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境海关的日子里,我经手过很多犯罪的人,也有很多女孩子因为各种原因成为了我们手中的嫌疑人,而依然在我脑海中有着深刻印象的,是那些偷运毒品的女孩们。我所抓获的第一个运毒的女孩,无疑是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

那是在某一年的4月3日,那时候我刚刚参加在海关工作还不足两年,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清明节假期,天气很潮湿,我和一位现在看起来也不算老的老关员章哥在边境的口岸上晚班。我们日常的工作很简单,接受进出境旅客的申报,与配属的战士们一起检查他们的行李物品。

晚上入境的人并不多,偶尔有本地人持边民证从越南回来,持护照入境的人就更少了。这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穿着还算时尚的女孩子从无申报通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越南娘妈(口岸专门帮别人拉货搬东西的越南女人)。

娘妈把箱子放到了X光机上进行过机检查,章哥看着X光机屏幕上显示的扫描图,突然对我说:“小董,这箱子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

我之前在海关总署组织的培训班上过两期X光检查专项培训,也经常组织对战士的识图培训,一般有什么检查的问题他们都会问我。

我看到X的屏幕上颜色并不深,说明里面的东西本来就很少,但是却有大片规则的淡黄色阴影,基本上与箱子的边缘平齐,这说明他的箱子里有大片不是太厚的规则有机质。我当时也觉得有问题,因为如果这些阴影是杂志的话,是不可能有这么大面积的。

章哥叫那个姑娘来问话,我打量着她,她披肩短发,穿着红色的T恤、白色的薄外套和牛仔裤,化着淡妆的淡妆并不能掩饰她有一些黑,一米六零左右,身材有些胖,圆形的脸让她显得更胖一点,总之不是特别好看。

章哥把她的护照要了过来,看了看递给我,然后问她:“你这次去越南干什么?”

姑娘很轻快地回答说:“去旅游,现在准备回去。”

我看了一下她的护照,护照的信息显示她姓唐,23岁,比我小一岁,重庆巫山人,不过看她的外貌完全看不出来像23岁的样子,应该大个五六岁是有的。

章哥继续问她道:“你回哪里去?”

姑娘依然很轻快地说:“回广东去上班呗,偶然出来旅旅游。”

我翻了一下她的护照的出入境记录,发现这一年来她到东南亚旅游的频率很高,越南、缅甸、泰国、马来西亚等地方都去过,至少两个月内就要旅行一次,最近她也到过越南两次了。

我问她:“你怎么总是到东南亚旅游,不会玩得觉得腻吗?东南亚都差不多吧?”

这次姑娘不再轻快了,显得不耐烦地回答我道:“我愿意去哪里玩是我自己的乐意,你们海关还管这种事情吗?”

我看了看她,便不再说话了,和章哥一起戴上手套。我把行李箱拉开,如X光显示的一样,里面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是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没有任何规则类的物品。我伸手去摸箱子的背面,明显里面的夹层有点太厚了,里面应该是有夹层的。

章哥去拿了一把工具刀,把行李箱背面的布料划开,发现了一些用黄色的透明胶带缠绕的东西,把整个行李箱的背面都划开后,是两包用黄色透明胶带缠起来的板状物。我捏在手里,软软的。

我们一人一包,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撕开透明胶带,里面是几层银色亮闪闪的锡纸。我们把锡纸包也拿出来,打开,里面是可以自封口的塑料袋,装着一些土黄色的粉末状的东西,我们打开塑料袋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酸味扑面而来。

我看了看这个姑娘,姑娘完全没有什么表情,好像这个行李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一样,我们让武警战士把她带到通道边上的值班室,好好看住她,她倒是很顺从地过去了。

我们把帮她拉货的越南娘妈也叫过来,章哥用越南语问她:“这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越南娘妈她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这姑娘让她帮拉箱子的,这很正常,因为他们就是干这个为生的,也不会问什么客人到哪里去,要带什么样的东西。我们让战士们带她去另外一个值班室。

她很慌张地重复着一个词喊起来,这个越南语单词我还是知道的,因为经常听,就是“我不知道”。

我们拿出毒品试剂箱,根据对毒品的了解,要小勺子舀出来一点点粉末状物品,分别放进吗啡检测试剂盒(可以检测所有含有吗啡类成分的毒品)和可卡因检测试剂盒,吗啡检测试剂盒的阳性反应十分明显,而试纸显示的颜色与海洛因的阳性反应颜色几乎完全一致,可以判断,这就是两袋海洛因了。

我马上给关里值班的副关长与查私科的同事打电话,说我们在口岸发现了一大袋海洛因。值班的副关长十分重视,说马上与查私科的值班领导一起过来。

而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见大量的纯正海洛因,第一次闻到海洛因散发出来的难闻的一股酸味,之前学习的时候只见过少量样品,而且也没有味道。我们又把这两塑料袋的海洛因称了一下,它们的毛重一共2.23公斤。我又拿出来姑娘的护照仔细看了看,然后与章哥一起到她被关着的值班室。

与上次我们查到的带摇头丸的人不一样,她不跑,不慌张,她的表情甚至很轻松。我对战士说:“拿手铐把她铐起来吧。”

她瞪着我,十分坚决地对我说:“为什么要铐我,我是清白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是谁放在我包里的,你们不能这样把我抓起来,你们在侵犯我的人权!”

我冷笑了一下,说:“懂的不少啊,人权都知道。”

她马上回答我说:“我男朋友是外国人,我知道人权很正常。”我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一些对我的不屑。

章哥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对她说道:“你现在是走私大量毒品入境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不要在这里胡闹!”他又对战士下命令:“把她铐起来。”

这时候姑娘却突然软了下来,她说:“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我又跑不掉,不用铐我了吧。”然后她看着章哥说:“你们后面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但是这些东西确实不是我的,我也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到我的包里的。”

章哥又很严厉地说:“你现在不要存在侥幸,你配合我们调查,肯定算你立功,你想清楚了,在这里跟我们胡搅蛮缠是没什么用的。”不过他示意战士先不用把她铐起来了,他让她解锁,翻了翻她的手机,然后给我看了看。我发现手机里竟然没有通话记录,短信基本上也都是很正常的一些通知短信内容。

姑娘很轻声地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啊,我肯定会配合你们的调查的,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要查清楚是谁往我包里放了这些东西,我就是去旅游的啊。”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事情,她说配合调查,但是她不承认海洛因是她的,一问三不知,怎么能配合我们调查呢。

章哥摇了摇头,对她说:“你好自为之吧,时间有限。”然后章哥对我说:“我去外面继续看着,看她手机信息,已经早就想好顽抗了,你在这看着她,等栾关长带人过来好了。”他就继续去报关大厅了。

我看着这个黑黑胖胖的姑娘,两个战士站在她边上,她坐在我们的木板凳上。我站在她的旁边,对她说:“你比我小一岁,咱们都是同龄人,你现在说我们抓到你下线你坐不了几年牢的,未来的路蛮长的啊。”然后我强调了一下:“如果你不交代的话,那么这些海洛因都是要算你的;你学过法吧,在中国贩卖五十克海洛因就要判死刑了,你这么大的量,如果不配合我们的工作话,估计肯定会判死刑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依然很平静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海洛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在我包里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肯定懂法的,法律也不能冤枉好人啊,我还有人权啊。”

其实我心里最讨厌的就是在边境上讲人权的人。我叹了口气,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站起来拿住,说:“谢谢”,然后靠在我们桌子上,没有再坐下去。

她站着看着我,问了一个我永远忘不了她问我了一个问题:“你去过越南玩吗?”是的,她现在已经这个场面了,竟然还问我问题。

我很惊诧地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我们这种身份是不能出国的。不过我很礼貌地回答了她,说:“没去过。”

她本来比较沉闷平静的脸突然变得兴奋了起来,眼睛也好像又有了色彩,她说道:“我给你讲讲东南亚的故事吧。”

我心里想反正她其他的也不会说什么了,再问什么问题估计她还是说不知道,就没什么表情地对她说:“那你讲讲呗。”其实在这个环境里,我心里觉得自己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