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秋天的傍晚,一架从飞机从南美秘鲁飞来,落地我们的口岸。

那天我带班,飞机上二百多人,还是得益于舱单系统,我们已经基本上把有风险的人筛查过了,这个飞机上最高风险的人是一个女性,她在托运的行李中申报了32瓶红酒,装了两个行李箱,这本身就很奇怪。因为一般的去旅行或者商务的人根本不可能买这么多红酒回国,何况秘鲁这个地方,根本不是红酒的主要产区。

托运物品的主人姓赵,30岁女性,机票是和她老公一起买的,他的老公姓杨,31岁。他们两个的出境活动记录倒是很正常,没有频繁地往来国外,也没有到一个地方没几天就回国的经历,他们这次去秘鲁已经在那边了三个多月,怎么看都不像是之前遇到的那种往返两地帮别人带货的人——不过,托运入境32瓶红酒,本身就是很奇怪的。

在系统显示了有风险之后,我就通知了查私科的孙科长,让他做好准备,这么长时间的经验已经让我怀疑这些红酒肯定是有问题了。

从下了飞机我们就开始关注这两个人,从摄像头上看,她们姿态、行为都挺正常,没有像我们之前布控的人一样从头到尾都紧张的样子。他们有条不紊地从飞机的廊道出来,然后去行李提取处提取行李,32瓶红酒的那两个行李箱,他们搬的特别费劲,毕竟也是挺重的东西。

提取完行李,他们到了我们海关的出境通道,我以为他们会选择申报他们的红酒,但是这两个人还是选择了无申报通道。我和同事四个人目送着他们把所有的行李箱都放在了我们的X光机上面,我感觉抬起来的时候还是显得有点费劲的。女的穿着红色的裙子,套着一件挺薄的外衣,打扮挺时尚的,长得也挺漂亮,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一米六多点的身高;男的穿着白色T恤衫,薄运动外套与卡其色的运动裤子,普普通通的南方男人的样子。

X光机的图像显示的挺正常的,两个箱子里是一些日用品,另外两个箱子都是绿色加黑色的柱状图像,明显就是红酒了。

他们过完X光机,我让金辉去把两个人叫过来。

我把他们两个的护照都要过来,看了看两个人的护照信息和出入境记录,知道了他们都是我们这个地方本地人,然后问托运的主人:“赵女士,您好,箱子里装的什么?”

她说:“是一些红酒,国内的朋友喜欢,我们帮他们带过来的。”

我问:“这么红酒不填写申报单吗?”

她说:“什么申报单啊,之前也没人让我填过啊?”

我当时没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们纠缠。其实出入境的时候,所有的航班或者团队都会发海关的申报单让大家填写,12度及以上的酒类,只能带一瓶,随便阅读一下申报单或者了解一下进出境的政策,就能知道这个政策。他们这些没有入境申报的红酒,已经够罚他们很多钱了。

我打开两个行李箱,看到红酒都是用充气塑料包装好的,就是我们邮寄易碎品常用的那种充气塑料,又问:“你们两个夫妻关系?这次去秘鲁干什么?”

女的马上说:“是的是的,我俩结婚了三年了,我们在秘鲁做一些小商品生意,都是中国卖过去的,销量挺好的。”她看我没有说话,问我:“这违法?”

我说:“你们带这么多红酒回来,已经违法海关的入境政策了,我们需要做进一步检查,需要你们到后面来。”

男的提高嗓门说:“这又没什么大的违法的事情,该交钱就交钱呗,你们搞这么复杂干什么?”他说着看了他老婆一眼。

我也马上威严地说道:“先生,请配合我们的检查!”

我让金辉带着战士把他们的行李箱全部拖到后面去,然后和另一位同事、战士们让他们去我们的值班室,他们两个相互看了看,还是跟着我们走过去了。

等他们到了值班室,我让战士把他们的手机收了,然后问:“你们带这么多酒回来,收多少钱?”

我明显观察到两个人一愣,不过男的锁了一下眉头后马上说:“没有钱啊,就是帮朋友带点东西回来,中国人出门在外,相互帮帮忙很正常啊!”

我问女的:“赵女士,你没有收钱吗?”

她两只手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肯定地说:“没有。”

然后我从值班室出来,给孙科长打电话说:“孙科,这边肯定有问题了,你们过来下吧;我觉得至少应该是酒类走私的问题了。”

给孙科长打完电话,我到了金辉的那个屋子里,他和战士一起把红酒的充气塑料全部拿下来了。红酒应该是南美本地出产的,标签上的语言不是英语不是德语也不是法语,看着简单的包装,我觉得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董科,后面怎么处理?”金辉问我。

我说:“开一瓶,测测里面有没有毒品。”我们不久前刚刚遇到了南美过来的浸湿的含有可卡因成分的牛仔裤,其他关区同事也查获了溶解在酒类里的毒品,看了包装的标签之后,我心理感觉这些红酒绝对不是酒类走私这么简单。

金辉很快打开了一瓶红酒,然后我们打开毒品查验箱进行实验,用了几个试纸之后,我们很快发现这红酒里的阳性反映的颜色和可卡因基本一致。就在这个时候,孙科长带着两个人到了,我对他说:“孙科,不是酒类走私,是红酒夹藏携带的可卡因,这么多红酒,应该是大案了。我给李局长汇报下。”

孙科长看了一下毒品测试纸的结果,然后对我说:“小董,赶快把这两个人分开,我们现在就审。抓紧时间!”他给另外两个带来的人说:“小苏和我加董科科里的人,我们三个人审那个男的,小陆和董科一起再叫一个女同事,去问那个女的情况。”

我马上给李局长打电话,李局长说他会带人过来,然后我让科里的人做好工作安排。然后与孙科长一起到那两个人在的值班室,战士们看着他们两个,他们都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

孙科长说道:“我们是海关缉私局的,因为今天携带入境的红酒的问题,需要找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缉私局的正装制服是警察的制服,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男的看了后说:“就几瓶酒的时候,还叫警察过来?你们海关就知道欺负中国人啊!”

孙科长喝道:“别废话,杨长辉,你跟我过来!”然后他对我说:“董科你们在这里好了,小陆来主要问话。”

我点点头,孙科长和同事把男的带了出去。

小陆坐下来问女的:“赵芸芸,你现在涉嫌夹藏入境可卡因毒品,我们下面的问话决定你的生死?你知道吗?”

女的“啊”了一声,然后说:“我不知道啊,什么可卡因?”

小陆说:“你在红酒中夹藏携带可卡因入境,32瓶红酒中均有可卡因,估计数量巨大,你现在涉嫌走私毒品入境,现在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否则对你的人生将有严重影响。”

我插了一句说:“就是你不交代以后要被判死刑。”

女的说:“那是我帮别人带的啊,我不知道啊,那些红酒是朋友的,不是我的!”

我马上严厉地说:“现在我再问你一次,谁给你的这些东西,后面你要交给谁,你带这次东西,得到了多少钱?”

她没敢再看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这些红酒是带给我老公的朋友的,我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朋友,我也不知道来了以后交给谁,我老公拿了一点钱,不过很少的,具体多少我真的不知道。我开始还觉得这些东西很沉,不想帮他们带。”

小陆问:“那什么时候把货交出去?”

女的说:“我真的不知道,都是我老公联系的。”

我们两个当时觉得好像从她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让战士看好她,让她把她的手机解锁了,然后就出来了。我问小陆:“你觉得她说的真的吗?”

她说:“不知道,不过感觉应该是真的吧,先等孙科的情况看看。”

在这个过程中,我把她的手机翻了很久,包括微信和短信的聊天,还有一些照片什么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过了一会儿孙科长从边上屋子里出来了,他对我们说:“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小陆说道:“女的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说是他老公的朋友给带的;手机我们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孙科长皱皱眉,说:“和男的说的一样啊,男的说这些红酒是他老婆的朋友让他们带的,还说给了他老婆五百美元。”

我补充道:“女的说钱是给男的的,她不知道多少钱。”

孙科长说:“我们互换一下再审一下再讨论吧,这个男的手机也是没什么异常的。这两个人现在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啊。”

这时候,李局长带人已经到了,我们给他汇报了一下情况,他说:“技术物证的人我都带来了,我安排技侦上先提取红酒里的东西,然后我们同步审一下这两个人。我带人审这个男的,老孙你这次审这个女的,我们时间不多啊。”

如果这两个人都不交代,我们害怕下线从此就此消失,可能错过了破获一个跨国大案子的机会。

我申请和李局长一组,旁听这一组的审讯,而且这个李局长带的人都已经把实时交互的耳机装备上了。

我们进到另外一个屋里,男的看到我们又进来了,站了起来,但是被边上的武警战士按了下去。

李局长直接说:“我是海关缉私局的副局长,刚才几个人的领导,你的案子很大的,这么多红酒里的可卡因,加起来我估计一两公斤总是有的,已经足够枪毙你几十次了。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也帮不了你了,刚才他们已经给我说了你一直在拒绝配合我们的工作。”

男的要哭了的表情说:“领导,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说:“刚才在那边你老婆已经说过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还收了你的朋友的钱。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们后面把这些红酒交给谁就好了。”

男的马上要跳起来,但是又被按了下去,他吼道:“她这么说啊!他妈的这个傻逼!她闺蜜的让她带东西,我给她说了多少次赚个这三千多块钱,这么累,图这个干什么!我为了不带这么多这么重的东西被她骂了三四次啊,她非要帮带!她什么啊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