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继续记录着自己生活的一个五月一日的下午,我们边境海关查私科和边境机动队(这个队伍就是袭击海关巡逻队事件发生之后,临时从全国各海关抽调的人员,用以加强我们执法力量的队伍)一些同事来到了我们的驻点,我们和以往一样,在我们简陋的食堂里面招待他们。

当时负责这个行动小组的李科长说:“今天晚上有行动,需要你们这边配合一下。”我当时不以为然地想,晚上有行动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今天他们带来的人是比较多的。我在我们的驻点养好我的狗,做好我的进出口审核就行了。

我们一个驻点的宋哥问李科:“怎么回事?有什么新行动?”

李科长说:“有情报说有些比较贵的红木,今晚要偷运进境,据说数量是不少的。”

宋哥又说:“晚上几点,要我们这边的人做什么?”

李科长说:“具体的时间下午会更新一下的,目前还不清楚,但是肯定是今晚从你们这边的盘山路过的,而且货物量肯定不小。到时候你们都参加到我们的行动里来,我们还需要你们这个驻点的协勤武警战士的参与,具体情况我下午会做布置的。”他转向宋哥继续说:“老宋,你之前在海查的时候参与过不少这种事情,机动队里有很多外地的同事,到时候你也可以帮助他们一下。”

宋哥说:“这个没什么问题。我们也都熟了。”

宋哥虽然现在在我们这个驻点是负责贸易工作的,但是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是我们关里的海上缉查科副科长,后来因为年龄大了没有升上去,所以在我们这做贸易关里工作了,但是在我们这他的声誉一直都是特别好的。在很久很久之前,海关还没有成立缉私局的年代里,海关缉查部门主导着的中国边境的绝大多数反走私和反毒品工作,也同样掌握着当时海关的基本上全部武装力量,那时候的缉查好像就是年轻人激情燃烧的岁月。所以宋哥对很多事情轻车熟路的,而我就不一样了,这种山路的查缉工作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只能听听。

李科长一边吃饭,一边又介绍了一下情况,我听到了他们说道最关键的内容是,他们说我们所有人要去堵截抓人,而我最开始只是去做一些配合工作。我当时表示反对了一下,我说:“我又不是警察,之前已经为关做了这么多警察应该做的事情了,这次为什么还要我去抓?”

李科马上转头对我说:“现在是边境轮战行动期间,已经不是之前了。上次我们的巡逻车队被袭击了以后,国家专门布置了我们的各项专项打击行动,现在在边境,关员警员是一家了,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业务区别了,全部都要服从整个边境反走私的大局。”说完大道理他又缓和了一下对我说:“之前去带毒控制下交付,你也去了,后来‘一二·七’事件你也去了,你不一样能做的挺好的吗?”

宋哥也冲我说了说:“毕竟都是领导,任务安排还是要服从的。”我想想算了觉得反正是红木,又不是毒品之类的东西,就是让我去抓人这么多人我也不会直接上,我说服了自己觉得晚睡儿去参加一下吧。宋哥说他和我在一个组里,这样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帮我处理,可以罩着我一下。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想起我报考公务员的时候,只是考考海关的企业管理处的工作,我觉得海关的工作就是正常下班的公务员,根本没有想到过要被分配到边境;分配到边境就算了,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要去带毒、去处置突发事件,也没有想到过去抓人。他们说这是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们这一代人或许就应该在时代的转型下承担这些本不应该我一个地方大学毕业生承担的事情吧。我又一次被推到了一项重大任务的一线,就像我最开始去卧底带毒一样。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们所有人开始在驻点前集合,我和宋哥、我们驻点的协勤武警还有查私科与机动队的同事们。李科长对我们讲话,介绍了今天行动的意义、目的和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在延边公路上做好堵截工作,把入境的红木人赃俱获。李科长还说这是个比较简单的任务,一般堵住的话,那些货车司机都会下车被我们抓获的。交代完任务,行动组分好,在延边公路通往入海口与山里方向的各路段分别设伏,守株待兔静待走私分子们落网。

我和宋哥还有机动队的郭晓义、还有个已经忘记名字的其他地方支援我们的同志带着战士,在延边公路我们驻点出口处到山顶上那一段路段。我们的警车扔在驻点,开着下午其他人送过来的几辆五菱宏光的小面包,去周边的人很少的村子边上停着,等着晚上的进一步的消息。

这是或许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小行动,但是我当时确实没有考虑到,发生了暴力袭击海关边境巡逻队事件之后的边境小镇,已经不是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前的边境小镇了。

晚上10点多的时候,据说绿色的挂农业牌照的沙土车如约地出现在三岔路口的附近,我们的对讲机响起来声音:“走了,开始行动!”

宋哥对开始开车的郭晓义说:“走了,我们出发。”

这其实是个特别简单的事情,在延边公路的道路上,前后一堵,中间的车就无处可去,开这种车运货的也都是本地司机,他们也赚个工钱,根本不可能会和我们拼命,基本上也不会做什么。当然,需要处理的就是看路仔,(“看路仔”是边境上曾经广泛存在的一个职业,他们一般骑着摩托车,拿着对讲机,在重要路口或者是岔口放风,看是否有海关的车辆或者人员经过,如果发现异常就赶快给走私分子通风。)但是我们今天的行动有线人给全程报信,我们还都开着五菱宏光的小面包,两辆面包车深更半夜开在延边公路的山路上,也不是个特别令人瞩目的事情。

我们出村走到延边公路的三岔路口边上时候遇到两辆摩托车,两个人在那抽着烟聊着天,想必有可能是看路仔。

我问宋哥道:“宋哥,这种人我们不抓他们吗?”

宋哥说:“抓了没什么用,最多拘留两天。在路口抽个烟、打打手机、讲讲对讲机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他们工钱都是现金结的,抓到了真没什么用。遇到这些人能不惊动他们就不要惊动他们就好了。”

我之前没参加过这种行动,就“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我们的两辆面包车间隔距离是很远的,这两个看路仔果然毫无怀疑,我们先后通过了这个三岔路口,就往东面入海口方向的最破的一段路开过去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们如约追上了一个泥头车车队,宋哥对郭晓义说:“直接开他们前面就好。”

从我们的驻点到入海口的方向延边公路是一条两车道的小路,如果不遇到转弯,是可以并排过两辆车的,如果遇到转弯,就基本只能过一辆车了,如果经过我们设伏的马鞍坳这种山路路段,一公里能有八个急弯,基本上就只能过一辆车了,而且还涉及到是爬坡,所以一般车都开的不快,而且货车更慢,遇到有想超车的小车,肯定会给小车让行一下,于是我们轻松地超过了三辆车,到了第一辆车前面,然后快速地甩开它,在它前面找了比较远的地方停下,车一停挡住路,然后拉了一些塑料和铁质的停车障碍。对付货车一般不用排钉的,因为可能造成货车翻车导致更大的问题,并且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这些货车遇到检查都会停车的。

我们截停了这个车队之后,后面另外一辆面包车会迅速在后面停车并且布置路障的,前后夹击一堵,反正车辆都无法掉头,四辆货车就被瓮中捉鳖了。

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在前面看到了大货车过来,大货车开始减速了,我们让郭晓义重新把车调整一下,大货车也停下了,毕竟对方也不了解情况,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不会直接撞过来的,出了车祸对他们来说可能会有更大的问题。李科长对对讲机说:“小金,后面堵住他们!”然后他对我们和武警说:“走,我们上去。”

郭晓把车横着停在路中间,我们其他人就全部下车去抓司机了,也没有人告诉他要下车。

第一辆车司机并没有跑,后面一辆车司机往后跑,很快被后面的同志们控制住,其他两辆车大家也都很配合,各自人员都在驾驶室。

宋哥先过去,用方言说:“海关检查,拔钥匙,双手抱头,下车!”

这辆车上有两个人,司机穿着个泛黄色的T恤衫,还有个穿着花衬衫的人在副驾驶,两个车窗都关着,他们不下来。

李科长打开甩棍一砸玻璃,说:“丢你个老母,下车!”

驾驶室的两人依然不为所动,李科长说:“这两个人很扯啊。你们准备好手铐。”

说完在左侧的枪套里拔出来枪,上了膛,对司机喊:“你他妈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