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我的大学同学,身价过亿,移民海外,家里做纺织原料生意,却处心积虑把洋垃圾运回中国。

十几吨医疗废物,两千万案值,未知的病毒,为害边境4个村庄,造成40多人得病,10余人留下残疾。

不顾同胞受害,他依然煽风点火,自鸣得意,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这个同学叫苏艾米,据说毕业就跟着家里移民了,但经常在我们大学的QQ群聊天,晒自己移民澳大利亚以后的幸福生活,带院别墅、农场、贸易仓库……

他晒晒他家的纺织品贸易生意还可以理解,毕竟别人家大业大,但是有时候他吃个西餐喝个红酒都要晒,然后还要评论一下,如澳洲就是好啊,吃得便宜,医院免费,躺平就能生活得很好,类似的话。

然后,他还总是说自己和国内做生意,又赚了多少钱,还喜欢问别人最近在干什么。

刚刚毕业的两三年还有人回回他,不过后来除了几个人,也没什么人理他了。

他就开始去别的论坛晒生活,然后发链接到我们群里来。

其实,我有不少高中同学在欧美生活,但从来没一个人像他这样。

我尊重每个人,但是生活在国外,却在国内的论坛晒优越,令我觉得十分无聊。

2.

我记得特别清楚,一个夏天的下午,我在审统计数据,苏艾米竟然给我发了微信消息:“在不在,方便语音吗?”

之前他从来没和我主动联系过我,我心里第一反是:难道他想借钱?

后来觉得他生活地这么好,怎么可能找我这种人借钱,说不定真的有事情。

虽然我打心里很不喜欢他,但停顿了一下,还是回复他说:“好的。”

很快他就给我打电话过来,说:“老同学,你在中越交界的海关工作,我在澳洲做一些进口生意,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觉得他真的遇到生意上问题,就说:“好的。”

“我有些货,是一些二手纺织品原料,去越南北部的保税港,然后再到中国,越南那边没有什么税吧,检查不复杂吧?”

“越南的保税港口,如果不在越南报关,肯定是没什么税的,据我所知保税转口贸易,越南那边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检查的,不过其他费用卸货仓储之类的都是有的,然后再转中国手续上也可能会比较复杂,你直接发到中国来就行了呗。”我觉得奇怪,什么货非要去越南转一道再过来。

“也可以发到中国,不过海关这边没什么熟人,你如果能帮帮忙就好了。”

我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就说:“你要发什么东西进来?都正常给我说肯定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我们货物量很大,现在做贸易不用什么熟人的。你正常走就行了。”

“老董,你在海关这几年了,对边境又熟,不如加入我们在那边做个代理一起做点生意。”他没有说要进什么来,却开始劝我。

“我们不能兼职的。”我对他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你们一年也就十万块钱吧?要不然我一年给你五十万,你海关不要干了,帮帮我家忙,以后也到澳洲来生活多好。”

其实那时候,我一年只有五万块钱,他还高看我了,但我对澳大利亚毫无好感,就没有接他的话,找点理由匆匆结束了这个对话。

3.

过了一些天,给我们的口岸驻点做饭的老高对我说,最近有些山里的村民皮肤出了问题,有大片皮肤起痘和瘙痒,让我们小心点。

在我们西南边境的山里,各种毒虫异兽横行,出现皮肤问题太正常了,我出任务的时候,都是穿长袖长裤和厚的足球袜,我觉得皮肤出问题很正常,于是反问他:“这边不是出皮肤问题,被虫子咬了很正常吗?”

老高说:“董关,肯定不是被虫子咬了,他们做货的,也做互市上的分拣,会不会最近货有问题。毕竟他们又不像你,本地人谁怕虫子咬啊。”

“做货”是本人称蚂蚁搬家那种走私的,就是一箱子一箱子东西搬过来这种,本来国家也有政策,边境居民每日带入8000元以下货物是允许的,所以只要不是国家限制类的物品,我们也不去重拳打击。

而且,边境线太长了,实在是打击不过来,我们一般只打击组织他们的老板。

“他们做什么货?”我问,心里想是不是有什么重金属污染之类的东西。

“就是些衣服,我具体我也不知道。”老高说。

我再次没当回事,边境上弄点廉价衣服带来带去也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我还是开会通知了我们的干部战士,可能有接触性皮肤病,让大家在查验过程中做好个人防护工作。

4.

又过了几天,当时在负责边贸业务查验的金辉告诉我,有些入境的水果箱子里装着一些废旧的衣服,还有一些废塑料。

我过去查看,发现这些东西用编织袋和泡沫箱包装着,根本看不出来和其他装水果的箱子有什么异常。

编织袋已经被撕开,我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些看起来并不算旧的衣服,还有一些塑料瓶子,上面写着英文,是装药品的。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一些来自洋垃圾。

运货的边民把他们的包工头叫来,他说他也不知道,就是老板让他搬了货,他装上货车和村民结账运走就可以了,和之前的模式一模一样。

大部分箱子都搬上了停在在货场的冷链车,所以我们就去把已经装车的箱子都卸下来,每个箱子都查验。

金辉和其他同事以及战士们忙了两个小时,终于查完了一个冷链车,发现了两箱洋垃圾货物。

我本来以为是一起走私洋垃圾的大案,没想到竟然一共只有三箱。

包工头联系了他的老板,说明了情况,他的老板很愤怒,认为是越南人坑了他们。

因为没有见过这类案件,我咨询了法制科,他们这种夹藏携带洋垃圾,没有主观故意并且数值不大的,洋垃圾需要进行退回,同时进行行政处罚,罚款五千元。

这个小案子结束了,但是可能来自医院的旧衣服、药瓶,以及最近老高说的皮肤病,让我觉得,是不是有人从境外专门向我们投毒?

我联系了检验检疫局(CIQ)的同事们,让他们检测一下这些二手服装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菌。

同时,我找到边防派出所的晁所长,让他帮了解了解情况,过了两天他对我说:“确实有些人皮肤不好,丘疹吧,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都是些老年人,比较固执,他们没人说怎么去干什么,有些人不想去看病。这种事情够不上案件,我们也没法去抓,要不然联系环保部门去查查?”

我并没有联系环保,一边等我觉得万一真的是境外来的,现在去查没有证据也就给他们个行政处罚,后面的老板可能就此消失了。

而且废旧衣服不是毒品,如果当事人一口咬定衣服是自己家里的,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除了让村里劝村民们及时治病,想了解全貌,还是要从进境的渠道想办法,但是后面几天,边贸互市入境再也没有发现洋垃圾。

5.

即使检验检疫局没出结果,我还是写了个报告,交给领导,希望进行在我们口岸附近布防,抓类似箱子的走私,主要理由是可能有境外洋垃圾,而且可能带接触性病毒。

等领导最终意见的时候,苏艾米在群里转发了一些链接,大概内容就是“国内医疗废弃物肆意处理,危害环境,损害健康”,结论是“我国应该开放NGO组织监督环保,引入欧美优秀的医疗废弃物处理企业,这样才可以消灭医院流出的病毒。

苏艾米还介绍了一些澳大利亚的先进经验,比如全民商业医疗保险,比如私营企业效率高,比如环保先进,并且他说,如果在澳大利亚,肯定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有几个人附和到,说还是国外生活好,在中国看不起病,工资低,996等——不过这几个人,都是自己工作也不怎么好好做的。

我看着这个链接里的配图,好像我们的十万大山,就在群里问:“这说的是哪里?”

苏艾米回复道:“上面没有写,我也不知道,不过老董,之前你学习成绩这么好,不出国可惜了啊。”

我继续没有理他,也就是那天,领导们形成意见,决定在我们口岸附近做部署抓走私入境。

当时,边境上只有在一些重点区域才有国防铁栅栏和铁丝网,而边境线特别漫长且情况复杂,其他地方就是淌水或者走走草丛就能出国,所以,在没有口岸的两国交界处抓货,是个特别难的事情。

为了搞清楚,我们安排战士每晚在一些制高点设伏观察。

我一直催检疫结果,他们说有些大肠杆菌之类的常规病菌,并没有什么导致起痘和皮肤严重问题的病毒,说会不会和洋垃圾没关系。

当然,我也不能判断。

过了两天,有一个哨点报告说,在界河上靠近两个村庄交接的路口,有人在搬货,箱子和我们之前查获的差不多,还有两辆小货车。

因为到关里比较远,我一边汇报缉私局李副局长让他带查私科的人来,一边直接组织我们口岸驻点的人,到卸货点附近去增援,在他们要通过的道路的两端秘密设卡。

我负责一组,另外一组卡口由我们口岸的张欢负责,哨点继续保持对小货车的监控。

过了一会儿,哨点说两辆小货车都往我的方向来了,我让张欢赶快从那边开车到我们这边,然后我们开车向小货车的方向,我们把两辆车停在路中间,做好埋伏,等车过来。

6.

两辆小车很快开了过来,停在我们堵路的车附近,我拿着警棍带人去前面的一辆车,金辉带人去后面一辆车。

小货车是五菱的,很矮,我对司机喊道:“海关检查!熄火!下车!”

司机看了看我们,没什么反抗,就熄火下车了,后面的司机也被带下来,他们抱头蹲在地上,两个人年龄都不大。

我让战士去检查车上的货,问前车司机:“谁让你拉的货?送去哪里?”

他说:“我们货场老板,到我们在明良村边上的仓库里去。”

明良村是我们山里的一个村子,并不靠近边境。

我对他说:“你还年轻,配合我们工作以后什么问题的。你拉的什么货知道吗?”

他说:“我就拉货,我也不打开看。”这时检查的战士对我说箱子里面都是废旧衣服,还有一些废旧塑料。

我打开手机地图问司机:“仓库名字、定位,你给我指一下。”

他说:“就是进村山坳的仓库,那边人都知道的。”

他找到了一个叫兴发货场的位置,继续说:“我们把货运过去,他们会卸下来的。”

我对他说:“我们的人开你的车,你跟着我在车里,有电话来就说正在回去,其他话不要多说,你就送个货的,我们不会为难你!”

司机点点头。

我马上打电话给李局长,让他不要带人来这里了,直接去延边公路到明良村的一个交叉口汇合,然后我让金辉带着第二辆车,后面跟着我们的车,同事我安排,把防弹衣都发下去穿上,检查好装备。

“出发吧,大家小心点,这个事情不简单。”我对所有人安排道,也把我的92手枪弹匣里压上了子弹。于是,两辆小货车,四辆SUV,去大山中的一个我从未去过的货场进发。

7.

和李局长在约定的地方碰头,查私科曹科长也已经到了。

我们明确,后面的行动交给李局长统一指挥,他听完我的简短汇报,然后问了司机关于货场的地形情况。

随后,就带着几个人过去勘察现场了。

等他们返回,李局长对我说道:“货场周边比较平坦的。小董,你让司机开车,你在第一辆车里,你的人跟着第二辆车,保证货场门开了就可以,我们马上会去的。”

然后他去安排其他人的分工,货场门开了以后,第一波查私科的人上,控制里面的人,其他人和武警展示一起,负责现场秩序。

他还在货场的每个角都安排了人,防止里面人跳墙逃跑。

一切妥当,司机电话恰巧响了,我让他免提,里面传出一个男声,用粤语问道:“你到了咩,这么长时间?”

司机看了下我们说:“很快就到了。”对面就挂了电话。

局长说:“行动吧!”

8.

我窝在驾驶室,外面看不到我,小货车到货场门口,司机按了喇叭,没发生什么,门就开了。

我跳下来,拿枪指着门后面的人:“海关警察,别动!”

他乖乖地举起手,我环视了四周,除了进门的两个房子之外,货场里面还有两个棚子,整个货场并不是太大,停着一辆较大的货车。

而棚子四周用铁皮板简单的围着,里面都亮着灯。

李局长的越野车也赶快开过来,我们迅速在门口房子又控制了两个人,李局长问:“这里谁负责?”

一个较胖的男的低着头说:“是我。”

李局长刚想继续问话,从棚子那边过来的金辉说:“李局、董科,你们过来看一下。”

我跟着他进门,进了棚子里面,一股浓重的异味之后,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里面有很多堆积成山的废旧衣服,有十几个老年村民坐在衣服堆旁边,分拣这些衣物,他们的身边放着一些已经整理好用小袋装的衣服,棚子里还有蓝色桶装着的废塑料,俨然就是一个垃圾场。

村民们甚至连口罩、手套都没有。

李局叫过来那个负责的,问他:“你叫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后面找谁联系?”

胖子说:“我叫韦实浩,一个姓刘的老板,在临近省里,我把这些东西分好类,然后发给他,有些用不着的就当垃圾丢掉了。”

“那些塑料医疗垃圾就丢掉了?”我问他。

“是的。”胖子说。

曹科长厉声道:“刘老板做什么的,怎么跟他联系,马上告诉我们!”

“我知道他的电话,他是做一些服装生意的,但是没见过人,他的地址在隔壁省北部某市,我们之前有发货的单子。”胖子继续答道。

“做过多少了?”曹科长继续问道。

“有七八吨了吧,塑料不知道了,都当垃圾丢掉了。”胖子还是老实,什么都说。

这时候金辉把所有的参与分拣的老年人都集中起来,他们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我问他们:“你们哪里的?谁让你们来做这个的?”

大部分人低着头,有个人指着胖子说:“就是他。”

胖子看了看那个人,回答了我的问题:“他是明良村的,之前的人都是边上几个村的。”

李局长安排查私科说:“曹科,所有人先带走,先审那个韦实浩,地方先控制起来。”

然后他转过来给我说:“肯定又要跨省协调了,而且几吨的洋垃圾,也不是小数量,小董你也参与进来吧。”

我点头说好,不过对李局长说:“跨省协调一定把检疫局也拉进来,我上次拿一些洋垃圾去送检了,没查出来什么大问题,但是边境上这么多人起皮肤病,我总觉得有问题,这次这么多洋垃圾,让他们取样送检吧。”

李局长同意我的观点,我带着人又把所有人押去关里,侦查科和查私科同事对胖子和几个人进行突审。

洋垃圾是怎么来的,是不是真的携带病毒,又流向了哪里,我也希望从审讯中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