜了,你快去屋里吃两口吧!”
他看门的时候就一直瞅着不远处的喜堂直眼红,被冻得瑟瑟发抖。现在一听我说要替他,那自然是喜出望外,激动地搓了搓双手:“那行,那你帮我看一会儿哈!我去吃个饭!”
“成,快去吧。”
我一口答应下来,从他手里接过把式。
直到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这才把那旗子往墙根上一靠,转身就溜进了灵堂大门里。
和喜堂相比,这里几乎没几个人,我也懒得装孙子了,连忙大步向院子里冲去,顺着廊道七弯八拐,很快就到了放棺材的灵堂。
灵堂中间摆着两口棺材,一口闭着,里面装的应该是那户人家的倒霉孩子;
另一口明显只是走个形式,棺材口不深,倒像是张木床。
我上去一看,果然彤彤就躺在里面,小脸冻得发青。
我连忙伸手向她的鼻子下面一探,发现还有气,这才稍微安心下来。
怎么把她带出去呢?
我也没啥别的办法,只能把彤彤从棺材里抱了出来,用自己的羽绒服把她包起来,直接抱着她就从灵堂里跑了出去。
然而,就在我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喜堂门口闹哄哄的一片,好像有什么人在吵。
“让你看大门就看大门,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一听就知道,坏了事了。
原本我以为,门口那老爷子都冻成那个样子了,这群人好歹也念点乡土情谊,通融通融放他进去就得了。
可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一点不管,看到老人进屋,竟然要把他给撵出去。
“我都说了,有人去那边替我了……”
那老头子眼睛倒是尖的很,朝大门这边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我,立刻大叫起来:“喂!你不是说要去替我把门的吗?咋跑这里来了?”
他这一喊,喜堂里的人们“刷”的把目光转了过来。
我心里面一沉。
坏了!
那老爷子还在叫我,结果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而混在那群人当中的赵刚也看到了我,他先是揉了揉通红的眼睛,随后大喊起来:“他妈的,那人偷新娘了,快追上他!”
“操!”
我暗骂了一声,当下也顾不得暴露了,把彤彤往背上一扛,撒腿拼命就跑。
“快来人,抄家伙!”
那家人一看也急了,连饭也不吃了,从喜堂里闹哄哄冲出来了一大批人,拿着家伙事儿就撵了上来。
我抱着彤彤,想跑也跑不快,只能在村子里兜圈子。
费了千心万苦,等我连自己都分不清跑到了哪里,才终于勉强甩开了这群人。
我抱着小女孩儿跑进了一个土巷子,这里停着一辆没锁的小面包车,我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趁此机会,我火速掏手机拨通了110。
等到那边传来了警察的声音之后,我几乎是喜极而泣。
“同志,”警察问道,“你那边有什么警情?”
“警察同志,我现在在黑山村!这里有人在按照封建迷信搞阴婚,要把我朋友的女儿活埋了!”我拼命一口气说完,“我现在带着她躲在村子里,外面有几十个人在追杀我们,你们赶紧过来!救命啊!”
那边也惊呆了,确认了地点后赶紧说:“好的同志,我们二十分钟之后马上就到!请你一定要隐藏好,保护好自己!”
报了警之后,我心下稍安。
我摸了摸彤彤的额头,孩子有点发烧,但是幸好没发哮喘,看起来就是被摆在外面的时候冻的。
“妈的,真是一帮畜生。”
我暗骂了一句,把羽绒服裹在她身上,然后把她抱在怀里,找了个箱子背靠着蜷缩起来。
警察马上就到,这段时间我才不出去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等着警察的到来。
又过了十多分钟,街上闹哄哄的人不仅没消失,还越来越多了。
各家各户都有人出来,四处找寻我的踪迹。不过,我躲藏的地方实在是过于隐蔽,他们暂时还没发现我。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我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突然,小巷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居然有一个人也地冲了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妈的,一群乡巴佬居然以为我是合伙找人把女儿偷走骗钱……”
我一听这话,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这人正是那个讨厌的赵刚!
因为我把彤彤带走,他急的上蹿下跳。
自打和李莉闹掰之后,他就指望着这女儿能给他捞回来点,却没想到,女儿没卖出去,自己还落了一身不是。
那边的村民看他的眼神都不善了,他只能找借口抄小路逃跑,结果没想到歪打正着撞上了我。
面包车的车窗是透明的,这家伙来了我们就藏不住了。
眼见这人就要过来,我一狠心,突然冲出来,一头把他撞倒在地!然后就带着彤彤跨步向巷子外逃去!
“快来人啊!亲家,偷新娘的那人在这!”
他一看是我,还没站起身来,就扯着嗓子开始嚎了。
原本街上就全是愤怒的村民,他这么一喊,一下子全冲了过来。
我背着彤彤,又如何逃得过他们的追杀?
才跑了一百多米,就被一群人追上,把我围在中间。
“你他妈的,何必非要跟我过不去?”
赵刚也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分开人群,手里提着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镰刀,朝我走了过来。
“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他妈的却要断老子的财路?”
赵刚冲我脚下吐了口唾沫:“我看你是嫌命长!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以为老子是你孙子!?”
眼看自己被村民按住动弹不得,我心中也是一股无名火起。
反正跑不掉,横也要横一把。
于是我毫不示弱地对他破口大骂:“你他妈也有脸把这叫财路?!”
“你老婆为了给女儿治病都出去做夜场了!你他妈的一个子都不掏还拿着女儿的救命钱出去花!你还是个人吗?!”
我大骂:“你女儿好得不得了!是你要她的命!”
我这话一喊出来,村民里一下就骚动起来。
赵刚本来说她女儿是绝症,活不了几天了,可是现在被我当众点破,有的村民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拿死人配冥婚在他们眼里理所当然,拿要死的人配冥婚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是真要把活人害死配冥婚,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就算不怕法律,他们也怕那报应啊。
“我告诉你们,这孩子的病治一治就好了!你们这是杀人!!”
我被人摁在地上,脸滚地满是灰土,拼了命地喊:“你们这是杀人!你们自己想清楚!”
果然,这话一出,我感觉按着我的那两个人的手都松了些,围观的人更是变少了不少。
“少胡说八道,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赵刚见到村民们被我吓住,知道如果继续让我说下去,那他就糟了,不光生意要吹,若是等到我反咬一口,他就要蹲大牢。
于是他心一横,拎起镰刀就朝着我劈了过来!
“赵刚!!!”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随后,一个身影骑着电动车朝我们冲了过来,人群连忙让路,闹哄哄的倒了一地的人。
来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正是发现女儿失踪之后闻讯赶来的李莉!
“赵刚你这个杀千刀的!!配冥婚?你他妈不怕遭报应吗!”
李莉疯了一样,冲到赵刚面前就是一阵厮打,破口大骂。
“疯婆娘!我看你是疯了!”
赵刚一边狼狈地双手护脸,一边大声怒骂:“你他妈来干什么!?”
“你今天想卖女儿,除非你先弄死我!”
李莉毫不示弱,原本即使卖身的钱被赵刚拿去都不敢说什么的她现在却一步不让,依旧缠着赵刚拳打脚踢。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先弄死你!”
赵刚的脸被挠的开了花,他也气疯了,不顾李莉的挣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狠狠摔在地上,随后就是一阵暴打。
即使李莉的决心再怎么坚定,她也毕竟只是个女人,怎么比得了一直在工地干活的赵刚呢?
只是几拳下去,她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现在赵刚也不要她赚钱了,不用担心打坏了脸卖不出价,下手是一下比一下狠。
而我刚才被村民们推得倒在地上,看见她挨打、正要站起身来帮忙——却在混乱之中,对上了李莉那充满绝望的眼神。
然而,在绝望之下隐藏的是决绝。
这让我一时间看的呆住了,以至于我竟然没能第一时间理解接下来的发展。
刚才赵刚掉落的镰刀就那么安静地躺在一边,就在李莉被他按着暴打的时候,她突然抓起镰刀,朝赵刚狠狠一挥!
镰刀的尖头深深扎进了赵刚的脖子侧面!
鲜红的血井喷般射出,在乡村的路边上冒着热气。
原本耀武扬威的赵刚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扑通”一声倒了下去,眼里满是震惊与不解。
他不知道一直被他欺压的李莉今天为什么突然就敢反抗了,甚至还敢对他动刀子。
我愣住了,村民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到李莉喘着粗气站起身来,村民们才反应过来,连忙作鸟兽散,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快。
这还没完,李莉站起身来之后,好像疯了一样,用全身力气抡起镰刀,对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赵刚尸体狠狠砍去。
一刀接一刀,好像要把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全发泄出来一样,直到地上的那个人被砍成一滩烂肉,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村头的路口响起了警笛声,是我叫的警察来了。
然而,来得还是晚了一些。
见到血腥的现场,警察们如临大敌。
我抱着小姑娘上了警车,在摇上车窗出发之前,我看到李莉正在被警察戴上手铐,她的脚边躺着的是白布盖着的尸体。
察觉到我的目光,李莉扭头朝我看了一眼,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这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李莉。
而最后一次,则是在看守所。
她的判决已经结束,即将被转送到女子监狱。
“彤彤已经被送进了福利院,你就放心吧,我给她找了专家看哮喘,医生说孩子年纪大一点就会自愈。”我说,“我有时间的话,会经常去看她的。”
隔着接待的铁窗,身穿囚服的李莉听见女儿的消息,面容也柔和了起来。
“那就好。只可惜,我应该还不上你的钱了。”
李莉恬静地笑了笑,眼睛里闪着泪光。
因为故意杀人,她本来该判了无期,但是根据情况衡量,最后定了25年。
等到她减刑出狱,恐怕这个世界和她的女儿,都会变成另一般模样。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这是她既期待,又害怕的事情。
会面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在我即将走出会面室的时候,她突然在我的身后出声问:“你说,这个世界上的坏人,真的会有报应吗?”
“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哽咽着说,“那神到底在哪里?”
我停住了脚步,认真思考了一阵子。
“神没办法庇护每一个人,”我说,“所以神创造了【母亲】。”
“坏人一定会有报应,因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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