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县有个风水师袁守信,早年间遇到高人,学了一手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之术,在方圆百里颇有名声,百姓有丧葬之事常来请他。

这年,成化县城中来了一个员外老爷赵渠,买下一座三进的大宅院,宴请乡绅、广交朋友。

袁守信也接到了邀请函,于是带上礼品,上门赴宴。

席间,赵渠对袁守信颇为殷勤,不停劝酒。

晚间宴席散去,赵渠请袁守信留步道:“听闻袁大师是风水大家,寻龙点穴颇有建树,不知真假?”

袁守信醉酒,情不自禁道:“那还有假?本县人人皆知我的本事。”

赵渠笑道:“本县古迹颇多,古墓肯定也不少吧?”

袁守信道:“那当然!本县历史悠久,古墓成群,甚至有远至商周时期的古墓!”

赵渠眼中精光一闪:“那商周古墓在何处?”

“就……就在城外灵泉山……”

“灵泉山哪里?”

此时袁守信却再不肯说话了,他虽然醉酒,也还有一丝理智,只推说记不得了,回家倒头睡大觉。

第二天袁守信醒来,隐约记起昨夜的谈话,心中警觉。

后来,赵渠时常与袁守信套近乎,问他古墓的位置所在,但袁守信都闭口不谈,只说已经忘记。

这天,袁守信在灵泉山中踏青,忽然看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心中一紧,急忙隐藏行踪跟随几人,直到后来终于弄明白几人的意图,这才悄悄下山回去。

到家之后,他紧急找来几个信得过的亲友道:“我今日上山,发现有几人行踪诡异,怕是在寻找商周古墓,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几人道:“那如何是好?”

袁守信道:“趁他们还没有找到位置,我们先下手为强!”

于是几人准备好锄头背篓铁铲,在袁守信的带领下,昼伏夜出,很快挖了盗洞将古墓通道挖开,将里面的古董一件件运送到了外面隐藏。

等到那几人终于寻到古墓,报告赵渠,他赶到现场一看,打开通道,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有一个盗洞还是新挖成的。

“你们这些废物!找了七八天,倒是叫别人捷足先登!”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点头:“一定是袁守信发觉了我的意图,这才先我一步盗走古董!我要叫他将古董吐出来!”

赵渠苦思冥想,终于定下一条计策。

这天他找到县太爷王富观密谋道:“王大人,在下有一桩生意,事成之后五五分成,可得上万两银子,大人可有兴趣?”

王富观本就是个爱财如命的人,一听这话,双眼放光:“快快说来我听!”

赵渠道:“我在本县灵泉山中发现一座商州古墓,墓中有金银青铜等器物,价值万金,可是如今却被袁守信偷偷盗掘,只要抓住袁守信,严刑拷问,不怕他不招,到时候宝贝落到大人手里,岂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王富观一听,眯眼笑道:“倒是一门无本的好生意!”

赵渠殷勤道:“实不相瞒,风水堪舆之术我也懂一些,今后我可以为大人寻找古墓,有您庇护,我来挖掘,咱们二一添作五,等大人调任时,必定赚个盆满钵满……”

王富观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将袁守信抓回来审问!”

就这样,袁守信祸从天降,被一队衙役冲进家中,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

“袁守信,你盗掘古墓,罪证确凿,赶快跟我们回县衙受审!”

袁守信被押解回了县衙,在王富观一番审问之下不肯招供,被打了二十大板,又关进了县牢中。

晚间,袁守信正躺在牢中呻吟,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眠。

忽然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影,袁守信抬眼一看,原来是赵渠。

赵渠道:“袁守信,我知道那古墓里的古董都被你弄走了,你只要说出来藏在何处,不就不用受苦了么?”

袁守信啐了一口:“你休想!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好人,想打古墓的主意!我就咬定不是我干的,你无凭无据,还能将我怎么着?”

赵渠听完,神色一凌:“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等着吧!有你开口的时候!”

到了开饭的时候,衙役送来一碗只有几片青菜的牢饭,袁守信刚吃下去,赵渠忽然邪笑着出现。

“袁守信,你方才吃下去的饭菜含有剧毒,要是不说出来古董在哪里,可就要毒发身亡了,哈哈哈!”

袁守信神色大变,随即感觉到腹内剧痛,捂住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

“快说!说了就给你解药!”

“好好好!我说!古董就在城南马首山西面的山洞,有三棵柏树两棵杨树的地方!”

“哈哈哈!叫你嘴硬!这是解药,等我取了宝贝再来放你出去。”

赵渠丢下一个瓷瓶,兴高采烈出了牢门。

待他走远,袁守信这才捡起瓷瓶,脸上没有了痛苦神情,自言自语道:“只怕你有去无回!”

赵渠带着几个亲信到了马首山,找到那山洞,小心翼翼进洞探查,走到洞底,果然发现许多大木箱子。

他兴奋上前,打开箱子想要查看,却忽然触动了机关,“啪嗒!”一声,脚下震动,几人落进一个深坑中!

坑中有竖着的长箭,几人被扎伤,虽然伤不致死,但还是疼得死去活来,不住呻吟。

“这该死的袁守信!设计害我!”

赵渠腿上身上鲜血横流,大声咒骂。

几人好不容易忍住伤痛,从深坑中爬了出来,简单包扎伤口,相互搀扶,一瘸一拐下了山。

郎中看过几人的伤口,摇头道:“箭头有毒,服下药可以保命,只是毒已入体,需要静养,不能情绪太过激动,否则毒气攻心,回天乏术。”

几人急忙点头,服下了汤药,回家静养去了。

没过几天,赵渠一瘸一拐来到牢房,横眉怒眼道:“好你个袁守信!你敢用陷阱害我!”

袁守信笑道:“你可别太激动,中了我的毒药,一激动就会毒气攻心而亡!”

赵渠立马害怕,不肯服软道:“好,我就请王大人罗织罪名将你判个死刑!”

袁守信神情稳如泰山:“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这毒药是我精心制作而成的,普天之下只有我有真正的解药。你服下汤药可以暂且保命,但每三年会毒发一次,到时候伤口溃烂,生不如死,没有我的解药,你活不过三年。”

赵渠脸色大变:“什么!你!”

袁守信不屑道:“我劝你还是放了我,我一死,你也没有解药救命,三年后必定毒发身亡。”

赵渠强忍怒气,无可奈何,拂袖而去。

第二天,袁守信被王富观派人放了出来。

赵渠不敢赌,万一真如袁守信所说,三年后岂不是要命归西天?所以急急忙忙跑到王富观跟前,请王富观暂时放了袁守信,古董的事再另想他法。

袁守信虽然平安出了县衙牢房,却发现自己身后时刻有人鬼鬼祟祟跟随,不用说,肯定是赵渠派来监视自己行踪的,想要找到那批古董。

他却脚步不紧不慢,东游西逛,四处乱走,直到天黑才回了家,此后深居简出,让赵渠无从查起。

后来,赵渠一边派人悄悄盯着袁守信,一边又在县中四处乱转,在王富观的庇护下盗掘古墓,销赃分钱。

赵渠常常带着徒弟,二人白天扮成农夫或者猎户探明古墓的位置,夜晚则悄悄前去挖掘。

即使有人发现古墓被盗,告到县太爷王富观那里,也是犹如泥牛入海,没有回信。

赵渠和徒弟二人盗墓有个秘诀,那就是在月黑风高夜扮作黑白无常,而后锄头铲子开始挖掘。

如此,即使偶尔被人发现,也会把人吓个半死,只以为是撞见了黑白无常,不敢声张。

他俩在成化县盗掘了三个多月,收获颇丰,其中一小半都贡献给了王富观,因此能够太平无事。

这天晚间,二人又扮作黑白无常,在一处荒野古坟打洞盗墓。

徒弟气喘吁吁道:“师父,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出一些大货?”

赵渠道:“放心吧,我仔细看过,这古墓里埋的应该是前朝大官儿,陪葬的金银财宝肯定不会少!”

忽然间,四周起了一阵阴风,随即在远处出现两个人影。

徒弟悄声道:“师父师父!那里有两个人!”

赵渠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只见有两个人影正在朝着二人移动,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一黑一白的衣服。

“嗯?竟然是黑白无常?肯定是同行,像咱们一样,化作无常的模样前来盗墓!这样,咱俩藏起来,稍后忽然跳出来,人吓人吓死人,就不信他们不怕!”

随即,二人潜伏在灌木丛中,眼睛紧盯着那二人。

那二人脚步飘忽走到古墓旁,互相对视一眼,口中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渠与徒弟见状,互相使了一个眼神,忽然从灌木丛中跳出来大喊:“何人冒充黑白二爷!”

那二人听见喊叫声,转头看向赵渠二人。

赵渠见二人,一个一身白衣,满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头上官帽写着“一见生财”。

一个一身黑衣,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

二人转头阴森森看着赵渠和徒弟,口中鬼泣森森道:“何人冒充我二人~”

赵渠见二人丝毫没有害怕慌张,心中一紧,徒弟也结结巴巴道:“师……师父……莫非他们是真的……”

此时,那白无常转动脑袋,将嘴里的长舌头一甩,刚好搭在赵渠的肩头,鬼笑道:“为什么冒充我……”

赵渠大骇,伸手一摸肩上的长舌头,冷冰冰湿哒哒,果然是如假包换的舌头,不比自己粘在嘴上用纸画成的假舌头。

“二位……二位爷……我师徒冒犯二位……还请饶恕!”

赵渠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徒弟也急忙跪下磕头,冷汗直流。

黑无常声音嘶哑道:“你二人,冒充我谢必安、范无咎二鬼,该当死罪。”

白无常道:“今夜太忙,明夜前来勾取你二人魂魄。”

赵渠和徒弟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叩头:“二位爷饶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磕了一会儿头,抬头时,发现黑白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快走快走!”

赵渠和徒弟丢下家伙什一溜烟跑回了家,受了惊吓大病一场。

第二天入夜,二人紧紧靠在一起不敢入睡,生怕黑白无常前来索命。

赵渠极度害怕之下,情绪过于波动,体内的毒气攻心,到天明时,已经吐血身亡,而他的徒弟却毫发无损,只是吓破了胆,从此后再也不敢走夜路。

袁守信听说了赵渠的死讯,笑道:“这才叫恶有恶报。”

随即他吩咐妻子道:“那几条猪舌头不要浪费,洗干净炒一盘,我和兄弟下酒吃!”

原来,袁守信反将一军,昼伏夜出跟踪赵渠二人,知晓他二人常扮作黑白无常半夜盗墓。

于是他找到矮胖的表弟,二人也扮作黑白无常,故意在赵渠二人盗墓时出现。

人吓人吓死人,赵渠本就毒气未清,被他这么一吓,毒气攻心,很快就死去了。

而他假扮白无常的假舌头,竟然是几条猪舌头缝合而成,所以看起来逼真。

表弟问袁守信:“表哥,你那毒药当真那么厉害?每三年会毒发一次?”

袁守信笑道:“哈哈,我那是哄骗他的,否则他不会放我出县衙牢房。”

“那你当时果真吃了有毒的饭菜?”

“我岂不知他的伎俩?只是假装中毒骗他罢了,他后来却中了我的毒,我这叫以毒攻毒!”

“那古董又在哪里?”

袁守信神秘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当天半夜,二人悄悄来到商周古墓,打开盗洞进入古墓,又在角落处挖了几锄头,露出来许多青铜器。

原来,赵渠发觉古墓被盗之后,袁守信立马又将古董运回来隐藏在原处。

赵渠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想要得到的宝贝,其实就一直在原处。

后来,袁守信在县中散播言论,说是县太爷王富观和盗墓贼沆瀣一气,盗窃了许多古墓,贩卖了许多古董。

风声传到知府耳朵里,很快派人前来查察,有吓破胆的袁守信徒弟作证,证据确凿,赵渠丢了乌纱帽,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役。

而袁守信卖了一批金银古董,转眼富家翁,过起了老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