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一个狂风怒吼,骤雨如瀑的夜晚。偏远山村的泥泞小路上,一名身上受了几处刀伤的白发老者紧握着手中半根断枪,踉踉跄跄、气喘吁吁地向前拼命跑着,边跑边回头看,从他身上流下来的雨水和地面上的水洼混合成一滩暗红,他刚闪身进了一片竹林,后面就有七八名手提长刀,身穿飞鱼服,头戴斗笠的锦衣卫紧追上来。
进入竹林的老者,刚在林中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林子的中间有片坟地,慌乱之中的他本能地朝着一块巨大的墓碑跑去,然后很快隐在墓碑后面。
几名锦衣卫随后就也到了竹林之中,他们转了几圈没有找到老者,正在纳闷之时,突然听到坟地之内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正是老者的声音。
锦衣卫们对视一下,点了点头,就一起向坟地走过去,为首的锦衣卫大声道:“宋将军,你还是自己出来吧,我们弟兄也是受了皇命,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要跟魏公公作对,他说你造反,你就是造反,我们还要借你首级一用,你就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吧。”
怎料他说完之后,坟地里回应他的只有哗哗的雨声,有个眼尖的锦衣卫一眼看到从那块大墓碑下边流出来的猩红血水,他大叫道:“大人,这墓碑后面有人。”
为首的锦衣卫打了个手势,就有两名锦衣卫上前查看。
不料,他们过去之后,却发现墓碑后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堆杂草和一滩浓稠的血水。“大人,这边没人。”“不可能,他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大人,这有个坟洞,是不是掉坟洞里去了。”
为首的锦衣卫道:“你下去把他首级取来,不然我们回去跟公公交不了差,空口无凭。”被命令的那名锦衣卫浑身发抖道:“大,大人,这里面怕是有鬼吧,咱们就这样回去得了,姓宋的必死无疑了。”
为首的锦衣卫怒道:“大胆,不服从命令者,立斩,不拿到首级,咱们回去就得死。”那名锦衣卫只得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走向坟洞边上。
还没等他探头,就被坟洞里伸出来的一只跟白骨无差的手给狠狠拽了进去。速度之快,犹如闪电。剩下的几个锦衣卫脸色骤变,但毕竟训练有素,没有一下子作鸟兽散。为首的锦衣卫强作镇定道:“我们一起上,看看是什么鬼东西。”然后他们一起过去,只见那坟洞中飘飘乎乎出来一阵白烟,逐渐汇为人形,这时候有几个锦衣卫已经尿了。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我吧,你们的血,刚好可以让我获得重生。哈哈哈。”白色鬼形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道。
就在几名锦衣卫拼死与这鬼斗争的时候,有一个锦衣卫瞅准时机狂跑了十几步顺势往沟里一翻就昏了过去。
这个名叫黄增阅的锦衣卫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使他的眼睛感觉到有点生疼。他用腰间的刀鞘支撑着站起身,在十步远的地方拾回了长刀,却没有再去找斗笠。回去复命,他是万万不敢,那样非死不可,于是打定注意要隐姓埋名,静观后变。
这时候有个村户的驴车经过,是在集市上卖完粮食回庄上的。黄增阅本想一刀将这乡民结果,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去别的村子,但终究是无怨无仇,于心不忍。他一身泥水的出现在老汉面前时,将老汉吓了一跳。黄增阅道:“老人家,我是外乡的卖艺人,昨夜大雨跟伙伴失散了,现在无处可去,不知能否讨扰一下,到您家中稍事休息,等我恢复了精力就告辞。你放心,我会给你银子的。”
老汉喝住驴子道:“卖艺人?那你怎么穿着官府的衣服。还带着刀。”黄增阅道:“噢,这是戏服,表演用的,刀是出门在外用来防身的。”反正乡下人也没见过世面,寻常百姓一辈子见不到锦衣卫是无比正常的事情。老汉道:“也是,之前村里来的办案的县衙差役穿的不是你这个衣服。好吧,我看你身体疲惫,要不你上驴车吧。”
这个老汉刚好是单身独居之人,所以他才回答的那么爽快。两人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村人,就到了老汉家中。黄增阅第一件事就是将锦衣卫的衣服和腰牌偷偷给扔了,然后换上一套老汉的衣服,倒也合身。晚上就跟着老汉吃了点家常便饭,就去老汉单独给他安排的柴房里休息了,睡到半夜还做了个噩梦,梦到竹林坟地的恶鬼对他说,他跑不了,定会来索命。
次日早上他问老汉:“老人家,那片竹林中间的坟地是附近这些村子里的人吗?”老汉听到黄增阅问坟地,脸皮微变道:“那片坟地可不能去呀,那是一片禁地,我们村子里前段时间有人放牛跑去玩,坟倒是有邻近村子里的老坟,但是都不敢去上坟啊,因为那里还埋着一个几十年前与时任县令老婆和小妾通奸被处以极刑的花和尚。那个花和尚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啊,他不光这一条,他还勾结绿林悍匪洗劫钱庄,围攻县衙,杀人越货,拐卖妇女儿童,还...”还没等他说完,黄增阅就打断他道:“行,别说了,够死八回了。确实该杀。”
老汉又道:“问题是这和尚被官府行刑前发过毒誓,多少年后,他还要回来报仇。这些年凡是进去过竹林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黄增阅心里一惊道:“那你那天还敢从那里过?”老汉道:“怕啥,我一把年纪了,再说那条路离竹林尚有距离,光天化日的,我走那里近得多呀。”
黄增阅不敢跟老汉说自己从竹林出来的,他怕老汉把自己赶出去。老汉看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赶他,反正他也给了不少银子,心说乐意住就接着住吧。
另一头的东厂魏公公,见派出追杀辽东总兵宋将军的那队锦衣卫迟迟不回来复命。不免心中生疑,他又派出了东厂的杀手下来寻找过,仍旧没有找到,也就不再费心了,况且宋将军也从此没有了音信,等于他的最初目的已经达到。
这天黄增阅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老汉说他又要去赶集,问黄增阅要不要一起去,黄增阅怕被官府的人看出来他的身份,不敢去。就说自己看家吧,那老汉自己去就行。可这天老汉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黄增阅很奇怪,想出去找,但再走就是竹林方向了,他属实不敢。就回家等。
一直到第二天天放亮,村人说是老汉昨天赶集晚归,路过竹林的时候被恶鬼给吸了血。只有一具干巴巴的尸体横躺在路边,驴子也不知所踪。黄增阅怀疑是自己连累了老汉,心里非常愧疚,就对邻人说自己是老汉的远房亲戚,出钱请人将老汉的后事给安排了。这时他才得知自己住的这个村子是吴家庄,而那个收留自己的是吴老汉。
黄增阅感觉这吴家庄离京百余里,消息闭塞,官迹罕至是个了此残生不错的地方,唯一不好的就是那个竹林恶鬼。如果能将其除去,自己再讨个老婆在此处安居,也是大善的事情。
这天晚上他睡到半夜,又做了同样的噩梦,甚至还梦到了吴老汉,出了一身冷汗被惊醒过来,他再也无法入睡。此后每天都晚上抱着刀不敢入睡,白天猛补觉。身上还有当锦衣卫时候利用工作之便得来的几千两银票,生活开销倒是一时不愁。
他决定不在吴老汉家中坐以待毙,但又不能走太远,因为身为锦衣卫叛离组织是死罪。
这天他无意间听到乡邻闲谈时,说离吴家庄十五里外有一座禅玄寺,香火鼎盛,百求百灵,心里就顿时有了主意。
两天后,再也忍受不住噩梦折磨的黄增阅出发去了禅玄寺,早上出发,未至中午就看到了很大很壮丽的一座寺庙近在眼前,这时候听到传来的阵阵钟声,感觉心里的魔障都消失无影无踪了。
看着进进出出的善男信女,尽管他坚信这个地方不可能会有朝廷的人,但还是出于警惕把斗笠戴拉得低低的。问过扫地的小和尚之后,就顺阶而上,去佛殿进了香,给了功德箱几百两香油钱。守箱小沙弥看到他出手阔绰,就去告诉了师父。小沙弥的师父正是寺中住持了元大师,六十多岁的了元大师一眼看出黄增阅脸上的鬼气,就说了句:“施主,今日留下用些斋饭吧。”黄增阅不知为何,身处寺庙之中,通体上下都觉得清爽许多,当即就点头答应了。
用斋时,黄增阅将遇鬼之事对了元大师讲了出来,当然,他是用隐藏身份的方式讲的。了元大师听完之后,长叹一声道:“那个孽障,竟然还成了气候了,真是贼性难改。”黄增阅道:“大师的意思是,您跟那恶鬼有渊源?”了元大师点头道:“他正是贫僧的师弟了今,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他生性顽劣,品行不端,屡违师命...后来,他就被官府处斩了,还是寺里出面将他安葬的,超度之后本以为他早就轮回为人了,未曾想啊。”
“那大师,在下可还有救吗?”黄增阅不安道。了元大师咳嗽两声道:“施主不必惊慌,稍后贫僧带你去隔壁的棍武堂找了风师弟,他有办法。”黄增阅喜道:“如此那就多谢大师了。”说完就是一礼。
“听施主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你是不是在军中待过。”了元大师淡淡道。这句话让黄增阅心头顿时一紧。他闪躲着眼神道:“不瞒大师,在下是自幼离家在外乡长大,现在回来投亲的,曾在军中待过,只是后来受了箭伤就请恩退养了。”了元大师点头道:“施主不必多心,贫僧只是看你行为举止和目光,与常人不同而已,你的步伐很明显就是受过训练,有些武功根基的。”黄增阅心里道:你个老和尚这把年纪了眼还挺厉害,像你这样的要是搁以前我一刀就给你结果了。
饭后,了元带着黄增阅来到了棍武堂,进了院门就有一只体型颇硕的黑猫从眼前一跃而过,然后回头对着黄增阅露出尖牙低吼。把黄增阅给吓了一跳。
这时候从内堂出来一个身高体壮的胖大和尚高念佛号踏着八仙步到了跟前:“弥陀佛,师兄到此可是有什么事吗?”了元大师道:“师弟,这位施主有事找你。”然后对了风耳语道:“师弟,了今的阴魂又在作祟,你还是出面解决一下吧,不然的话,日后倘若索了更多人命去,这份孽债最终还是算在禅玄寺头上。”了风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道:“师兄,你放心吧,交给我了。弥陀佛!”了元大师交待完就先行离开了。了风大师打了个手势请黄增阅到内室说话。
到了内室,了风大师对黄增阅道:“施主,事情贫僧已经了解,这样吧,今天你就将这只黑猫带回去,等事情解决了你再给送回寺中即可。”
黄增阅惊讶道:“大师你不是在说笑吧,区区一只黑猫,就算个头大点,你让它去捉鬼?况且,在下与它又不熟,到时候鬼没捉到,先把我抓伤了。”了风笑道:“施主多虑了,你可别小看这只黑猫,它从小在寺中长大,听佛经佛号,闻寺鼓禅钟,是师兄开过佛光的猫,绝不是只普通的猫,对阴魂厉鬼有着特殊的敏感和敌视。最重要的是,我那死去的师弟,生前最怕的就是黑猫。”
黄增阅听得云里雾里,了风大师解释完之后,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但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于是对了风大师行礼道:“大师,那就多谢了。”
了风大师又道:“你将黑猫带回七日,如果那恶鬼仍未除去,贫僧将亲自出马诛之。这串黑菩提佛珠你也一并带回,悬挂于卧房门框之上,还有,你要带些香烛回去,我这猫不点香烛它没有功力。”黄增阅道:“那大师,黑猫它肯跟我回去吗?”了风大师将黑猫唤了过来,在它的脑袋上抚摸了一阵道:“好了,你抱吧。”
黄增阅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将那只黑猫从禅玄寺抱回了吴家庄。那黑猫到了吴家庄以后,果然不跑不闹,很是安静,白天就是院子里晒太阳,晚上就倍精神。
前两个晚上,由于忘记了点香烛,黄增阅还是梦到了恶鬼,并且吴老汉的冤魂也来找他诉苦,让他去给烧纸钱。第三天晚上,黄增阅将香烛给点上了,这个晚上睡得很踏实。
第四个晚上到了后半夜,黄增阅睡得正香,忽然被外屋黑猫凄厉又愤怒的叫声给惊醒了,他坐起身来,透过窗户纸向院子里看,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只见院子里有一个穿着僧衣的无头恶鬼,手上提着他自己的头颅,晃晃悠悠地朝着房门走来,恶鬼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鬼魅,想必是被他所杀的那些人的冤魂。黄增阅轻念阿弥陀佛,心里说黑猫呀黑猫,这回就看你的了,今晚我这条小命就交给你了。
眼见那恶鬼越来越近,黄增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只见这只黑猫纵身一跃到了房门口,眼晴里发出瘆人的绿光,对着恶鬼张牙舞爪。不多时,竟然从黑猫身上窜出来四只和它一模一样的黑猫,只不过那四只猫是半透明的状态,四只猫魂排列在黑猫身前,同样对着恶鬼怒吼着。那恶鬼正准备迈步穿墙进屋,看到黑猫和猫魂之后,吓得退了几步。嘴里发出不甘的长长哀叹。特别是恶鬼身后的那些冤魂,看到黑猫就像看到了神明,吓得掉头就闪不见了。
只有这只无头恶鬼,自己还在院子里徘徊着,但他又不敢进屋,黑猫也不主动攻击他,就这样僵持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村子里的雄鸡报晓之时,无头恶鬼才悻悻而去。
第五天和第六天,情况和第四天一样,僵持。
第七天是关键的一天,黄增阅特意弄来了几条鱼和鸡腿给黑猫补了补,到了晚上,黑猫的表现果然很厉害,用的猫魂召唤那招,将无头恶鬼围起来攻击。并追 出去很远。遗憾的是,有没有彻底诛灭,无从知晓。
第八天,黄增阅把黑猫抱去禅玄寺还了,了风大师得知恶鬼尚未除去,就亲自拿着禅杖跟黄增阅回去了。
当天晚上,了风大师让黄增阅在内室安心睡觉,外面一切有他,并表示今晚一定交恶鬼诛灭。又到了后半夜,无头恶鬼准时出现,恶鬼看黑猫今晚不在,正在得意之际,身高体胖的了风大师挥舞着禅杖嗷的一声就跳了出来,把无头恶鬼吓得一哆嗦,后退了数步。
无头恶鬼见到了风大师之后,竟然转身要跑,了风大师提着禅杖就追,一直追到了竹林的坟地旁边。恶鬼用空幽的声音道:“师兄,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恨这里的一切,一个也别想活。”了风大师道:“弥陀佛!贫僧再叫你一声师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有多大的怨念都该随风而去了。况且是你生前咎由自取,是死有余辜,你还想妄害人命增加罪孽不成?若再不思悔改,我手下无情,你定魂飞魄散!”
恶鬼道:“师兄,谁阻止我复仇,谁都得死,就连你,也不例外。”说着就伸手向了风抓了过来。了风大师并不挥舞禅杖,只是原地打座,口中高诵佛经,头上刹时万道金光闪现,恶鬼之身被金光照到就像是被绳子束缚一般,动弹不得。本来他还可以多蹦跶一会儿,主要是被那黑色灵猫攻击之后,鬼元之气受到了不小的耗损,了风大师不直接出面,也正是让黑猫先来消耗掉恶鬼的鬼元之气,再亲自来对他致命一击。
恶鬼被术法束缚之后,了风大师将禅杖用力朝着他掷去,恶鬼的身躯马上就四分五裂开来,继而化为腥臭的血水。了风大师站起身,对坟地其他冤魂道:“此鬼已除,今后尔等不再被他所霸控,速速去投胎轮回吧。谁敢再为害民间,贫僧定叫他的下场和此恶鬼无二。阿弥陀佛。”
了风大师凯旋回到黄增阅那里,对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黄增阅道:“施主,恶鬼已除,今后你可安心生活了。贫僧告辞了。”
黄增阅一听此言,激动的下了床,然后又取了一千两银票给了风大师让他务必收下,然后又是一番拜谢。了风大师心里说,难怪师兄让我一定帮他,这个出手是真大方呀。
过了一段时间,黄增阅准备换个地方生活,临行前,买来大量香烛纸马元宝供品去给吴老汉上了坟。并再次去禅玄寺上了香。
黄增阅只身单影,拿着简单的行李,将做锦衣卫时候那把刀用布包裹起来也带在了身上。有传言说他后来被人认了出来,带回去被魏公公给杀了。也有传言说,他隐姓埋名还又用别的身份参加了武科举,考中做了武官,还有传言说他因为良心不安,想方设法找到了宋将军的后人,此后年年当作亲戚去看望。
这些都只是一个故事,一页历史,一段离奇的传说,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孰黑孰白,都只能交由后世去评断了。【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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