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后生,名叫王志超。二十岁时,双亲相继去世,只留下一些古书,别无他物。幸而他素有绘画天才,白天在街上摆个小摊卖画,也帮人画像,维持生活;晚上便在家中挑灯夜读,以求取功名,光耀门楣。

一天,他听说姑妈病了,在前去探望的路上贪了黑,他走着走着,发现前边有座破房子,他想进去歇歇脚。进门一看,屋内蛛网密布,尘封桌椅,歪歪斜斜的梁柱上,倒吊着许多蝙蝠。他心里觉着有些发怵,可是走得太累了,往墙角一靠就睡着了。

不一会儿,在睡梦中听到屋外有人说话。

“小姐,”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响起,“夜已深了,今夜就在这儿歇息吧,明儿个再赶路!”

“也好,大伙儿都走累了,明儿个再上路吧!”回话的是一个女人的细嫩声音。

王志超突然惊醒过来,藤胧中只听有人“咦”了一声,好像受了惊吓似的。

王志超眼前出现了四个模糊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手提灯笼的老翁和三个年轻的女子。待他借着烛光再细看时,才发现其中一位少女衣裙华美,容貌绝伦。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呢?

正在他看得发呆发愣的时候,少女开口说话了:“公子,我们主仆四人因为急于赶路,深夜至此,本想进来稍事歇息,却不巧公子先到一步,有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在此多有不便,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王志超还没回过神来,人家已经走远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脑海中还留着昨天的影像,似在做梦,又好像是真实的情景,他的一颗心好像被那个少女摄去了似的。他呆愣了半的,不禁暗笑自己的痴愚,还是快点到姑妈家去吧。

到了姑妈家,姑妈见娘家侄儿来了,心里一高兴,病就好了三分,又过几天,姑妈的病痊愈了,他也就告辞回家了。王志超回到家中,照那个少女的模样,精心绘制了一幅美人图,挂在墙上,读书之余,不时地看上几眼。他真想再能见到那个少女一面。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正在看书,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开门一看不禁“啊”了一声,正是那天晚上见到的姑娘,他急忙迎上前去,“姑娘快请进来。怎么就你一个人?”

姑娘进屋坐定之后,这才打了一个唉声说:“我乃京城人氏,奉父母之命,到南俊去探望外祖母。那天夜里和公子相遇于那间破屋,为了不打扰公子,我和仆人又连夜赶路,谁料路上遇见强盗,他们不仅杀了仆人,抢走川资路费,还企图施暴于我,幸而设法逃脱,来到此地。

王志超看了看地,俏脸儿不但消瘦了许多,尚有惊恐之色。便说:“小姐若不嫌弃,我这儿正有一间空房,原本是父母在世时住的,你就暂住几日,明天我帮你写封书信,托人带到京城告知你父母,请他们派人来接你,你看如何?”

姑娘看他为人忠厚,又如此关爱自己,便红着脸说:“公子既有如此美意,小女子也只好从命了!”

当王志超问起她的姓名时,姑娘说:“我姓林,名翠香,公子就直呼我小香吧!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后有什么事要我做,尽管吩咐。但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王志超也简述了自己的身世。

第二天,王志超便托人捎信给京城的翠香父母。姑娘住下后,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每天,王志超上街卖画回来,翠香都把饭菜做好,摆到桌上了。王志超心中暗想,我要真能摊上这样的妻子该有多好哇!

两人虽然各住各屋,心却越来靠得越近,特别是谈起诗文书画,更是投缘。但有一事却令王志超感到奇怪:每当靠近翠香时,总觉着凉飕飕地。有一次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更觉凉得出奇。问她是否病了,她却推说是身体虚弱所致。她常晚上外出,有时半夜才回来,说是屋里太闷了,出去散散心。王志超心中虽然犯疑,但也不便多问。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翠香父母仍无信息。一天晚上,王志超对翠香说:“奇怪呀,这么久了,京城音讯皆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

翠香听了,却说:“公子是否嫌我住得太久了,撵我回家呀?”

王志超说:“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我希望你永远留下来,陪我一生才好呢,哪会撵你走呢?”

翠香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腼腆地握住王志超的手说: “公子,这段日子和你处在一起,我知道你是位正人君子。”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只是因你将要科考,为了避免干扰,不便提及他事,今日既然……”

翠香红着脸,依偎在王志超的怀中,当夜二人结为夫妻。

三天之后,翠香对王志超说:“来日方长,为了不致影响你的学业,今晚起,我仍搬回原卧房,直至你求得功名。”

王志超心中颇受感动,暗自赞叹翠香之贤惠。

考期临近,王志超依依不舍地进京应试。三场下来之后,他想去寻访翠香的父母。可他找遍了京城的林姓家族,都说没有丢失女儿。

这天,王志超正在客栈等待发榜,店小二突然告诉他:“吏部派人来请相公。”

王志超随来人到了吏部府第,拜见之后,吏部大人开口便问:“王公子是否认识一位名叫林翠香的姑娘?”

王志超被问得陡然一愣,便脱口回答:“认识,是小生的妻子。”

吏部大人一听也愣了,现出满脸的惊愕,又问:“可否说出此女长相?”

王志超便将翠香的容貌描述一番,直听得吏部大人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怔坐半响,便起身拿出一封书信,给王志超看,王志超一惊之下跳了起来,并疾声问道:“这是小生托人带给翠香父母的信,怎会落在大人手中?信封上明明写的是交给林员外呀?”

“没错!”大人说,“敝姓林名元外,是状元的元,里外的外,老夫就是林元外。”

王志超这才恍然大悟,只因一字之差,难怪找遍了京城,都没找到翠香的父母,今日真是巧遇啊!谢天谢地。他急忙起身叩拜:“岳父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且慢!”大人挥手制止,“王公子暂且不必多礼,免生误会。小女在数月前为强盗所害,已经不在人世!”

王志超颜时心头一阵紧缩,全身直起鸡皮疙瘩。大人继续说:“数月之前,我收到这信时,以为是有人恶意捉弄,所以未曾查证,后来梦到翠香向我哭诉说,要想找到她,只有询问一位名唤志超的王公子。我总是半信半疑,想不到真有此事。我们马上动身,亲自去看个究竟。”

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一天,终于来到王志超的家门。没等呼唤,翠香已经迎出来了,扑到父亲身边,喊了一声“爹”,便泣不成声了。

她爹满怀狐疑地望着翠香,心里百感齐生,嘴唇只是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翠香似乎看出了爹爹心中的疑惑,这才说出事实真相:“那天女儿于探望外祖母的途中,不幸遇到强盗,奴仆尽被杀害,女儿为了免受侮辱,自缢以保贞节。死后魂魄到处飘荡,但心中不甘,决计报仇,所以找上了曾在途中遇到的王公子,借故住在他家,每日吸收他的阳气,以使我的躯体得以复活。

王志超听到这里,全身冷战不已,想不到他竟和一个女鬼相处一室。

翠香继续说:“在这段时间里我报了强盗的仇,解了我心头的怨恨,只是我的身躯尚未复元,故而未能立刻回家,还望爹娘能谅解孩儿。”

“能活着回来就好了!”林大人说,“当初你母亲听到那个信儿,昏迷了好几天,一直卧病在床,现在你又活过来了,她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翠香转而又对王志超说:“相公,希望你能谅解我,当初未能告知实情,也因为是个缘分。如相公倘若嫌弃于我,小女子是不会怪罪你的呀!”说着泪流满面。

王志超深情地说:“当初你在迷离之际,我们在一起都生活得很好,何况现在你已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呢!”

翠香感动得热泪直流,两颗赤诚心贴得更紧了。林大人对救活女儿的王志超更是愈看愈满意,并没介意他是个穷书生,更何况不久京城又传来他金榜题名的喜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