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的秋天,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整个镇子都笼罩在灰蒙蒙的烟雨里。周黑虎的尸体是被卖豆腐的老刘发现的。

当时老刘蹬着三轮车刚到镇上的十字大街,就看见赤身裸体的周黑虎侧身躺在街口中央。老刘嘴里嘟囔着,我非看是哪个龟孙不要脸,光着屁股躺大街上。老刘到旁边一眼就认出是本村的周黑虎。

老刘转身就走,因为周黑虎是村里的无赖,招惹不得。老刘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头,这么凉的天,还下着雨,周黑虎怎么会浑身赤裸地躺在这儿,而且面色黑青。老刘壮着胆折返回来仔细查看,这才发现周黑虎早已经死了。

老刘吓坏了,赶紧推车离开,还不忘大声喊叫。清晨的寂静就这样被老刘惊恐的喊叫声撕碎了。村里人纷纷出来看热闹,胆小的躲在远处观望,胆大的则直接到周黑虎的身边查看。平日飞扬跋扈恶贯满盈的周黑虎安静地躺在微风细雨里,众人窃窃耻笑着他一身的赘肉和萎缩的阳具。

周黑虎的堂弟周红闯看不过去,跑回家拿一件破军大衣把周黑虎的尸体遮盖住了。周黑虎的儿子周相庆二十五岁,他报案后,骂骂咧咧地撵着围观的人。周黑虎的老婆崔玉兰听到噩耗后,沉默不语,最后冷冷蹦出一句话,报应!

县公安局的人十点到了,他们简单勘察后分析,这不是第一现场,属于死后抛尸。死者身上唯一的伤痕是头上遭到钝器击打造成,具体的需要拉回去进行尸检。

领头的办案人员对周相庆说,你是死者家属?周相庆点头道,他是俺爹哩。对方说道,要不要破案,破案的话交七百块钱,如果不准备破案,那就埋了吧。

周相庆想破案,准备回家拿钱,这时,崔玉兰从人群里挤进来,她冷冰冰道,同志,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这个案,我们不破了。周相庆冲着崔玉兰喊道,娘,俺爹不能被人白白打死了。崔玉兰瞪他一眼狠狠说道,破什么案,你还不知道恁爹是个啥东西!

崔玉兰买了薄棺材,把周黑虎当天就草草埋了,没有孝子成群,没有响器班的吹吹打打。出殡时,除了本族的堂兄弟们过来帮忙,崔玉兰没有通知周围村子的亲朋。她很清楚,现在就有人看笑话,阵势越大越排场,越被人耻笑。

周姓是镇上的大姓,周黑虎本族堂兄弟多,但他是家里的独子。周黑虎从小娇生惯养,好勇斗狠,顽劣成性,十几岁时就恶名在外。父母怕他惹事,狠狠心把他送到军队里磨炼。

周黑虎在军队没有磨平性子,反而愈加暴戾恣睢,睚眦必报。回到村里后,他在生产队当了记工员。因为周黑虎是党员,高大威猛,能言善道。他借着职务之便,与许多女人都有暧昧关系。麦秸垛和玉米地成了他寻欢作乐之所。

崔玉兰当年漂亮,身材高挑,婀娜多姿,唱歌婉转动听。三里五村的小伙子做梦都想娶她,周黑虎自然也不例外。但崔玉兰心高气傲,她觉得周黑虎名声不好,拒绝了周黑虎几次。周黑虎放出话来,说崔玉兰是他的女人,如果谁胆敢横刀断爱,他绝对没完没了。

周黑虎拦截崔玉兰几次,吓得崔玉兰老远看见他都躲着走。周黑虎没羞没臊依然对崔玉兰死缠烂打。崔玉兰很苦恼,她无论怎么拒绝都摆脱不了周黑虎的纠缠。

当时,崔玉兰和邻村的赵云汉偷偷地谈恋爱,两人经常晚上在镇南的小河旁约会。周黑虎听大破鞋槐花说起才知道,他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他不能容忍其他人打崔玉兰的主意。

一天傍晚,虫鸣蝉噪。周黑虎隐藏在稀疏的玉米地里,眼前是通往小河边的生产路。周黑虎手里拎着木棍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条蜿蜒曲折的土路,他已经决定了,今天晚上就要给赵云汉一个教训。

月明星稀,露水重重,周黑虎纹丝不动,眼睛不停地逡巡着,就如等待猎物的老虎。赵云汉丝毫察觉不到危险,脚步轻盈,边走边哼唱豫剧《朝阳沟》里栓保的唱段。

周黑虎待赵云汉走近,他从裤兜掏出粗布条,蒙着半张脸,迅疾从玉米地里窜了出来。猝不及防,赵云汉惊呼,谁?他来不及反应,瞬间就被重重地一脚踹翻了。

周黑虎不给赵云汉反抗机会,棍如雨下。任凭赵云汉如何哀嚎,周黑虎就是不说话。他这次的目的简单粗暴,就是在不暴露身份情况下打折周云汉的一条腿。

周黑虎打人有分寸,他清楚哪些部位容易致人死命。周黑虎偷袭赵云汉,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前后不超过两分钟。赵云汉打滚嚎叫中,周黑虎拎着木棍钻进玉米地跑了。

收拾赵云汉,只是周黑虎计划的一部分,接下来,他要去找在河边等着赵云汉的崔玉兰。他决定霸王硬上弓先把崔玉兰占有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崔玉兰不敢声张。

崔玉兰在河边的桑树旁焦急地等待着赵云汉,她和赵云汉相恋有大半年了。她们这次约会的目的,是商量找谁当媒人的事。

村里有不成文规矩,自由恋爱是不光彩的,必须经过媒人,不然被人看不起。崔玉兰隐约听见远处有人嚎叫,似是周云汉的声音,她芳心大乱,决定去看看究竟。

崔玉兰走了不足百米,突然看见玉米地里窜出一条黑影,她惊叫一声连忙后退。只见黑影电光火石间到了她的面前,她认出是周黑虎,还没到上质问,就被周黑虎捂住嘴拖进广阔的玉米地。

周黑虎没有撕扯崔玉兰的衣服,他脱下汗衫捆绑住崔玉兰,用粗布条堵住了崔玉兰的嘴。崔玉兰奋力挣扎着,无边无际的夜幕里,周黑虎感觉到崔玉兰的惊恐,他狞笑着慢慢脱下崔玉兰的衣服。

事后,周黑虎威胁崔玉兰,大家都知道咱俩谈恋爱,你敢声张,我就说你勾引我,说你是大破鞋,让恁全家抬不起头。你信不信,把我惹毛了,我杀了恁全家,

周黑虎带着满足得意地走了,崔玉兰匆忙穿上衣服,慌慌张张跑回村里。崔玉兰不敢声张,她躲在自己的屋里低声啜泣。

周黑虎赌对了,他料想崔玉兰为了全家的脸面不敢说出去,事实上的确如此。崔玉兰的软弱让周黑虎愈加嚣张,接下来的两个月,周黑虎彻底霸占了崔玉兰。

赵云汉被打折了左腿,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他怀疑是周黑虎干的,但苦于没有证据,吃了哑巴亏。他等着崔玉兰过来看自己,结果,崔玉兰始终没有露面。

崔玉兰怀孕了,在周黑虎的软硬兼施下,迫不得已嫁给周黑虎。对崔玉兰来说,这不是悲剧的结束,恰恰是地狱般生活的开始。

数月后,周相庆出生了。崔玉兰和孩子拴不住周黑虎的心,他很快厌烦了崔玉兰,继续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周黑虎的父母约束不住他,自从有了孙子,也懒得管他。周黑虎嗜酒如命,酒后打骂崔玉兰。崔玉兰为了面子和孩子,忍气吞声,刻意遮掩着。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七十年代的农村,比较贫穷,但周黑虎总能喝到酒,吃到肉。他的周围围拢不少狐朋狗友和相好的,生活丰富多彩。周黑虎有谋略,做了坏事,却没被人抓到把柄。

八十年代,周黑虎当了村支书。镇上是四县交界的通衢之处,他安排人拦截运营车辆收费。当村支书期间是周黑虎最风光的时候,他把多余的钱陆续放高利贷。

平洼村的牛启发建砖窑厂,通过朋友介绍找到周黑虎借了十万块。等两年后还钱时,牛启强才发现利息早已经是驴打滚了,掉进周黑虎的套子了。周黑虎有次喝完酒去牛启强家里讨钱,见牛启强不在家,竟然在牛启强的锅里拉屎。

牛启强弟兄三个气不过,带着菜刀去找周黑虎拼命。不料周黑虎和派出所的于所长是战友,不但没有出气,反被拘留几天。牛启强兄弟怀恨在心,最后通过在县城当官的堂哥牛启运出面,揭露周黑虎横行乡里的证据,收拾周黑虎,把他以撤销职务,开除党籍处理。

不当官,没有彻底消除周黑虎的嚣张气焰。他凭着是镇上的人,耍起地头蛇,组织人手在集市上收保护费,美其名曰管理费。凡是不交管理费的摊位和商户,轻则挨骂,重则挨打。等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麻木了。

镇上的徐乐阳,痴迷赌博,绰号小诸葛,远近闻名,赢多输少。赢得多了,徐乐阳飘了。他携带十三万现金去县城赌,结果血本无归。

徐乐阳不甘心,他觉得和周黑虎同村,又私交不错,就向周黑虎借了八万高利贷作为赌资。

周黑虎一直觊觎徐乐阳老婆关迎芳的姿色,苦于没有机会。徐乐阳自己找上门,他让徐乐阳在借据上写明本金和利息,如果限期还不上就要关迎芳陪睡抵偿利息。

徐乐阳自恃不会输钱,满口答应此事。估计赌徒都存侥幸心理,但这种不服输精神是靠不住的,不出所料,徐乐阳又输了。

徐乐阳以为周黑虎只是说说,没有想到他真的死皮赖脸找上门要睡自己的老婆。关迎芳知道后,执意不同意,寻死觅活。

周黑虎挥舞借据怒道,妈的,你看看白纸黑字,就是到了天边,老子也有理。你们自己商量吧,老子明天还过来,要么还钱要么陪睡,你们看着办吧!

关迎芳羞愧难当,当天晚上直接回了娘家,死活不和徐乐阳过了。徐乐阳觉得走投无路,万念俱灰,深夜投河自杀了。

类似事情不胜枚举,周黑虎无法无天中得罪许多人,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仇人。

崔玉兰心知肚明,她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她的日子过得不安心,她多次劝过周黑虎,家里钱不少了,孩子也大了,踏实过日子吧。周黑虎听后,暴跳如雷,说你懂个屁。老子的事,你少管。

现在,周黑虎死了。不知被谁打死赤身裸体扔在大街上。周黑虎往日的嚣张和风光只剩下一堆令人作呕的肥肉。崔玉兰明白,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周黑虎的死拍手叫好。

崔玉兰没有悲伤,她想起了过往的一切。她觉得周黑虎罪有应得,因为他不但咎由自取,还毁掉了自己本该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