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是对美军忠诚的人。”龚剑诚当然明白。安德斯表现出一点忧虑,“说得对,不过你可能不理解,我们来帮李承晚统一朝鲜半岛,为什么还怀疑东道主,可我不这么做,这个国家就会像个筛子被北方渗透。”

“阁下,恕我直言,”龚剑诚想打破华裔的拘谨,他能在今后站稳脚跟,必须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李德武准将对您,对美国的情报机构并不顺从。这个人我有所耳闻,他是一个民族至上的人,现在北方大部分地区被我攻陷,大兵压境的朝鲜他们韩国人宁愿自己单干。”龚剑诚说的也是实话,安德斯瞬间闪过李德武那副傲慢狂妄的影子。

“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的人进行监视,我对李德武从未放心,这个人的历史背景十分复杂!”安德斯是负责的人,将申智慧派到南朝鲜军的核心机构保安局任职,他不能不慎重。

“阁下英明,李德武是李承晚的远房亲戚,据我所知,这个人在韩国下级军官中很有威信,他们经常私下里喝酒,对美国和联合国军多有抱怨。”龚剑诚将平时耳闻目睹的关于保安局的乱象汇报给安德斯。安德斯对此也极感兴趣。“保安局是李承晚的核心机构,我们缺少监督,这是CIC最薄弱的环节。”安德斯解释说,“假如李德武的办公室有我的人,我就不会那么费力,为得到米勒和金彩华过去是情人关系这点事费尽周折,而李德武早就知道。‘黑狼’事件后,南朝鲜保安局就不那么让人信任了,威洛比将军提过几次,要我派可靠的人过去,可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

“哦,是这样,您的担忧有道理。”龚剑诚附和道。“是啊!坦率地说,我过分考核你的未婚妻,也有在严酷环境下对她测谎的意思。”安德斯很会说话,居然把对李真娴的严刑拷打渲染成训练的必修课,不过,这么理解也不过分。龚剑诚讨好地问:“阁下的培训不是一般人能够有资格得到,那么,她可否合格?”

“完全合格。申小姐是朝鲜人,熟悉北方的纪律和手段。经训练出来的特工,大都具有献身精神。在日本我就见识过一位他们的女特工,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整体利益,让人钦佩。”安德斯忽然停顿了一下,看看李真娴。“碰巧她的名字和你未婚妻差一个字,叫李真玉,当然,我知道你未婚妻真名是申智慧,李真娴不过是她的化名。”这句话让龚剑诚感到紧张,但他不能对此评论。安德斯也只是敲打了一下,就继续说:“你未婚妻性格冷静,人又不张扬,没人比她更合适到那个位置上去。”

龚剑诚心头震惊的涟漪并未散去,安德斯说出李真玉的话,绝非偶然。他一定不知道这层关系。龚剑诚忐忑地看着安德斯晃晃雪茄,机械点点头。安德斯停顿片刻,微笑着看着龚剑诚,“您不反对我的决定吧!”

“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她不太合适。”龚剑诚尽管很乐意真娴去,但也很忐忑,李德武心狠手毒,是远近闻名的反复无常的人。安德斯却不太高兴,说道:“请给我个理由。”

龚剑诚说:“李德武准将既然知道金彩华底细,就不会不知道申智慧是人民军的参谋,我担心会把她当敌人看,反而不利。”安德斯淡淡一笑。“不会发生那种事。”安德斯自信地直起腰,铜手指点了点,显得十拿九稳,毫不掩饰对李德武的藐视。“关于申智慧的档案,我亲自处理,林少校还调查过她。申小姐,不,应该叫李真娴,她在人民军第十三师团通讯科的报务员,认识她的人局限于几个军官和主官,十三师团全军覆没了,知情人不是在釜山战俘营,就是战死了。”林湘这时候加了一句。“上校阁下,维安营有两个女俘熟悉李真娴,上周被我遣送到巨济岛战俘营去了。”

安德斯很满意地看着林湘,点点头。“林少校和我的良苦用心,都是为了她到韩国保安局去,所以,不会有人认出她来。”龚剑诚也就是客套一番,怎敢违背安德斯的意思。“上校费心了!”龚剑诚一脸诚惶诚恐,感激地说,“您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可我却差点在米勒事件上,给您惹出麻烦。”

“在意志力方面,你不如申小姐。”安德斯拿出一副朋友间得体的夸奖,私密地说,“我亏不了她。那儿薪水不错,战争结束前,还有机会提拔一下。战后即使退役,凭我推荐,也能在韩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甚至和你一起去美国生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了,我有点惭愧,也想通过合适的方式给申小姐一个补偿,毕竟CIC本地籍普通雇员可以拿到三十美金月薪,我给她一个少尉军衔,加上补贴能达到五十美金,还不算少。”

“上校,我替她感激您。”龚剑诚默许了安德斯的诚恳。安德斯很期待地说:“申智慧过去我推荐的是韩国中尉,她也可以领双份军饷,但那边待遇很低,可以忽略不计。要好好干。”安德斯看了一眼抬起头不再敌意的李真娴,然后自言自语道。“我给李德武打个电话,说我的CIC前卧底特工申智慧归队了,非常熟悉北方军的情况,根据司令部情报处的安排,到他办公室担任中尉机要员。”

“中尉,这太高了吧?”龚剑诚有点顾虑,“我担心,CIC雇佣的韩国职员里肯定有李德武内线,若把真情透出去,李德武会对您有微词。”

“我考虑过。我们CIC的韩国雇员不多,崔忠浩中尉职务最高,但他还不是编制内的美国特工,这些人都是我严格挑选的,基本忠于我们。即使有几个李德武的人,也都在监牢里做刑讯,跟踪队里有几个本地人,也都摸不清申小姐的底细,林少校会适当放出风,说申中尉是她埋伏在北方的卧底。CIC顶尖特工上岗之前,要通过严峻考验包括刑讯,以防关键时刻变节,这倒确有其事。当然,不排除有人了解真相,对李德武告密,但我的人知道规矩,嘴巴不严泄密就混到头了,我会毫不客气送他们去前线做炮灰。”

“这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龚剑诚说了真心话。作为特工,他佩服安德斯,绝对称得上是世界顶尖水平的高手。他深藏不露,常常弹指之间,就洞悉对手的内心,而且从不做过分的事。有些预测,你很难走在他前面。不过龚剑诚也产生敬畏,今后在美军情报机构须加倍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被安德斯抓住要害。

安德斯吸了几口雪茄,思索是否还有纰漏。“我送申智慧去李德武那里,无疑是CIC安插在南朝鲜军事情报队的眼线。对申小姐的胆识和能力,我不怀疑,只是李德武这人刚愎自用,用你们中国话说,叫‘杯弓蛇影’,对我向来有戒心,申小姐要倍加小心。”

“我懂了。”龚剑诚精明的眸子闪了几下,也顺着安德斯的思路做出预见,“我会让她低调行事。”安德斯今天心情很好,还引申了一个古典故事。“我欣赏中国汉代一个叫桓宽的智者写的话: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强者乘势而进!”安德斯说,“我不是那种一下就把弓拉满的人,凡事讲求高效低调,行事严谨,所以刚才那句话,是我对你和申少尉的慰勉吧。”

龚剑诚含蓄恭维地点头,明白了安德斯的用心。安德斯想了想,掂量一番说:“全斗熙和金彩华都死了,能把申小姐说清楚的人只有我、林少校和托德上尉,都是自家人。你放心,我干这行很多年了。”

“我没理由不放心!”龚剑诚感激地表达敬意。“不必客气。申少尉值得我尊敬,我才高看她一眼。”安德斯微微一笑,背着手勉励道,“你的夫人会是一把闪光的钥匙,任凭李德武心惊肉跳,芒刺在背。可这把钥匙他无权更换,申小姐时刻能走进CIC大门报告他们的情况。”“阁下,我佩服您对待韩国保安局的策略,李德武傲慢偏狭,也只有您,他才惧怕。”龚剑诚说的确实是心里话,能在李德武身边工作,没有CIC的门头根本混不下去。

“难得龚少校如此赞扬!”安德斯也笑了,虽然对恭维感到吃惊,但想来并不露骨。从职业的角度,安德斯是美军极少数具有政治头脑的超级特工,他狡猾灵活,残酷而不过分,大度而不拘小节,善于统治小王国,笼络人心的手腕非常高超。李真娴这件事,他既可以笼络龚剑诚,还可以让他们分隔在两处,为自己利用的同时,被两个组织所控制。

如果“申中尉”是共产党的探子,他可把责任推给李德武;若龚剑诚有问题,也可将这事扯到他未婚妻头上,最后还是李德武背锅。当然,两人可靠再好不过,便是一招好棋,通过申智慧监视李德武,就将这两位才华出众的特工牢牢抓在手里。

安德斯说:“我重用申智慧,不是心血来潮。这小姑娘具备优秀特工的超常素质,严刑拷打不屈服,死神降临不慌乱,只有极少数的女特工能做到这一点。”安德斯的笑意未尽,似乎还想说,这还不算,她能在关键时刻挽救自己,主动辨认龚剑诚是昔日上司,时机相当的巧。作为阅人无数的老特工,李真娴超出了安德斯给最优秀女间谍的最高标杆。这样的女人一旦为己所用,将是忠诚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