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8月份，我在我们一个空港口岸借调，与其他人一起负责空港管理，遇到了反走私中最狗血的故事。

动物保护爱好者走私濒危动物物品，怀孕女孩被男友设计陷害，沉浸在自己天衣无缝计划中的富二代，组织象牙贩卖的退休老者，还有背后推波助澜的境外“动物保护”组织。

1.

那是一个晚上，一架从非洲飞来的飞机如约到达我们的空港口岸。200多人下飞机，依循惯例接受检查，舱单系统没有显示出有高风险旅客，所以我们没有重点关注的人。

不过，当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在X光机过机时，边上的我马上发现了一些的问题，X光机前的张欢也马上转过来问我：“董科，这个要查一下吧。”

X光机的图像显示出了大片的黑色规则形状，一般来说是一些高密度物品在行李箱内，出门旅游很少有人带这些东西。

我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姑娘去提取了行李箱，随后和她一起的一个高高的男孩子拿了另外两个行李箱，他们一起朝我们的通道走过来。

张欢让他们到我们的查验台，我收了他们两个的护照，发现他们是从加拿大到非洲，然后又回国的，两个人都是19岁，女孩子叫袁晓慧，男孩子叫杨震，都是我们本省人。

我让女孩子打开箱子，除了一些衣物以外，还有个塑料的小箱子和两个小盒子。

打开小箱子，里面有密密麻麻一排小的白色长方体，而两个盒子里，分别是两个雕刻精良的笔筒，质感光滑细腻，它们泛着淡淡的黄色，浮雕的着花鸟纹和几棵松树栩栩如生，很多细节透露着这是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这是什么？”我问女孩子。

“一些工艺品，我们在非洲做动物保护公益活动，当纪念品的。”女孩子很平静地说道。

我忍住没有想笑出来，问：“动物保护保护到的象牙？”

“啊？不是吧！”女孩子说：“没人给我说象牙啊。”

“两个人都带后面值班室吧。”我对张欢说。

2.

我见过很多真实的象牙样品，也真实感受过他们的质感，这些东西如果不是真的象牙，也是极其精致的仿制品了。

照例，我打电话给这边负责查私科的负责人曹科长和我们分管缉私的李副局长，我告诉他们说：口岸查获到3.8公斤象牙。

两个人被带到不同的房间，我首先去问女孩子：“男女朋友吗？去非洲干什么？这批货是带给谁的？”

女孩子回答道：“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加拿大上学，前几天参加了一个非洲动物保护的公益项目，去非洲宣传‘保护大象、犀牛、羚羊和一些野生动物’的理念。工艺品是非洲公益项目的指导指定赠送给我的纪念品，塑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帮指导带回来送给别人的。”

这是我在口岸查缉过程中见过的，最爽朗的女孩子，没想到她一口气就把几个问题都回答里，所以我决定趁热打铁。

“你们的指导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后面怎么把货交给他？带一次货给你多少钱？”我继续问。

“指导有中国人，也有当地黑人，让我带这些东西的是肯尼亚人。我手机里记了电话和人名，让我回国了打电话给他。没给我钱，就是把那两个笔筒送给我了。”女孩子继续很坦诚，不过说完了她说：“我不知道是象牙啊！你们也不要这么武断，说不定是塑料做的。我们保护动物的人，不会伤害动物的。”

我又有点想笑，让她拿着手机把电话和联系人找出来，联系人姓张，电话竟然是个固定电话。

当时，我觉得这个案子简直太简单了，就和她闲聊了一些动物保护的事情。

她说她的主要工作是捡草原的塑料、剪铁丝网、坐车去给食肉动物投喂、给大象和犀牛喂吃的、参观当地部落生活等等。

她还说积极去非洲，参加动物保护公益活动，以后找NGO实习好找，还可以申请一些加拿大的公益资助项目、继续深造也有加分。

“你男朋友怎么样？”在她聊她的非洲生活的时候，我冷不丁地问了一下。

她稍微愣了一下说：“他对我体贴入微，只是控制欲强了点吧，我想这也是他爱我的方式。”然后，她抬起头仰着脸说：“这次去公益项目他都没让我出一分钱。”

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这时候曹科长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3.

我出去房间给曹科长介绍了一下情况，然后把抓到的东西给他看了看。

“肯定是象牙的。”他对我说，然后交代边上的人：“小朱，你联系下森林公安具体鉴定下品种。调查一下电话，把后面的人也都抓出来。”

他到关男生的房间，问他：“杨震，你涉嫌走私珍贵动物制品象牙入境，现在最好老实交代，配合我们工作！”

“我没有啊！”他大叫道，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些东西是袁晓慧带的，和我没关系啊，我让她不要帮别人带东西，她不听，她就是喜欢占小便宜，我说过他很多次了！”

“你不用激动，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知道她怎么拿的这批想货，后面要交给谁吗？”曹科长问他。

“我不知道，他要装这么重的东西回来，我还说过她，她不听，非要拿那些东西！之前她还非要动保动保，让我带她去，动保还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有时候就是不够聪明！”他又高声说起来。

我问男孩子：“那你就带她去非洲？”

他低下头说：“以后申请学校，可以加分，可以拿推荐信，我也要去的，而且我觉得两个人开心点，我给家里多要个十来万块钱，家里也不在乎。”

富二代啊，我心里想。

我冲曹科长点点头，我们俩从房间出来，一致认为两个人都说了实话，后面准备收网把接收象牙的人抓住就好了。

4.

我们又到了女孩子房间，曹科长问了她一些问题，她依旧很配合，告诉我们两个人在国外读书，如何相遇相知，恋爱的幸福细节。

然后曹科长说：“目前你涉嫌走私珍贵动物制品象牙入境，不过你还是比较配合我们工作的，后面抓到你交代的姓张的，会给你算作重大立功的，你具体要怎么联系他？”

袁晓慧睁大眼睛，一脸诧异地问：“什么！？真的是象牙？肯定不是的，指导他们都没说是象牙！”

“那你明天打个电话，告诉张你已经回来了，然后把货交给他就好了。如果完全配合，我们可以算你重大立功表现，认为你是无意带回的。”曹科长说。

袁晓慧点点头。

我们是准备把她带去关里，走的时候她对我们说：“你们要把我关起来吗？我已经怀孕了，你们不能这样对我的！”

我心里又惊了：才19岁就怀孕了，有钱人的生活果然比较与众不同。

“去我们单位，你男朋友也去，有地方睡有地方吃，不用担心；如果需要，我还可以找人陪你聊天。”我告诉她说。

5.

第二天的十点多，我们准备好设备，开始监听，而其他同事已经调查出了这个固定电话属于一家省会的红木贸易企业。

我们让袁晓慧拨打这个电话，结果返回声音是：“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我们赶快让袁晓慧再打了几遍，全都是这个提示音。

我骤紧了眉头，一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曹科长索性用自己的手机打了几遍，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马上让小宋去电信核实这个号码到底什么情况。

小宋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对我们说：“昨天他们没给拉备注状态，这号以前是恒安红木贸易公司的，现在已经停了几个月了。”

一个停机了几个月的固话怎么可能用于交货？

“马上去这个企业所在地！”曹科长说。

好在地图上有这个地方，和它的工商登记地址也不一样，不过不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老板姓江，是个矮胖子，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矢口否认他认识袁晓慧或者杨震，也说自己从来不和非洲有任何联系，他主要做与越南的红木生意。

为了向海关自证清白，他甚至将一些业务流水现场拉出来给我们看。

晚上的时候，我们已经将他的通话记录和他公司的进出口贸易情况全部拉了出来，确实没有和袁晓慧、杨震有什么联系，也从来和非洲没什么联系。

“哪个细节出了问题？这么多象牙难道没人接货？”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边继续挖恒安红木吧，这两个人我们重新再审，他们所有的记录也拉一下。”曹科长一边抽烟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