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常的深秋,有人向我们申报二十箱共160条活体锦鲤出境,然后转到机场出口,我们觉得很奇怪,因为竟然有人出口这种活鱼去美国。我去现场看了看,打开蒙布,所有的箱子都是黑色的,我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还有小型的充电式制氧设备,锦鲤们大小不一,大的比较多,五颜六色的,比较漂亮,只是它们好像都不太欢快的样子。毕竟,被这样运输,缺氧是肯定会发生的。而当时我不知道,这些锦鲤里竟然藏着巨大的毒品走私秘密。

我让金辉叫来货代,我们这最大的出口报关企业,老板就是之前代理过夹藏易制毒化学品出口的莫老板,我问他:“这些鱼是谁发货的?之前有没有发过货?”

莫老板说:“领导,上次从我们这出中药夹藏那次我们就很消息了。这些鱼是到我们柜台上来申报出口的,我们都看过箱子了,没什么夹层的,而且货物不多,我们也不认识的,货是从港口那一片的养殖批发基地过来的。他们还说都是活物,要尽快报关好走出去。”

我们西南边境有很大的水产养殖基地,因为又有淡水又临海,具有很好的养殖条件,而且很多中国出口的罗非鱼都是我们这里养殖出口的,莫老板倒是说的不假。

我让他们把整个货物的单子都拿过来,出口代理委托书的委托人是个人,叫“鲁娟娟”,中年女性,我们之前从来没这个人在我们这里申报过出口的记录,这批货物一共是申报12万元。而且那天是11号,这批鱼12号晚上要装飞机飞去美国。

我又找来莫老板问:“这些鱼去美国不需要检疫吗?这些鱼怎么贵的?”

他说:“美国那边不是我们做,具体情况不知道,不过那天这批货来的时候我们的人问过了,要走40多道检疫程序的,不过发货的人说他都搞定了,让我们尽快报关就可以了。而且走个人申报,不需要退税,他们报贵点对国家也没什么损失,我们也不违规,就让他报了。”

事情古怪必有妖,了解了这些情况后,我就问了其他口岸的朋友,也在网上查了查资料,发现还真的有锦鲤出口到欧洲和美国的,而且价格不便宜,有人竟然可以一条鱼卖出去十几万,这么来看我们这申报12万这么多鱼,好像也不是特别多。我问了一些海关审价方面的专家,他们觉得这个价格也挺正常的,关键是不涉及到海关退税,对出口一般管理就不会特别严。

我又拖了两个小时,莫老板来找我说:“领导,他们这批货比较着急,要不然就给放行了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我把金辉叫过来,然后对莫老板说:“你也找个人,我们再去看看。”

我们四个人就有到了装着锦鲤的小货车,我打开箱子看着里面并不活泼的锦鲤,问莫老板:“这鱼不会死吗?”

莫老板堆出来笑,对我说:“领导,我又不是做水产生意的,我觉得会死,但是我就收个报关费,这些货真在路上死了,和我关系也不大啊。他们路上肯定有保险的,而且三天后就到美国交货了,比很多地方海鲜运的还快,应该没太大问题。”

我看着一个好像快要死的鱼给莫老板说:“你们给发货人打个电话,说他们有一箱的鱼箱子坏了,鱼都死了,可以商量赔偿,看他们怎么说。”

莫老板一脸为难地说:“领导,这不太好吧,这我们以后都没法做活体生意了。”

“这才多少钱,你出去这么多集装箱,还想赚这点钱,要不然以后加强查验?”我吓唬了一下他。

他马上说:“好的,好的,我打。”

我给莫老板说好要点,他开着免提,开始拨号。他也不是第一次打这种电话了,接电话的是一个男的,他用白话说:“你好,找谁?”

莫老板说:“我是恒通贸易的老板,前些天有人从我们这申报出口了一些锦鲤,留的这个电话,现在有些问题能给您说吗?”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然后说:“好的,有什么事情?”

莫老板说:“你们的20箱锦鲤,有个箱子破了,我们发现的及时,不过死了五六条,我们是扔掉还是怎么样?货物的损失我们会按照合同赔偿的。”

我认真地听着对面的反应,又是一阵沉默,电话里传出来声音说:“你们不要扔,即使与死了,美国人也要的。”

莫老板说:“太麻烦了,我们帮处理了好了。”

“不可以的,鱼死了单独拿出来包好,那边会有人收了的。”电话里说道。

又聊了一些不重要的信息,电话就挂断了。我对莫老板说:“老板很机智啊。”

他笑了笑,问我怎么办,我说:“找两条快死的鱼,我们查验一下,我申请人工查验介入。杀了看看这些鱼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有点惊讶,说:“这如果鱼真死了不好吧。”

我直接说:“他不说了吗?真死了美国人也要。”

莫老板虽然好像不满,但是不再说话了。我打电话给我们关里分管进出境监管的黄关长,我对他说了我的疑虑,我觉得鱼肚子里可能有东西,因为这个事情太过蹊跷,他虽然有些疑虑,但是还是对我说:“你这么坚持,我们给这单开放权限进行人工查验好了。”

我于是安排金辉将两条本来就快状态不好的锦鲤拿到我们的值班室,准备好工具和塑料,让戴好手套,把一条小一点的鱼敲死,开膛破肚,第一条鱼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是一条死鱼。

金辉问:“这个鱼还杀不杀?”

我说:“放回去也活不了了,一起杀了吧。”

我们把另一条大鱼开膛,鱼肚子里竟然六个用保鲜膜包裹的晶体状物体,冰毒!我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因为冰毒实在是见过太多了。而有的保鲜膜外面的饵料还没消化完,显然这些小颗粒被鱼吞进去没有多久。

我赶快摘掉手套,给查私科打电话,我对孙科长说:“我们查到了走私出境的毒品,应该是冰毒!在鱼肚子里。”当然我也通知了分管查验工作的黄关长。很快,就有很多人到了我们这里,而毒品检测箱也很快告诉了我们,这些保鲜膜包裹的就是冰毒,十分纯正那种。

时间不等人,我们一边从鱼体内取出保鲜膜的颗粒,一边部署下一步行动。很快委托人的信息就查出来了,但是身份证却是已经挂失过的身份证,经过监控来看来办理手续的也确实不是本人。于是黄关长和李局长赶快上报,让承载航班与美国的接货方(一个美国的私人观赏水族企业)联系,告诉他们因为航班有氧舱超载和活物管理的问题,12号晚上的飞机赶不上了,问对方能否改到13日晚上。本来以为可能有问题,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只是要求在新的货单上备注清楚美国的接货人、联系地址与联系电话。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次延迟给我们争取了24小时的工作时间,而且美国收货人不像发货人这么警觉,我们当时就判断美国的收货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些鱼的肚子里面藏着东西。当同事们完成这个工作的时候,我们口岸也把所有的保鲜膜颗粒全部都取了出来,一共是217颗,经过清点一共是3300多克。

因为涉及到国外并且因为隐蔽得如此缜密,我们的领导判断可能案情重大,李局长通过上级联系到了总署,总署又联系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中国国家中心局,他们又迅速将情况通报给了美国缉毒局(DEA)在亚洲的联络员。等到上级反馈到我们一线,说美国的布控抓捕工作将由美国负责并且感谢我们提供的情报的时候,仅仅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在我人生的印象了,这是美国工作效率最高的政府单位了,直到现在都是。

虽然下线的收网没有问题了,但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到底是谁发的货,而我们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上级领导帮我们联系了公安厅禁毒局,让我作为旁听也参加了这个视频会议。厅里协调地方公安、边防警察和我们一起来找出来真正的鲁娟娟是谁,在那个还没有人脸智能识别的年代,厅里和上级海关安排让我们全部上岗、配合地方派出所和社区,去水产批发市场和位于港口的养殖基地,连夜逐家走访,调查出来到底是谁最近购入了大批锦鲤,或者准备将大批锦鲤发货,如果买了这么多箱子,或者是谁买了很多活鱼的中转箱,总会找到线索,当然如果有人通过模糊的监控录像,能认出来来发货的人到底是谁,就更好了;当然也有人去通过监控寻找运鱼到货场的货车,然后通过货车这条线索来溯源,看是否能找到真实的发货人。

晚上九点多,我们分头行动,我和一个边防部门派给我们的一个干部与战士,就去港口的养殖区域附近走访了。

我从来没有晚上到过港口附近养殖水产的片区,我只知道这里养虾和罗非鱼,看来这里养的东西比我以为的多得多。穿过一片片的水塘,月夜下着粼粼的水波反射着月亮的光,还有池塘中央的制氧气的昏暗的亮光和制造出来的白色泡沫,也是一种很有趣的场景。

我们到了村里以后,村委会已经找了治安主任配合我们工作了,他介绍了一下情况说这里基本上所有的池塘都可以养鲤鱼,但是有一家养的特别多,据说一年可以卖锦鲤到东南亚可以卖几百万,我听了以后觉得不可思议。工作很简单,就是访问一些养鱼的人,问谁最近养锦鲤比较多,再问一下对锦鲤出口情况的了解。很多村民们对晚上找到他们表示了不满,我们也只能说有些锦鲤对于侦破某个案子有关系,不能告诉他们到底是什么案件。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访谈到的一个年纪稍微大的村民,他是养罗非鱼做出口的,告诉我们说:“前天在水产市场有人说他往美国卖锦鲤,能赚很多钱。我们卖这种鱼赚不了多少钱,我就去问他卖给美国哪里,他说卖给美国水族馆,其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我当时觉得他在吹牛,我们一般在水产那边做出口的,一般有门路都相互说说的,之前我也没见过这个人做出口,当时觉得他在吹牛。”

边方的问他:“哪家店里遇到的?”

村民说:“一个卖金鱼和金鱼设备的店,叫金龙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