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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字路口，步履沉重的唐思静静地等红绿灯。
脑中全是女儿嘉嘉的模样，笑声，哭声，心里空空落落的。
旁边有个妈妈带着女儿，和嘉嘉差不多同龄。
唐思这才被拉回注意力，盯着那对母女看，听妈妈小声地跟女儿说要等红绿灯，要遵守交规。“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
瞬间，女儿稚嫩清脆的声音，又在唐思脑中响起。
唐思便静静目送着那对母女走远，自己就在这十字路口想女儿。
直到交警走到她面前问：“女士，你怎么了？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唐思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满脸泪水，而且在这十字路口悲痛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给人自杀的错觉。
跟交警道过谢，唐思慢慢地拖着步子回家。
自从庭审宣布女儿抚养权归前夫所有时，她的心便被剜走了。做事的时候，脑子不敢半点停顿，停下来了就会想女儿想到心疼。
这一场婚姻的最后，给她的痛感实在太强烈了。
“我不会轻易认输的，我一定会再次申诉的。”唐思恨恨地想。
2
茶水间的水流一直均匀流淌，溢出杯子，接水的人也毫无察觉。
直到面前伸出一只手，摁了面前的开关按钮，水流停止，唐思才反应过来：“老板，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刘志看着自己的得力下属，最近神思不属，很不在状态，这种情况已经有几天，不由得开口问：“唐思，你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开口，你随我工作6年，咱们也是朋友了。”
刘志经营着一家广告公司，一家传媒公司，旗下也有运营良好的印刷厂，唐思当然知道，老板的人脉很是广泛。
于是咬咬牙开口：“老板，你能帮我介绍一个靠谱的离婚律师吗？我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想要拿回来。”
唐思的老公，刘志多少听说了点，据说，这么多年没有正经工作，一直打着创业的名义胡混，但屡屡亏本，全靠唐思工作养家养他。
刘志在脑中过身边的律师朋友名字，回道：“好，你等我消息。”
唐思心中顿时升起期待，连连道谢。
3
何恪慎第一眼见到唐思时，顿时对这桩离婚官司二诉案件代理多了几分认真。
而几天前，面对好友刘志请求性的帮忙要求，他内心还是有几分不以为然的。
其一，离婚官司实在没什么难度，要么就是孩子抚养权问题，要么就是钱财分割问题，两个成年人会争得面红耳赤，互相攻击，面目狰狞，那场面实在令人无法期待。
其二，则是因为，自己这几年的诉讼重心，已经转到了经济类案件。再去打离婚官司，已经偏离规划。
可禁不住好友的再三请求，还是应了下来，毕竟当初自己遭遇新娘落跑时，婚礼的残局，是刘志一一善后的。
这些年保持交流的大学同学，也就他俩了。
自己当时还半调侃着问他：“你这么极力游说我帮你下属，有什么目的？”
何恪慎还记得刘志的回答：“我帮她，是因为当初我的员工几乎走完了，可她留下来了。在我心里，她就是自己妹子一样。”
唐思初始的讲述，很冷静。
一个男人结婚5年，没有养家，没有工作，隔三岔五情绪暴力，婚前说好共同名下的学区房，也因为当时买房时两人没有领证变成了他一个人名下的。
一直打着创业的名义，屡屡亏损，却宁愿在家睡觉，也不出去工作。
更过分的便是，他情绪暴怒之后动了手。
那一次动手，打掉了唐思为了女儿忍让的心思，坚决要离婚。
可法官却以她产后抑郁多年未完全康复和男方有学区房为由，将女儿的抚养权判给了男方。
5年的婚姻，唐思净身出户，还失去了女儿。辛苦养家5年，离婚争夺抚养权时，我输给没钱没工作的丈夫。
说起女儿抚养权这件事，唐思的情绪顿时变得激动，对男人的恨意掩饰不住。
她半倾诉半带着对救世主的期待对何恪慎说：“何律师，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女儿了，我心里空空落落的，就好像心被挖走了一样。太难受了。”
“我一定要拿回女儿的抚养权，如果法律途径不行，不择手段我也不介意。”
最后那句话，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一个很没品的男人而已，何必呢。何恪慎在心里评价。但也没说什么。
他公式化地要求唐思提供过去5年来，所有给她前夫转账的记录，以及唐思的银行流水证明，个人为了职场需要考取的证书，还有男方经营亏损的证据，男方外债的证据等。
唐思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好像大考前老师给的重点一般，半分不敢遗漏。
交代完这些，何恪慎不欲多留。没人说话，气氛便很沉默。
何恪慎去看唐思，发现她果然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确如她所说，心被挖走了一般。
脸上是极力表现的镇静，心里大概早已大雨滂沱。
察觉到何恪慎的视线，唐思赶紧拉回思绪：“抱歉啊，何律师，我刚刚走神了，我这官司，胜算是很大的吧？”
何恪慎微笑：“是的。虽然家暴这件事，你没有报案留证据，但我何恪慎出手的离婚官司，还没有输的。”
唐思一脸感激，赶紧帮他倒茶。
4
在等待二诉的时间里，何恪慎通过唐思的朋友圈推断，她有了盼头，在很积极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健身，学习做饭，看书，至少不怎么颓废。
何恪慎在和刘志聚时，轻描淡写地讲起这件事。
怎料好友却摇了摇头：“现在这个状态，还真不是唐思最好的状态。”
“她一毕业就进入我公司，刚毕业的大学生，别人都愣头青一样工作，她整天笑脸迎人，人很勤快，大家都很喜欢她。”
“那时候，因为决策失误，整个公司资金紧张，几乎大部分人都流失了。可她没有。我问她为什么不走。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吗？”
“她说：‘老板，您带了我3年，我想陪您坚持一段时间。现在公司真的不是绝境，等您完全说公司要关了，让我走，我肯定会走的。’”
“‘对了，不要把我想得伟大，我只是觉得，在我余生几十年的工作生涯里，就算是陪您白等几个月，也一点不影响什么的。’”
“她自己说完，依然是那副笑脸。却不知道，这番话对我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就为了这个憨憨的小姑娘，我那个月借钱给员工发工资，死撑了下来。”
何恪慎听完若有所思，真的是一个简单又活得干净的人啊。
5
可从前那个活得笑容灿烂的姑娘，却在某个深夜打电话给何恪慎，哭得不能自已。
“何律师，我晚上和女儿视频，她在那边哭着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我的心，实在太难受了，痛得我受不了。我该怎么办啊？”
何恪慎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电话那一端的巨大悲伤和无力，耐心安抚她：“有些事情，想要求得一个好的结果，是必须要忍耐和等待的。”
“那些空虚和阵痛，是我们选择错误的代价，谁也不能替你承受。熬过这一段时光，你想要的，都会来的。你先平复一下自己，好吗？”
“今晚实在难过，叫个好朋友陪陪你。或者去看看，女儿以前的照片影集，帮她做一个MV，等她来到你的身边时，给她看看。”
何恪慎的声音很温柔，令唐思冷静下来后，又有几分羞赧：“好的，谢谢你，何律师，不好意思啊，打扰你。”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几次。
而且何恪慎听得出来，唐思失眠很严重，多数靠着醉酒入睡。
前一天晚上喝醉酒的唐思，第二天又会打电话来道歉。
如是反复，何恪慎这才发现唐思的性格问题所在。
他再次单独约了她，要求她完整复盘自离婚争议起之后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
期间，何恪慎为了验证自己的结论，故意多次强制性打断唐思，发现唐思果然很容易被带偏。
“唐思，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第一次原本很有胜算的官司中失去女儿的抚养权吗？”何恪慎问得很严肃。
唐思嗫嚅半天：“因为我没留证据？那些生活开销，着实不好留证据。”
何恪慎推了推眼镜：“并不是。没有谁会在日常生活中就做好离婚的准备。你最大的错误是，在整个一场离婚战争中，你毫无谋略，你总是对你的枕边人心存幻想。”
“你觉得他不会那么过分，你觉得他不会那么无耻，你觉得他不会对你那么残忍，你或许无数次流泪，无数次示弱，然后你就一步步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唐思掩面大哭，不得不承认，何恪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针针见血。
她最初在这场婚姻官司中，总是试图想对方善良心软，替她多想一点点，实际上，她却是一点点被蚕食，一败涂地。
何恪慎静静地等唐思哭完冷静后，三言两语吐出一个方案。
唐思听完，整个人的眼神都亮了。她事无巨细地讲了前夫种种的习惯，性格特点，喜欢的类型。
没过几天，唐思就发现再给女儿打视频时，前夫那边的配合度很高，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里，唐思乐得如此。
结果二诉时，顺利得不像话，当法官宣布，女儿的抚养权归她所有时，唐思泪流满面。
去前夫家接女儿时，唐思捂着激动得要跳出来的心脏敲门。
开门的却是位年轻女子，她半点不诧异，自顾自去女儿房间收拾东西，然后迅速走人。
钻进车里，母女俩抱着笑闹，幸福得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6
唐思带女儿嘉嘉请何恪慎和刘志吃饭，以示感谢。
刘志借故没来，何恪慎察觉好人的媒人心思，心里觉得好笑，也没反驳。
嘉嘉小姑娘已经3岁半了，十分可爱。
虽然在她母亲这场离婚官司中，还是感受了分离恐惧，可明显回到母亲身边后的她，又被治愈了。
她偷偷低头看何恪慎，趁唐思起身时，问何恪慎：“你是我的新爸爸吗？”
何恪慎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新爸爸这个词的呀？”
小姑娘头一抬很傲娇：“我奶奶说的。”
何恪慎笑了笑：“还不是哦。”
小姑娘没有高兴也不失望：“哦。反正我妈妈最爱我。”
何恪慎觉得可乐：“那是当然呀，你妈妈说，你是她的心肝。”
唐思过来，发现两人一大一小聊得投机，暖色的灯光映衬下，像是一对有爱的父女。
放缓了脚步，将这个画面记在脑中，才缓缓坐下。
过后没多久，老板刘志夫妇却邀约她带孩子去家里吃饭。
刘志早已不是之前小广告公司的老板了，如今他旗下拥有一家广告公司，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还投资了印刷厂。
在古城，也算称得起中上阶层。他和妻子两人感情稳定，唐思是他和妻子都认识的，两人动了心思想要撮合唐思和何恪慎。
第一次刘志试探了下，发现唐思竟然绝了结婚的心思。
这才邀请她去家里。
到了刘志家，女儿嘉嘉就被他们家里的狗狗给吸引走了。
唐思这才了解到，争取女儿抚养权如此顺利的真正原因。
原来那日在前夫家撞见的陌生女子，便是前夫的新欢。
据说新欢是某富人遗孀，有貌有钱，只想找个疼自己的男人过下半生。
刚好前夫入了她的眼，她出手阔绰，人又时常自怜自伤。
前夫迅速陷入同这个女子的热恋，可女人却不喜欢唐思留下的女儿。
她多次明示暗示男人：“把你女儿还给你前妻，我们就单纯地过着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多好呀。”
于是，刚好成全了爱女成痴的唐思。
这是表面版本，真实版本却是，那名女子，并非是什么富人遗孀，只是某婚介所会员。
找对象的第一要求便是，有房，有城市户口。
整个人精明算计，何恪慎教了她好久，才有了后来那么好的柔弱感，那股富人遗孀不爱钱财的大度。
唐思嗫嚅：“我一直以为何律师只是介绍了个女人给他。”
老板娘一脸云淡风轻：“给你前夫介绍的那个女人，我们可是发动了身边所有资源。那可不是一个一般人，你会在婚姻中除了受伤一无所有，人家可未必呢。”
唐思又忽然记起来问：“不会对你们有什么牵连吧？”
老板娘大笑起来，她还真的很喜欢面前这个姑娘了：“不会呀。我们所有操作完全合法合规，只不过是暗地做了回红娘罢了。纵然那个女人，势利，物质，可这和我们并无关系。”
唐思这才放心下来，也无比感激大家为帮她所做的一切。
后来，唐思听说，前夫再婚，女方的条件便是房产证上必须加上女方的名字。
前夫也恼怒被骗，可女人有了孩子，以假装跳楼威胁，闹得整个小区都知道了。
大家都说，男人不是个东西，赶走了第一个女人，骗来了第二个女人，有了孩子也不愿意结婚。
他除了妥协，也只好认命。丈夫不工作，离婚想夺财产和抚养权，我的反击让他吃尽苦头。
7
再见何恪慎，看着他温和冷静的模样，唐思心里感恩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也心里暗猜：“真的如老板娘所说，何律师爱我吗？”
何恪慎看唐思盯着自己看的神情，猜测她必是知道了，庭审之所以那么顺利，她前夫的新欢功不可没。
那么推动且包装那个女人身份的自己，在她眼中，从此会留下不择手段的印象吗？
心有顾虑，也就直接开口：“你不必多想。面对小人，就使用小人的手段对付他，这对一个律师来讲，并非难事。我也不会触碰法律。再说，生活中，并不总是小人居多。”
唐思却笑了：“何律师，你误会了，我是佩服你呢。如果我有你这样的智慧，也不会在一场婚姻中，一无所有。还被人嫌弃得一文不值。”
何恪慎摸了摸鼻子后，说：“他不懂你的价值，何必在意，世界这么大。”
依然没能说出那句话，何恪慎就这样不远不近地守着。
两人相处比朋友多一分亲近，比恋人少一分亲密，其他的也真的就是普通情侣一般了。
有次，唐思忽然问起：“何律师，你第一次在见我时，对我是什么印象啊？”
何恪慎眯着眼回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省医院门口。”
唐思完全没有印象：“嗯，怎么会呢？我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你这么一个大帅哥，如果和我有交集，我肯定记得呀。”
无意间被称赞，何恪慎不由得微笑：“你还记得3年前，你在省医院门前，帮了一个和家人失散的老年痴呆老奶奶吗？那时候，你陪她等了两个小时，我就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
“我看到老奶奶家人跟你道谢，看到你垂头丧气地发现手机没电了，也没带现金。就那样步行一个多小时，走回家。我就开车跟在你后面。”
那时候，何恪慎的准新娘在婚礼上落跑，他母亲生气高血压住院。所有人都指责他，他便坐在车里发呆，侧头就看见了神情痴呆的老奶奶拦住了唐思。
在唐思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拒绝了老人。
毕竟这是医院门口，大家连生死都已漠然，谁还会停下来关注一个陌生老人呢。
可唐思停下来了，她耐心等老人语言不清地表达半天，把她带到旁边的饭店，给她点了粥，温柔地在她衣服上寻找电话。
直到两个小时后，老人被接走。
她才发现手机没电又没钱，嘟着嘴巴跳脚。就那样慢慢地走回家。
唐思想起来这件事，回到家后还被前夫指责一大通，又小声地埋怨：“何律师，你不够意思哎，那你那时候怎么不提出送我回家啊，我走了十公里路，脚底板都磨出泡了。”
何恪慎挑眉：“那你会上陌生男人的车吗？”
唐思吐舌：“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嘛？”
唐思有很多可爱的小习惯，比如爱脸红，爱大笑，爱吐舌头。
每一个这样的她，都令何恪慎很心动。
他瞬间很上道：“那么唐小姐，现在有一列名为何恪慎的车，邀请你一起走余生的道路，你愿意上车吗？”
男人突然间的告白，令唐思红了脸。她心里有激动，有温暖，有期待，有勇敢，有坚定，却没有彷徨。
那是认识这一年多来，面前这个男人用事实给予的安心。
他帮忙拿到了女儿的抚养权，填补了唐思身体里缺失的一颗心。
他对她有好感，却愿意耐心陪她离婚后，适应调整。
他对3岁多的嘉嘉，平等，温和，耐心，有爱。
他对朋友仗义，守护，允诺必践诺。
他对唐思引导有之，耐心有之，爱慕有之，却从不催促，只是耐心守护。
唐思伸出手轻轻地抓住面前男人的手，温柔又坚定地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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