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我嫂子当着我哥的面说,因为我,她决定要跟我大哥离婚。

我哥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听了不但不生气,还点头哈腰地不停向我嫂子赔着笑脸。

虽然我是别人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可我为人正直,因为我,嫂子要跟我哥离婚

我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这个锅绝对不能背,我哭笑不得:“嫂子,你要离婚,关我什么事?”

“你个没良心的祸砣子!”我嫂子举着板凳冲过来,劈头砸向我。

我哥出于本能,一把护着我,他的额头瞬间鲜血淋淋。

我叫袁毅,今年29岁。我哥比我大6岁。没错,正如我嫂子所说,我从小就是个“祸砣子”。

我这个“祸砣子”都是被我母亲惯出来的。

我哥比我大6岁,那时父母都很忙,我是在我哥背上长大的。

家里有好吃好玩的,总是先满足我,然后才是我哥。

我爱惹事生非,每次不是打烂别人的玻璃窗,就是偷别人的老母鸡,人家告上门来,母亲也总是怪我哥没带好我这个弟弟。

记得上小学时,有次与同学打架,我差点把人家的眼睛打瞎,母亲又是赔钱又是求情,回到家她不打我,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地怪我哥没看好我,揪着他就是两耳光。

“你总是护着袁毅,你这样会害死他的。”幸亏父亲回来及时,拉住母亲,我哥才躲过一劫。

从小到大,我哥并不喜欢我,说我总是惹祸,还给他添麻烦,特别是母亲把我的调皮捣蛋,全部归罪于他时,让他更讨厌我。

因为有母亲偏袒,我哥喜不喜欢我,我是完全不在乎的。

上初中后,我逃课是家常便饭。

有时我也想努力学习,但摆脱不了身边狐朋狗友的诱惑,于是缠着母亲,嚷嚷着要去读私立学校。

母亲一直很偏爱我。那时她因脑梗已半身偏瘫,我哥刚考上大学,家里压力很大,但她还是跟父亲商量,希望能满足我,让我哥退学去打工补贴家用。

父亲把母亲大骂一顿,带着我哥去申请助学贷款,让我依然在公立学校混。

我哥知道后,虽然没怪我,但更不待见我,这让我多少有点委屈。

读初二这年,母亲病逝,我依然很顽劣,常常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父亲恨铁不成钢,常常把我打个半死,我哥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嘴里还凑热闹:这样不争气的人打死活该。

我趴在凳子上瞪着我哥,那一刻,我发现我与我哥之间原来一直隔着一堵墙,即使我踮起脚尖也无力翻越的墙,因为这一堵墙,我们慢慢地疏离。

读高一这年,我喜欢一个女孩子,两人谈起了恋爱,她父亲知道后找上门来,不仅禁止我们往来,还威胁我。

当时我不懂事,戾气很重,跟她父亲吵了起来,一拳把她父亲的脸打成了包子。

我父亲气得直跺脚,当场晕倒在地,经医院抢救,父亲醒过来了,却瘫痪在床,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哥从学校赶回来,把我摁在地上,左右开弓,一连抽了我十多个耳光。

那是我哥第一次打我,毫不留情地打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真的好疼。

可跟后来的那些痛相比,这点庝算什么?

几个月后,父亲最终还是走了。

临死前,父亲单独跟我哥交代后事。

那是2008年4月的一天,我不知道父亲断断续续跟我哥说了什么,只看到我哥出来时哭成了泪人。

等我进去时,父亲满眼怨恨地盯着我,良久,紫色的脸上,才流露出万分不舍的痛苦表情,两颗眼泪默默地滚下来,他拉着我的手,说不出半句话,只是示意我一定要听我哥的话。

我后悔不已,哭哭啼啼地抱着父亲,可无论我怎么忏悔,当天半夜,父亲抚摸着我脸的手,最后还是筋疲力尽地瘫软在一侧。

那一刻,他那万般不舍的眼神,犹如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剑扎进我的心窝,我疼得两眼发黑,昏倒在地。

醒来后,我茫然失措地又哭又笑。

我哥铁青着脸,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眼睛像一把刀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装,你继续装,你这个祸砣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就地一滚,瘫倒在地上,心里的痛苦像铅样的沉重,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我越想冷静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父亲临终前的表情,像潮水般奔涌而来,我奋力挣扎,最终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装,你就继续装死吧!”

父亲被我活活气死,我也不想啊!我知道我哥很憎恨我,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那段时间,我一闭上眼睛,就是父亲怨愤、痛苦不舍的表情,心情根本无法平静,总是陷入无边无境的沉默、恍惚之中。

为了缓解这种痛苦,我整天躲在家抽烟、喝酒。

有一天,烟头引燃了沙发布埑,我醉熏熏地躺在沙发上浑然不知,幸亏我哥回来及时,没造成严重的后果。

扑灭火苗后,他火冒三丈,揪着我又是一顿捶打,嘴里大声嚷道:“你这个祸砣子,你这个害人精,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让人消停?”

我没有还手,任他发泄,如果父亲还能活过来,我愿意承受所有的一切。我哥看到我呆滞的眼神,他后怕地摇晃着我的肩膀,送我到医院,我被医生确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那年为了我,他休学在家,一边打零工,一边陪我去看心理医生。

白天,他跟着村里的叔伯去赚医疗费,晚上,每天都在一侧陪床。

他处处迁就我,看我辗转难眠,不是放轻音乐就读小说给我听,摸到我手脚冰凉,知道我心里还是恐惧不安,他一边给我按摩一边安慰我:“别怕!父亲是最爱你的人,父亲是不会怪你的。”

他生怕刺激我,连稍稍严厉的语气都不敢跟我说,我像一块水豆腐,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这种感觉让我常常自责不已。

经过及时治疗,我终于缓过劲来,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暴戾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我渐渐地接受了气死父亲的事实。

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更不愿成为我哥的负担,再三思虑后我心一横,背着简单的行囊,一个人偷偷地南下广东打工。

当时傲气凌云,可真到了现实生活中,每一步都是坑。因为还是16岁,正规的工厂不收童工,只好进了一家小厂。伙食差不说,每天起早贪黑,满以为一个月后少说也有两千多块工资,谁知左扣右扣,到手只有千余元。

想换个工厂,可身份证押在厂里。

那天,我跟厂里的领导争得脸红耳赤,心里憋得难受,又想大打出手,可一想到父亲的死,我最终隐忍下来。

不久,我哥找来了。他了解情况后,说要到劳动局告状,厂里才把故意克扣的工资返还给我。

原来我离家出走后,我哥从同学口中得知我在打工,便说让我尝尝打工的滋味也好,可眼看着快开学了,我还没回去,我哥才着急地找过来。

我哥强制性地把我带回家,硬把我塞进了封闭的私立高中,又让我从高一读起,他说:“你不给我好好的学习,那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

我哥对我的嫌弃一览无余,可我也很无奈。

一直以来,我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基础太差,老师又讲得快,对我这差生也不上心。我很沮丧,开始自暴自弃,不是在课桌上玩游戏,就是睡觉,再不就和以前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每天过得浑浑噩噩。

我哥知道后小心翼翼地提醒我:“现在还是高一,一切还来得及。”

说多了,我觉得烦,有时候怼他:“我不要你管!”

我哥气得牙齿咬得嘣嘣响,又不敢呵斥我。

星期六,我跟一班同学去酒吧,嗨到半夜三更才回家。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爬起来随便煮碗面条吃,就窝在家里打游戏。

我哥回来看到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他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就去厨房忙碌。

一天,我在网吧里玩游戏,同村一个小孩子看到我,担心地说:“你还玩得这么起劲?你哥在医院要死了。”

我吓了一跳,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看到我哥真的躺在病床上,曾经饱满白净的脸庞,颧骨高耸,脸色黑红,沾满水泥浆的领口敝开着,露出嶙峋的锁骨,锁骨旁凹陷处可以放下鸽子蛋了。

我哥看到我,强忍着疼痛安慰我:“我没事,就是被掉下来的砖头砸到了腰,死不了。”

他那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那一刹那间,我感悟到血浓于水的亲情,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就像一束激光劈开黑暗,让我明白我不能再这样颓丧下去了。

从那以后,我一头扎进书山题海。

我哥因为腰伤,一年之内不能干体力活,好在有意外保险,才可以在家安心休养。

他趁着这机会,每天自修,又给我补课。我知道自己数理化太差,不得不从高一开始复习,面对着厚厚的一叠习题,我每天晚上都要刷到12点。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高二时,我犹如一匹黑马,竟然冲进了班级前二十名,这让我兴奋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哥也很高兴,虽然家里生活困难,但他仍然每天煲红枣龙眼粥给我当宵夜,还陪着我做作业,他在一旁自学中断的学业,我有不懂的,他随时帮我解惑。

我劝他:“你去复学吧。”

他说:“我申请了自考。”

那几年,我哥就这样陪着我,在一张张试卷里飞沙走石,又在蒙蒙亮的时候混在一群打零工的人群里。

他把我养得又高又壮,自己却又干又瘦。

遗憾是我以几分之差,还是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颓废了几个月,最后被我哥逼着去了广东一家玩具厂打工,他蹙着眉头告诫我:“人间正道是沧桑,只要你走正途,条条大路通罗马。”

2009年,村里修路拆迁,我家补偿了80万拆迁款,每人还分配了50平方的安置房。

那时,我在厂里好死不活地做着,感觉生活没有半点激情。同事怂恿我合资开一家玩具加工厂,我突然来了精神,问我哥要钱开厂,我哥说没钱,补偿款全部补贴到安置房去了。

“那就借点钱给我。”可他反对我开厂,嗫嚅着硬没借一分钱给我。

我很难过,父母不在世后,曾经以为他是我今生唯一的依靠,没想到他先斩后奏,把钱全部补贴到安置房上,听说如今他娶了老婆,恐怕更不会管我这个弟弟了。

是的,谁愿与我这种“祸砣子”做兄弟呢?

我自怨自艾了好一阵,在极度懊恼中,我发誓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给我哥看,后来通过同学帮忙在某平台借到贷款。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因为一个员工操作时不小心,导致发生火灾事故,损失惨重,幸亏没有人员伤亡,但接到消防整改通知,不整改到位工厂不能复工。

紧接着又遭遇台风,不仅血本无归,还倒欠了二十多万。

讨债的人天天上门催债,我一时心焦,怀揣着仅有的1万多元,跑到地下赌场去碰运气,结果连裤衩都赔进去了。

我赔着笑脸,跟往日的同学求情,东拼西凑才借了点钱,偷偷摸摸地连夜躲回老家。

那几天我不吃不喝,整日浸泡在酒缸里自暴自弃。

有天,我哥叫我嫂子炒了几个菜,非拉着我喝酒聊天。

他一边喝一边训我:“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欠了这么点钱,你就不吃不喝?耍横给谁看呢?”

“当然是耍给你看,你老婆孩子热坑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没好气地埋怨他。

我哥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要跟我辩个一清二楚:“为什么要耍给我看?”

那顿饭,不知道为什么,我吃得很不是滋味,从不跟我哥吐槽的人,那天说了很多心里话。

我跟他说,我从小没出息,气死父亲,害他停学,还特别委屈地抹眼泪:“拼命努力学习,可还是没上大学的命。”

没想到,他淡淡一笑:“上大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我没在意,继续跟他吐槽,父母不在了,我只有他了,可没想到的是我创业时他一分钱都不肯支持我。

我一直想争口气,想混出个人样,好不容易开个工厂,又是起火又是疫情谁知道,连女朋友也不要我。

我哥继续冷静地分析:“生活本来就没有一帆风顺。”

然后,我喝醉了,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心里多年来的苦闷,说自己好没用,说自己看透了这世界上的人与事,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大意就是我不想活了。

我说着哭着朦朦胧胧睡着了。

醒来时,我的枕头旁有张二十万的存折,和一本房产证。

我哥说,房子是属于我的安置房,20万是剩下的拆迁款,他是打算等我结婚时才给我,但他知道这种被人催债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他让我先把欠别人的债还了,再找份工作扎扎实实做。

原来我哥留了一手?我心里一喜,忍不住捶了我哥一拳,你咋不早说?

半个月后,我拿着这二十万重振旗鼓,在老家开了家物流配送中心。

这次我吸收经验,从各方面严防死守,加强监督管理,事业总算步入正轨,还把业余时间跑快递的大哥挖了过来,让他帮我管理业务。

二年后,我把债务还清,又开了一家配送中心。

这边,我的事业蒸蒸日上,那边,我哥的婚姻却亮起了红灯。

那天,我嫂子因为我,她竟然要跟我哥离婚,还动手打我,说我撺掇我哥欺骗她。

原来,我哥把拆迁款全补贴到两套安置房子上,一分钱拆迁款也没余下,这20万是他们夫妻俩多年来的积蓄,我哥偷偷地拿给我,而这些我嫂子一无所知。

我嫂子跟我哥是裸婚,一结婚就欠了十多万的债务,都是当时装修、结婚欠下的钱。

我嫂子一边哭一边掏出手机给我看她当时拍的借条,有几千的,有几万的,我哥的签名白纸黑字写在那。她说为了还债,我哥每天下班后送快递,她摆夜摊,还把自己的妈妈叫来帮忙带孩子。

她说她是后来才知道我哥把他们的钱全给我了,她不甘心,她要我还钱,我哥不同意,说那二十万要还也是他来还,还不准她到我面前说这些。

夫妻之间怎么还钱?于是,我嫂子闹着要跟他离婚。

20万,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的家庭,是一笔巨款,我作为男人尚且为了钱要死要活,何况我嫂子?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打了一张借条给我嫂子。

“我不要你还。”我哥抢过我嫂子手中的借条,三两下撕得粉碎。

那天晚上,我哥与我嫂子还在吵,我好不容易哄着侄子睡着,却无意间听到我哥跟我嫂子在卧室里赔罪。

虽然我哥低声下气,但他说的事情让我震惊无比:“我没有骗你,如果没有我父母,别说一套安置房,我恐怕连命都没有了。直到父亲临死前,他才告诉我真相。我是我父母在一个冬天捡来的弃婴,这也是我母亲为什么总是偏爱我弟弟的原因。”

“因为母亲骄纵,袁毅戾气比较重,父亲希望我把袁毅当亲弟弟管束,凡事不许我纵容他,那怕将来他没有什么成就,只要他走上正道就行。所以这些年我对他从不纵容,该隐瞒的隐瞒,该帮还得帮。父母待我不薄,把我养大成人,我还分到一套安置房,够可以了。袁毅有事,我不帮他谁帮?”

我突然红了眼眶。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我哥不是我亲哥,原来他早就偷偷摸摸地给我准备了房子,原来他不是不借钱给我,而是真的没有钱。

我哥又跟我嫂说:“我父亲临终前眼巴巴地看着我,那临终托孤的眼神,曾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想一想,我又怎能辜负父亲的嘱托?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永远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听到我哥说起那一幕,我觉得锥心般疼痛。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但他依然一直把我为亲兄弟,为了我不惜放弃学业;为了我,不严加束缚也从不纵容,一心一意只想要我走上正途。

我流了一夜的眼泪,眼前全是我哥曾因砸伤而苍白的脸,和那每天在劳碌中奔波的身影,就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那份剧痛,那份挣扎,那份感动,没有人能理解。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哥对我好是应该的,包括那20万是补偿款,我也拿得心安理得,可我万万没想到最在乎我的人,原来一直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可就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偷偷摸摸把积蓄给我,他像火炬,点燃了我对生活的希望。

回想这前半生,我哥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保护我,没有血缘却血浓于水,他这种粗糙而深厚的感情早已深入我心,一直在滋养着我。

我越想越恨自己自私,越想越感激我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第二天,我替我哥向大嫂求情,大嫂终于原谅了我哥。

我也把早已写好的借条放在我哥手里,告诉他:亲兄弟明算账!没有钱财的纠葛,我们兄弟俩的感情才会更长久。

我哥抱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长大了,成熟了!”

是的,我长大了!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作者:雪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