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年初二，我在衣帽间比划着穿哪件衣服参加“酒会”。每年的今天，婆婆都要宴请亲朋好友，提前一个月就把饭店定好，据说也是老公家的传统。
其实，我挺纳闷的，初二不是民间回娘家的日子吗？你宴宾朋了，我的娘家怎么回？
婆婆就是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好在我妈非常配合，每年都高高兴兴地前来。
温暖就是有一个漂亮的妈，一切为你，我心澎湃。
既然亲戚朋友都来，也不能穿得太随便不是？我想挑个喜庆点的，又觉得没气质，挑个有气质的，又觉得不年轻，唉，就是缺件衣服嘛。
对着客厅和女儿玩游戏的老公喊道：“谢小天，你说我穿哪件？”
老公和女儿正玩得起劲，根本没听见我的声音，无奈，提高分贝：“老公，你看我穿哪件好看？”
老公抬头，眼神瞟过，嘴里叨着：“大个儿门前站，不穿衣服也好看。”
幸福就是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你怎么样都好看的老公，我血沸腾。
我高高地弯起嘴角，结婚七年，一点不痒，老公朝九晚五，文案策划，人家是才华横溢，我老公，横竖都溢。
投去感激一撇，眨下暧昧的小眼神，送去一筐秋波，老公嘴角噙笑，走过来，倚在门上，道：“今天你能不能和我岳母大人说下，别总和我妈较劲，人多嘴杂，影响和睦。”
说这事我也头疼，这俩妈纯是事妈，见面就掐，一个不让一个，喘气都带着火药味。我说不让我妈来，婆婆还非得请，我妈还非得来。婉转地和她说过，她哂笑：“不吃哒她几句她都活不起。”
“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谁是僧谁是佛？你妈我在乎过谁？”
我妈说的是真的，十八岁初恋，十九岁生下我，我到现在不知道亲爸是谁。
谁有我妈厉害？
这么厉害的妈为什么每年一叫就来？我知道她怕我没面子，在婆家受气。
这一天，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短兵相接。
酒店年味浓郁，正红的地毯从门外二十米处延伸至旋转门口，八个红彤彤的灯笼一字排开，下面是八个姹紫嫣红的花篮。
进到大厅，硕大的中国结垂直而下，绒嗵嗵的质地，在阳光的折射下，内敛奢华。再往下看，我妈，穿着宝蓝色旗袍，皮草披肩，耀眼地站在那里，旗袍上是星星点点的碎钻，和阳光交相辉映，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和一抹红唇，在精致的五官衬托之下，古典静雅，像一幅画。老话怎么说来着？人中有景，景中有人，人景交融，美煞旁人。
吃个饭，妈，你至于吗？可是，这样的妈妈好美。
我刚想上去招呼，婆婆从里间走出来，完了，好戏开始了，我抓住老公的胳膊，示意他带孩子从侧面绕过去。
婆婆径直走到我妈跟前，讥讽道：“展览够了没？走红毯也有时间的，我都看你十分钟了，你要是明星，早上热搜了。”
没有我妈，婆婆端庄典雅，可是，站在我妈身边，立刻没了光彩，因为婆婆不化妆，连淡妆都不化，再有，婆婆比我妈大了五岁，看起来有点像二代人。
“你们家请个客怎么就成红毯了？也是，一年一次，破费哦。”我妈莞尔，口红是啥牌的？那么有光泽，我一会儿得问问，也买一只，我及时隐身在廊柱后面，俩妈，我哪个都惹不起。
“你那么有钱，一年也没见你请过哦。”婆婆知书达理的人，就是跟我妈小肚鸡肠。看不上不来往就是，还偏偏结伴逛街，我妈买啥，婆婆也跟着，买来还穿不出去，然后就送给我，乐此不疲。
我和小天分析了很久，我觉得婆婆很羡慕我妈，羡慕她年轻时尚，也想年轻时尚，又实在穿不出来，婆婆有肚子，腰也不太细，旗袍怎么穿都不太好看。而我妈那些休闲的衣服，在婆婆身上，又怎么都和气质不搭。
羡慕嫉妒恨，所以相爱相杀，小天最后结论。
谢小天把女儿送进去，又做贼似的偷偷跑过来，悄悄拽下我衣袖，吐下舌头，嘻嘻，天下没有我们这样的儿女吧，看长辈的热闹。
我努下嘴，继续看俩妈的唇枪舌剑：
“我只是不请你而已，你天天像个老妈子似的，我可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妈走路有范，说话有劲。
婆婆脸色不悦，骂人不揭短，再说，妈，你傻不傻，婆婆像老妈子似的，难道让你女儿像老妈子似的？一个家总得有人任劳任怨，都当小姐，谁当佣人？
“谁有你潇洒，找个对象都是小鲜肉，比韩星大不了几岁吧，韩星是喊他叔呢还是哥呢？”
我妈脸腾得就白了，厉声说道：“我会亲口告诉韩星，你收起你的各种想法。”
我想我的脸也白了，妈有男朋友了，还比她小？单身这么多年，找个男人结婚没问题，可是拜托你找个差不多的，比我大不了多少，大多少呢？
我心颤抖。
颤抖······
我甚至来不及考虑妈说婆婆的“各种想法”。
那一顿饭，味同嚼蜡，小天也懵懵的，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2
孩子已经睡了，我拿着遥控器，不停的切换着频道，全是晚会，喜庆的场景，欢快的音乐，怎么这么闹呢，还焦躁不安，所幸关掉电视，站在阳台，看着深邃的夜空，星星点点，犹如妈宝蓝旗袍上的碎钻。
小时候，妈不让我叫她妈，叫她姐，原因简单，我是非婚生女，重点是那年我妈十九岁。
1986年，我就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环境下，呱呱坠地。是真的，我儿时的记忆中没有家人，我和姐在一个小剧团里面生活，好在剧团里人不多，但都很疼爱我，所以我也不缺爱。
姐从来不说我的身世，慢慢地从剧团人口中我知道姐十八岁初恋，没把握好分寸，有了我，把我爸吓跑了，姐也想跑，但是我在她肚子里。外公让她流产，那个年代婚生子都得计划，非婚生子更使不得。都到医院了，姐说不想看见我变成一团乱呼呼的肉，带着“我”跑了。
外公没追，脊梁骨都被戳破了，闭门思过。
姐跑到一个县城的远方亲戚家，求收留，亲戚看着脸色苍白的姐，害怕一尸两命，同意了。
远房亲戚家旁边是个小剧团，每晚都唱流行歌曲，《童年》《外婆澎湖湾》，姐不想听都不成，那里每晚都有演出。姐说我的胎教绝对正宗，可惜我现在唱歌都跑调，但是她却受益匪浅，会唱了，还唱得有声有色。
我满月，姐就抱着我去剧团打杂学艺，我百天，她登台表演。
亲戚火速告诉外公，外公来带我们回家，姐拒绝了，外公要抱走我，她急了，要和外公断绝关系，事实上也真断绝了，从此也坐实了老韩家女儿不学好的闲话。
后来，她和我说，她哭了，她舍不得我回到外公身边，害怕我听见别人说我没有爸爸，是野种。
她说我是她寒夜里的一颗星，取名韩星。
小剧团里的人很包容，对我很好，轮流陪我玩，我有一个大家无法想象的快乐童年。
六个月的时候，姐和同团的司马叔叔假结婚，就是为了给我上户口。那时候，她声音独特，模仿什么“xx圆”特别像，《黄土高坡》也唱的好，很快小有名气，带着我四处走穴。二年后，就和司马叔叔离婚了。姐说她爱不起来，所以别耽误人家。前两年司马叔叔来看过我，他早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说姐不仅长的好看，人也好，就因为当过我两年“爸”，他没有演出时，姐没少给他介绍资源。
离婚后，姐不让我喊姐了，她要当妈。
好在，我心里一直把她当妈，所以她拿出一个芭比娃娃说：“喊妈，我就送你。”
我没有任何犹豫，响亮清脆地喊道：“妈······”
一直到她四十岁，才不再登台，她攒了足够的钱，做服装批发。别人家请模特，妈自己就是行走的衣服架子，清韵又贵气，生意出奇的好。有钱的妈帮外公翻盖了老屋，乡亲们都说老韩家丫头有能耐，他们忘了是他们当年的唾沫，淹没了她回家的路。
长大的我经常想，都抱怨生活艰难，可是妈的脸上永远明媚，为了赶场，一个月没睡过囫囵觉，演出时依旧情绪饱满，声音高亢。自己做生意也是如此，大家都是广州或温州批货，妈是几个固定的厂家直接供货，高中文化的妈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学习，只要可以就去学习，我想是在弥补当年的高中怀孕吧。
研究生毕业那天，妈紧紧地抱住我，把脸贴在我肩上，很快潮湿一片。
这是妈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3
“还在想妈的事？”小天站在我身后，轻声说道：“妈结婚是应该的，这么多年一个人把你带大，有多不易没人知道，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支持才对。”
我做梦都想妈幸福，可是，听婆婆说比妈小很多，中国人的传统年龄差不多才般配啊，特别是女方比男方大，怎么都觉得不是理想婚配。
“我也想支持，可是没听你妈说男方比我妈小吗？也不知道啥样人，妈看没看走眼。”
心里堵得难受，平时我工作忙，妈比我更忙，一般都是中午约饭，一直也没发现妈妈有男朋友，而且是结婚对象。
和小天商量一番后，我决定深入敌后，探查敌情，第二天一早，我就直奔娘家。
妈一个人住一百七十平，二个房间，地中海风格，每个房间都很大，书上说喜欢这种风格的女人，心中有梦，生理年轻，看来是对的。
“白日梦呢？”我嬉皮笑脸。
妈正坐在落地窗前，喝着咖啡，“一览众山小”，她住二十八层，看什么都是“小”的。
看我自己，妈狐疑，我和小天一向感情好，形影不离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俩人为的小别一下。”把嬉皮笑脸进行到底。
妈起身，看着我的眼睛问：“没吵架？没生气？”她终究是妈，还是担心着妈妈们的担心。
“放心，啥事没有，就是想你了，来看看，喜欢你这的环境。”毕竟也五十四岁的人了，虽然看着三十时多，但我也不想让她担心我。
妈穿一套真丝墨绿色睡衣，衬托肤色越发白皙，眼角不见一丝皱纹，妈，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经常回忆我妈是怎么把我带大的，现在四个人带一个孩子都手忙脚乱，而我是她一个人带大的，而且是快乐地长大，就这一点，我想很多人都比不上她。
我自觉地把买的菜放到厨房，打开冰箱，看见了满满的蔬菜水果，不对啊，我妈晚上不吃饭，早上牛奶面包，中午公司吃，冰箱常年不见青菜，即使过年，她也不做菜，这就是有情况，不打自招有情况。
“妈，青菜你买的？”我明知故问。
“不是，一位朋友买的。”我妈直接承认。
“啥朋友都给你买菜了？”打破砂锅问到底。
空气有几秒是凝固的，我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害怕婆婆说的事是真的。
我妈轻轻的脚步声，似蜻蜓点水又似翩翩起舞，半百的年纪，这样走路，我服。
“一直想和你说件事，我要结婚了。”陈述句，肯定语气，根本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方多大了？干什么的？”脸色有多苍白，声音就有多战栗。
“他四十四岁，比我小了十岁，认识十年，我想结婚了。”我妈脸上泛起红晕，这回是眼睛里星星点点，这个长不大的女人啊。
“妈，你结婚我没意见，可是差十岁，您觉得合适吗？”看着那张桃花脸，我有责任质疑提醒把关。
“差十岁的夫妻不是很常见吗？还有差二十岁的呢。”
“那是男方大，女方小点没关系，你是比男方大十岁唉。”
“我没觉得比他大有什么不好，他很会照顾我的。”我妈呆萌的样子就像那少女怀春，我哭笑不得。
“他是做什么的？姓什么叫什么？结过婚没有？”我只好问具体情况，别再遇见骗子。
“他是程序员，叫郑浩，十年前离婚，现在也没结。”
按理说认识十年，也算知根知底，可是比女方小十岁，我还是觉得不妥。我决定再劝诫一番，可是妈不停的看时间，局促不安的，我拿出厚脸皮精神，脱去外衣，换家居服，妈一把拉住我的手：“妈是认真的想结婚，他一会就回来，你先认识下。”
我的妈呀，都同居了？
我自认为不封建，可是我还是没做好见面的准备，我怕我失态，让妈难过，就木着脸，拿起包，说了一些四六不着边际的话，匆匆离开，边走便给老公发个信息：“回家开会。”
情况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消化，也做不到云淡风轻，无心恋战，我得回家和小天商议，何况，先了解郑浩为人再说服我妈更稳妥。
我记下了郑浩，挖门子盗洞也要打听了解，一定是看上我妈的钱了，这些年，我妈经营有方，也算富婆一个。
春节刚过，天气还没有转暖，冷风吹的眼要流泪，进门和出门这短短的时间，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4
回到家，婆婆也在，想想婆婆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不知道年龄这块了解多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着婆婆面说，表情有点尴尬。
“你说开会，妈也要参加。”老公赶紧解释。
我能理解，婆婆看着清高的一人，却是一副“热心肠”，特别涉及我妈，婆婆更不会放过。
“看见你妈对象了吗？”婆婆开口发问：“比你妈小了十岁，你怎么不看一眼替她把把关再回呢？”婆婆连珠炮发问。
原来她是知道年龄的。
“妈，差十岁太多了，三岁哪怕六岁我都能接受，可是十岁······”我除了摇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差十岁？你妈太厉害了。”情商为负数的老公高声叫起来。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妈太厉害了？”一肚子的火突然就有了发泄口，我眸色深冷，语气凌厉。
“口误，口误。那你让我说什么？”小天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婆婆清了下嗓子，总结陈词：“他们认识十年了，十年是不是骗子早就看出来了，你妈又不傻，虽然平时我俩见面就掐，但是有一说一，我还是很欣赏她的，活得通透恣意，没有哪个比得上。韩星，你妈这么多年才告诉你，就怕你不同意。可是，搭伙过日子就好，领结婚证我觉得就没必要了。”
不领证同居算什么？
那叫鬼混，我更不认同。
后来我才知道妈最担心的就是我的情绪，担心我不接受，一直拖着不敢告诉我。
可是，我是真的接受不了。
我开始四处调查郑浩，我甚至动用了私人侦探，我妈前半生毁在了我手里，后半生不能毁在骗子手里。
挨到初七上班，我第一件事就是去郑浩公司。调查结果显示：郑浩，离异，某手游开发创始人。我的妈呀，谁不知道手游烧钱，创办这样的公司一定是有钱的主，那么有钱，爱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前台客气地拦住我，问找谁。我冷眼看过去，长的不错嘛，网红脸，下巴尖尖的，我见我怜，和妈比起来，虽然没有妈好看，但满脸的胶原蛋白就是无敌，这样的美女在侧，还喜欢半老徐娘，我愈发不信。
“找郑浩。”我口气坚定，声音响亮，美女多看了我好几眼。
“请稍等。”
一会儿，一个俊朗的男人走了过来，看我先是楞了下，接着抿起嘴角，道：“找我？韩星？”
认识我？我仔细打量他，鲜明的轮廓，胡子刮得很干净，皮肤不错，细挑的嘴角，不厚却饱满的唇，不经心的上翘着；白色衬衫干净平整，领带也很漂亮。
码农不都不修边幅吗？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娶我妈，我认为还是很帅的。
“请跟我来吧。”郑浩颔首一笑，直接把我带到会客室，他倒咖啡的空挡，我在想一个长的不错的男人为什么要找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
他放下咖啡，在我对面坐下，眼睛微眯，我想他应该是近视的，不太重。然后，静静的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怎么说呢？作为有修养的我，怎么开口都觉得有点唐突，但是，为了我妈，豁出去了。
“你和我妈认识好多年了？”
“十年，十年前我们约定如果十年后没分开，就结婚，我们要结婚了。”他的声音有种磁性，是我妈喜欢的那款。
“你比她小十岁，你图什么？”我直截了当。
“图她好看，图她有钱，可以吗？”郑浩语气不善，脸色没了刚才的谦谦君子。
“比我妈好看的人很多，比我妈有钱的人也很多，拜托，换一个吧。”犀利如我。
“十年前你二十五岁结婚，你妈一个人去酒吧买醉，她说不想面对空房子，她不习惯没你的日子，那年我三十三岁，刚离婚，也去酒吧买醉，二个买醉的人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妈从来没说过她离不开我，我也从来没想过她一个人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抚养我她不都是一个人吗？我以为她是习惯的，原来她是怕孤独的。
5
我再次打量眼前的男人，干净的长袖衬衫，精致的纽扣，小小扣子上细细的碎钻，在抬首动身时五光十色。
除了第一颗没扣，其它都扣的板板整整，连袖口都很平整；下身是米色纯棉长裤。
这是妈喜欢的风格。
“知道你妈为什么瘦吗？”郑浩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长期失眠，她说是习惯造成的，小时候你很闹，没有一天晚上不闹的，所以她没有一天晚上是睡整宿的。”
这个事我有印象，妈当时还听剧团人的建议，写了“天皇皇地皇晃，我家有个吵夜郎······”贴在电线杆子上，没想到给妈留下了后遗症。可是，一次都没听妈说过，每天妈都化着精致的妆，我看不出睡得如何。
“知道你妈为什么不唱歌了吗？因为拼命演出，用嗓子过度，声带息肉，手术效果不好，所以没法再唱。”
我愣住了，妈说年龄大，所以不唱了，原来是得病没法再唱了，可是，妈没说过，我以为妈是急流勇退，原来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大我十九岁的一个女人用她瘦弱的肩膀擎起我的岁月如歌。
那时我正要大学，妈是怎样的孤独无助，四十岁开疆辟土，说着好听，于当事人又是怎样的千难万险。
“所以，我们在一起了，两个互相取暖的人，约定如果十年后，我们还在一起就结婚。”
郑浩眼里满满的深情，连声音都能滤出水来：“我那时是程序员，你妈非得撺掇我创业，做手游开发，呵呵，这个公司你妈是股东，我就是给她打工的。”
我很感谢他的坦诚，让我知道了光鲜靓丽的母亲，原来也有病痛，也有失落，也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她一定很爱他，否则不能成为他的股东，妈是想把婚姻多一层保险而已。
郑浩的手机响了，他表情微微一僵，我看见了，然后他很快挂断。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作为她的女儿真的好粗心，一直以为我妈是超人，忽略了照顾她。”说到这，我眼圈红了，每次和妈在一起，大家都说：“你妈真年轻好看。”我都会自豪开心，却没问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天下的儿女都是尽情享受父母的爱，却很少想到怎么样去回报。
好在，我妈健在，好在，我妈还快乐，这比什么都强。我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十年了，骗又如何？有能耐，你就骗我妈一辈子吧，我求之不得。
正午的阳光，洒在红漆的办公桌上，红红的光晕照在郑浩俊逸的脸上，整个人被阳光晒成金黄色，俊男靓女很配哦。
54岁大妈嫁小十岁丈夫不被看好，同居后的生活却受人羡慕
我心欢喜。
那个电话又响了，郑浩皱了下眉，刚想挂断，我急忙阻止：“接吧，一定是有什么事。”
当然得让他接，万一有所收获呢？
郑浩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这年头，一天都不白长，我的小心思他看的清清楚楚，否则怎会开免提？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爸爸，为什么不能复婚？现在有钱了就不要我们了吗？”
我心猛地抽紧，怕什么来什么。
郑浩倒是很镇静，不慌不忙开口：“孩子，当年是你妈嫌爸穷要离婚的，换做是你，会爱一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吗？”
我纳闷，一个孩子怎么能听懂这些。
“妈说你要结婚了，那个人比你大好多······”
女孩话没说完，郑浩就抢过话，道：“那个人？你的生活费就是那个人帮忙赚到的，否则你怎么念得起贵族学校，怎么买得起好看的衣服？所以那个人是你的恩人，要叫阿姨。”
女孩沉默了，郑浩默默地挂断电话，抬眼说道：“我女儿，十二岁，你妈知道，听说我要结婚，她妈就挑拨。”他嘴角一丝冷笑，像是说给我，也像是自言自语：“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怎么这么多人关心呢。”
这叫什么话？我不客气回道：“我关心我妈，否则谁认识你贵姓？”
郑浩的脸唰的就红了，眼有愠怒，那又怎样？
我起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他。
6
我决定支持妈妈再婚，郑浩女儿打电话我觉得也没啥，离婚还能不管孩子？真要不管，这样的男人谁敢跟？毕竟郑浩和我妈十年了，要是想复婚早就复了，还有我妈啥事。
婆婆听说后，异常焦急，下午直接过来，进门就神秘兮兮地把我和小天拽到卧室，关上房门，开口道：“我仔细想过了，还是劝你妈不领证为好，成为夫妻，那你妈百年后，财产是不是就是他的了？你顶多能继承一半，不合适。”
婆婆说的是这个道理，可是听着却很不舒服，难道和我妈说为了我继承全部财产不结婚？
我说不出来。
婆婆继续说道：“现在的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现在对你好，等你动不动了，还不是指望儿女，老人真不能太自私了。”
婆婆撇了撇嘴，每根皱纹里都是看不起。
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我妈，我压下不满，说道：“我妈有权处理自己的财产，也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她快乐就好。”
婆婆瞪大了眼睛，道：“韩星，你现实一点好不好，那是你的钱，为什么要给那个男人？”
“妈，那是我妈的钱，不是我的钱，她没给，就是给了我们也无权干涉。”我提高了声音。
“胡说，真是没正事都遗传，就说那房子，不结婚，你妈死了就是你的，结婚就是那男的。”因为生气，婆婆脸上的肌肉都在抖，而我气得只想呕，闷声道：“妈，大过年的别总说我妈死，她身体好，又那么年轻，谁先死还不一定呢。我从没想过什么继承，倒是您能让我们继承点什么呢？”
都是女人，你没有钱我不挑，可是为什么要觊觎别人的呢？
“我是为你们好，你别好歹不知。”婆婆撕下温和的外表，原来，为了钱婆婆也能不要斯文。
“谁知道你为谁？我不需要我妈的钱，有钱是我妈，没钱也是我妈······”
“你怎么和妈说话呢？”一直没发声的小天参战了。
我心骤冷，不说话当你不好忤逆你妈，开口却带给我千里冰封。
“你没听她说了什么吗？满嘴都是我妈死了怎么继承，我妈才五十四岁，她要活到九十岁还有三十多年，那时候我们活没活着，谁知道呢？”
“自己挣不来钱总掂心别人的东西，和强盗小偷有什么分别。”
我终于口无遮拦。
“你放屁！”婆婆睚眦尽裂：“我们本是门不当户不对，还不看你妈是老板，经济条件好才同意。”
我顿时五雷轰顶，整个人傻掉了，自己感觉幸福的家庭原来竟是海市蜃楼，我绝望的看向谢小天。
他也愣怔的看向他妈，一时间没想到他妈说出这样的话，冷言斥道：“妈，你越说越过分，韩星怎么配不上我们家了？她念的是985，我才上一个普通本科，她研究生毕业，我没考上，她年薪三十多万，我才一个月八千，怎么就配不上我了？”
“她妈那样······”婆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
“我妈怎样？”我两眼怒火。
“十九岁就生你，假结婚，现在又老牛吃嫩草。”婆婆红口白牙，字字诛心，仅存的一点理智，我知道我不能做什么，她毕竟是长辈，但是对妈妈的侮辱我无法忍受。
“十九岁生我是勇气，假结婚是智慧，找年轻的是魅力，她一个人赚钱养我，一个人开公司做投资，您行吗？也就会阴阳怪气，尖酸刻薄，有什么用呢？”
“少说两句吧。”谢小天看出我的愤怒，眼露怯色：“我······”
“你什么？不是不门当户对吗？现在去离婚！”我想一定要离婚，谢小天再好，他妈的话我永远无法原谅。
7
说出离婚的话，谢小天和他妈都没想到，我觉得他妈可能更看重钱，口不择言而已，因为我真的不觉得哪里配不上他家。
他妈看到事情不好收场，竟领着我女儿回家了，她知道为了孩子，我也不能轻易离婚。
傍晚的风，微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婆婆走了，但我也不想看见小天。
远处有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不是不让燃放烟花爆竹吗？
手机响了，我以为是谢小天，原来是我妈，我赶紧接起。
“妈，想我了？”不能让妈感觉到我在生气，我故作轻松，玩笑口吻。
“嗯，想你了，咱们见个面吧？”电话这端都能感觉到妈的暖意。
“好啊，您说在哪？”
“来家里吧。”
不想描写穿着家居服洗水果，倒茶，拿点心的某人，比白天柔和许多，特别是在妈悠然地端起茶嗅了一下，热，下不了嘴时，那人见了，眼里都是笑，过来重新端起，用嘴吹了又吹，然后放下，好像小时候食物热，妈怕烫着我，就是这么吹的。
妈看了我一眼，轻轻说道：“小天打电话说了你们刚才吵架的事，相信妈，郑浩很好，妈的财产他不会感兴趣，因为那时他会比我有钱。你觉得妈投点资就能让一个公司撑下去？是因为他有能力，有思想。”
她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现在是法制社会，没有人会多占或强占，别和你婆婆一般见识，总想活出个样儿，却又无法拔着头发离开地球。”
我无法说出婆婆污蔑她的话，眼睛酸胀酸胀的，妈递过一张纸巾，凌厉的眼神泛着柔和的光：“妈很抱歉，结个婚，给你惹了一堆麻烦。”
“妈，你说什么呢，不是一路人永远都不是。”
“小天不错，你又不和他妈过。”
妈说的没错，可是他能不要他妈吗？他妈说过的话我能当没听见吗？
我揉了揉眼睛，结果一张纸巾不够，自己又拽了几张，然后那个人走过来，抿起嘴角，开口道：“上午不还挺厉害的吗？怎么回家就怂了？记住，失去了全世界，你还有个妈。”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觉得特给力，想想十年，他们认识十年了，比我和谢小天都长，还有什么是不放心的呢？
好想他们天荒地老。
我喝了一口茶，不禁对某人喊道：“我不能喝普洱，还没吃饭呢，刮什么油？”
妈咯咯笑了，那人也噙笑看着我妈问：“给她煮碗面？”
老公发来信息，说自己错了，被他妈洗脑了，求原谅。我相信，鬼点子颇多的谢小天要是想搞点事情，简直手到擒来，不会像婆婆这么直接。
但是，他妈说出那样的话，我无法接受，可是短时间也不能去离婚，否则因为妈结婚，我离婚，我怕妈有压力，不结这个婚。
某人端了两碗面出来，细细的龙须面，上面飘着香菜叶，中间躺着个白白的荷包蛋，一向骨子里有几分傲娇的妈，媚态地笑了。
吃完，抹了下嘴巴，我说：“回了。”
妈说：“别和他妈一般见识，你没看她一说话我就怼她，确实不中听。小天不错，和他妈不一样。”
我抱了抱妈：“放心，我会看着办。”然后，看了眼郑浩：“下个十年，我为你们庆祝。”
离开妈家，我踟蹰在大街上，脚有千斤重，不想回家，可是又不得不回，在妈举行婚礼之前，我要若无其事，你说呢？
婆婆没再提继承的事，也没再说不让我妈领证的事，谢小天不让她来我们家，他说不对就是不对，做儿子也不能纵容。其实我知道就是做给我看的。
我妈举行婚礼那天，谢小天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声音嘶哑：“人家结婚，我们不能离婚，这不合逻辑。”他特意用了“人家”，我知道他在强调和我才是一家，也因为是人家，所以人家的东西和我们没关系，可谓用心良苦。
我沉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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