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有,魅,在行走。
(一) 小媳妇在犹豫,该不该端碗水给正在院里做活的小木匠喝,毕竟,男女有别,况且婆婆刚刚出去买东西,若是让邻人瞧见一个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跟一个小木匠有什么接触,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的——但是,炎炎烈日下,那小木匠已是汗流浃背,他正忙着给这家人打制一些家什——说起家什,是小媳妇的丈夫执意要添的,他是个小商人,常年在外,添些新的家什算是对新婚不久便独守空房的妻子的一种补偿吧。 那个小木匠年纪不大,干活倒很卖力,做工也精细,是个外乡人,常年奔波在外,很不容易——想及此,小媳妇放下手中活计,咬咬嘴唇,颤巍巍地端起一碗水,推开屋门,走至小木匠身前。 “喝口水吧!”她的目光仅停留在那碗水上,不敢逾越半分。 小木匠一愣,他没想到平日连话也不敢跟他说一句的小媳妇竟会给自己送水,但他还是接过水,一饮而尽,道:“谢了!”然后继续干活。 小媳妇忙转身进屋。 小木匠暗想:这家小妇人倒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呢。 不多时,婆婆回来,早年丧夫使这个老妇人很是苛刻、吝啬,她一进屋,小木匠便听见她大声骂道:“小贱人,是不是你偷吃了鸡蛋?” 小媳妇好像低声辩解着什么,但那刁蛮的婆婆似乎根本不信,因为小木匠随即听见了笤帚抽打人的声音,还伴着小媳妇低低的啜泣。 本来他是不想多事的,但他想起了刚才的那碗水,于是他停下手中活计,走至屋前,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他没敢去看受气的小媳妇,而是直接对手持笤帚、满脸怒气的婆婆说:“我知道你家鸡蛋少的缘故——你出门不久,我便看见你家的那只白狗进了厨房,跳上桌子,吃了你挂在房梁篮子里的鸡蛋。” 婆婆闻听此言,不屑地撇撇嘴,道:“我家的狗,吃鸡蛋,笑话!”虽不信,但她还是瞥了瞥那只蜷在门外的白狗。 那只大白狗眯着眼,在太阳底下打着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小木匠说完便走出屋子,继续未完的活计,在他经过那只白狗的身边时,那只白狗竟突然睁开了双眼,目露凶光,对着小木匠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小木匠不由得深深地打了个冷战。 三天后的傍晚,小木匠完工,他领了工钱,背着自己的工具袋,打算离开青石镇,到镇外不远的一个朋友家借宿。 这时,天上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将即,小木匠赶紧加快了步伐。 当他走出镇外约三里地的时候,天色竟一时间暗的难辨五指,这时,一道电光伴着雷声照亮了小木匠面前的路——平日还算平整的土路上竟平白多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又一道电光闪过,那坑里似乎还蜷伏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啪”的一声,小木匠的工具袋掉在地上,他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呆立在坑边,魂不守舍,是谁,为他掘好了死亡的墓穴?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人们在青石镇外约一里处发现了小木匠的尸体:小木匠和一只浑身雪白的狗双双倒在一个积满雨水的大坑里,小木匠双手勒住狗的脖子,而小木匠的脖子上也有被狗牙咬出的窟窿——人狗同归于尽,结怨为何?在青石镇的人们猜测、惊讶的同时,却也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白色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千万不要轻易招惹!
李嫂是青石镇兴隆客栈的老板娘,她为人泼辣、直爽却又不失精明能干,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偌大的一个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别说客栈里的伙计,就是兴隆客栈的老板——她的丈夫李易也对她敬畏有加。 这天正午,李嫂正坐在客栈堂前打盹,只见家里的老妈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小宝不见了!” 小宝是李嫂的儿子,刚满4岁,稚气可爱,简直是李嫂夫妇的掌上明珠——不见了,这还了得,李嫂惊得从座位上跳起,与老妈子一起跑到了后院。 “小宝!小宝!”李嫂一边大声唤着一边挨屋寻找小宝。若在平日,小宝一听到他娘的召唤,早就奶声奶气地嚷道:“娘,我在这里呢!”可是今天,整个后院静悄悄的,只有天井中那只小宝骑过的木马在微微摇晃。 搜遍了后院所有的房间,李嫂和老妈子也没能寻见小宝的影子。 “啪……”李嫂怒不可遏地甩了老妈子一记耳光,骂道:“你个老废物,连一个三岁的孩子也看不住!” 老妈子低着头,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她实在不知小宝为何跑得那样快,刚刚他还骑在木马上,她只是去了趟茅房而已,谁知…… “叫上家里所有的伙计,出去找!”李嫂强压住心中的惶恐,呵斥道——李易前两天出门办事,她可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此时,毒辣的阳光再加上急火攻心,让李嫂有些头晕目眩,她扶着墙想歇息一下,却有什么东西映入了她的眼帘——墙上有几点殷红的血迹!李嫂勉强振作,她循着这几点血迹找下去,竟一路找到了后院和前院之间过道旁那座小小的柴房。顾不得多想,李嫂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柴房里的光线很暗,李嫂好半天才看清里面的场景:一只纯白色的大猫正安然地趴在柴窝里睡觉,它的嘴边还沾着鲜红的血迹,想必是猫把老鼠或鸟雀叼到这里吃掉了吧。 想及此,李嫂转身正欲离开,却见那只白猫忽然站起了身——当李嫂看清白猫身下露出的东西时,她再也无法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和惊恐,她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那白猫硕大的身躯下,竟是李嫂家小宝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 白狗杀人,白猫吃人——两件血案发生,青石镇的男女老少无不有些谈“白”色变,凡是养有白色猫儿狗儿、白色鸡鸭、白色鸟雀的人家,全都又敬又怕地把这些白色的动物“送”出了家门。可是偏偏有几只恋家的猫狗在夜里蜷在家门外不肯离开,还哀戚地叫唤着,这更使夜间的行路人,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 青石镇官府的捕快沈青风此时便行走在夜半时分的青石镇。沈青风,身形魁梧,浓眉深目,是个胆大正直的年轻人,他清楚:白狗已死,白猫已逃,且没有任何人家声称自家丢了白色猫狗,官府查无线索,只能以“禽兽伤人”为由草草结案。但是私下里他却认为白狗和白猫只是无知的禽兽而已,在猫狗行凶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惊人秘密。他不满于官府的敷衍了事,他也想为无辜而可怜的小木匠和李家小宝讨一个说法,却苦无证据,于是,他要去做一件为青石镇官府和死者家人所禁止和痛恨的事——开棺验尸,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二) 青石镇西南两里外是墓地。 沈青风凭借自己年轻腿快,倒也没花费多少时间便到达了目的地。小木匠的坟和李家小宝的坟离得不远,而且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沈青风摸出随身携带的短柄尖镐,开始掘墓——因为小木匠和李家小宝都葬得匆忙,所以棺木埋得都不深——约莫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一大一小两具棺材便已被沈青风并排放在一起。 小木匠的棺木寒酸,李家小宝的棺木厚重,但是它们却都在夏日的午夜,映着惨白的月光,散发出冰冷而诡异的气息。 沈青风定了定神,开始动手撬棺。忽然,一声非人非鸟的怪叫自沈青风背后响起,并有什么东西伴着一阵疾风向沈青风脑后袭来,沈青风忙低头侧身——一只丑陋凶恶的秃鹫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了沈青风身前的棺木上,看样子它是嗅到了人肉的腐味,只待棺木一开,它便要大快朵颐。 沈青风长出一口气,他稳住心神,静静地同秃鹫对峙,继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手中射出一枚小巧的柳叶刀——刀锋切中秃鹫的咽喉,那身形硕大的秃鹫竟来不及惨叫,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沈青风打开了小木匠和李家小宝的棺木,一股人肉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好在沈青风早有准备,在开棺前他已将口鼻用厚布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因为除了腐臭的气息外,小木匠和李家小宝的尸体上已爬满了大大小小蠕动着的蛆虫! “嘿嘿嘿……”忽有一阵干涩生硬怪异的笑声在沈青风前方不远处响起,沈青风猛一抬头,却见前方草木晃动,似有白光一闪。 沈青风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他不去理会那笑声,而是开始检验小木匠的尸体,当然,他要先看小木匠的脖子——在用铁镊子将尸体脖子上的蛆虫拨开后,沈青风发现了一丝端倪:按理,小木匠是被白狗咬伤喉咙致死,可是,沈青风却发现在狗牙咬出的窟窿之外,小木匠的脖子上竟有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勒痕!沈青风做了一个大胆的想象:如果小木匠是被人勒死在前,而后凶手再想办法让白狗去咬小木匠的脖子,那么……沈青风忙撬开了死者的牙关——果然,小木匠的舌头竟被割去了一截!很可能,小木匠被勒死后,舌头吐了出来,凶手一时心慌,不知如何将死者的舌头弄回口内,便干脆将死者的舌头割掉了一截!如果,再去验那白狗的尸体,也许会验出:白狗不是被小木匠掐死,而是被人毒死或打死——可是,血案发生后,出于对白狗的恐惧,人们已将白狗的尸体拖到了荒郊野外,喂了野狼和秃鹫! 看来,白狗并非真正的凶手,可是凶手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外乡的木匠? 沈青风再去验李家小宝的尸体,他看出,尸体上的确有被利齿啃咬的痕迹,想必那白猫真的是吃了李家小宝的肉,但是案发当天,那李家小宝被白猫撕咬的时候,就不知道呼救吗?很可能,是李家小宝被人缚住了手脚,堵住了口,还有可能,当那白猫啃咬小宝的时候,小宝已是死尸一具! 可是,沈青风却扯掉蒙面厚布,懊恼地嚷嚷道:“尸体都快烂掉了,什么都验不出,看来想当神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完,他又钉上了棺木,将小木匠和李家小宝按原样匆匆掩埋。 此时,月影西移,五更即至。 沈青风离开墓地,向青石镇内走去。 在沈青风离开后不多时,墓地旁的草木间一阵响动,从中钻出一个白色小人儿——只见他白色衣袍拽地,将小小的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脸颊,灰白的眼珠,分明是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小小白无常!只见他伸出两只惨白枯瘦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继而从他的口中发出几声干涩、生硬、怪异的呼叫——顷刻,从草木间跑出无数野狗,从天空中飞来无数秃鹫,这些身上携带者腥臭和凶恶气息的禽兽,竟在那个白色小人儿的指挥下,刨挖、撕啄开了小木匠和李家小宝的墓,而那两具棺木也抵挡不住它们的疯狂进攻——不多时,小木匠和李家小宝的尸体便成了它们的美味大餐,在一阵抢夺、撕咬后,墓地上只留下了几根森森的白骨! 旋即,白色小人儿和野狗、秃鹫迅速消失不见。 沈青风并没有真的离开,他潜在暗处看到了眼前这骇人的一幕,一向自诩胆量过人的他竟被吓得冷汗淋漓——血案的线索似乎找到了,可是那个白色小人儿,究竟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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