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来上山,囊来下山,囊来上山,囊来下山。”
(如何上山,如何下山,如何上山,如何下山。)
四年前,九连真人在《乐队的夏天》舞台上激烈自问。
可“九连山,十八弯”,没人知道答案。
少年只知道,山就在眼前,“就算是刀山”,自己也必须翻。
《莫欺少年穷》这首歌,茫然夹杂着烈火,许多人说,这是属于小镇青年的歌。
九连真人也凭借这首歌破土而出,翻过了乐队成立后的第一座山——
他们红了。
如今,四年过去,九连真人的音乐和生活都在向前,一路上也面对着很多新的山坡。
这里是网易音乐频道最新推出的音乐慢综艺《只此一声》栏目第三期。
我们以音乐为媒,与不同时代的代表音乐人在畅聊与歌唱之际,记录那些关于情感、关于梦想、关于偶像、关于互联网的共同音乐记忆,讲述与时代共鸣的个人故事。
今天,我们邀请到九连真人乐队,一起聊聊他们这几年的“翻山”故事。
2018年,刚刚成立乐队的九连真人,参加了滚石原创乐队大赛。
虽然听不懂客家方言,但看完他们的比赛初演,经纪人宋昕薪(宋佳)就决定“我必须得签他们”。
“他们生猛的劲,我没见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原始的力量。”
在她看来,九连真人有着极强的音乐性,以及独一无二、无法被归类的鲜活,是一支“完全不需要再去打造的乐队”。
“我只需要把他们自身的东西放大。说白了,就是颗金子,我只需要把金子上的一些灰尘去掉,然后让更多的人听到、看到他们本身就好。”
也因此,她对九连真人和他们的音乐,有着比乐队成员自己更强的信心。
如宋昕薪所料,2019年,九连真人在《乐队的夏天》一鸣惊人,成为了那个夏天最HOT的新乐队。
相较于经纪人的预料之中,这种爆红对于刚成立一年、又是初次参加大型节目的九连真人来说,“就像是在天上”,感觉很恍惚。
在采访中,乐队创作核心阿龙,丝毫没掩饰初做乐队时,自己对于获得认同的渴望,这种渴望甚至曾强烈到失控:
“刚参加完‘乐夏’那会儿,天天翻天天翻天天翻(网上的评论),就感觉好像是完全被操控了,被舆论、被评论操控。”
好在,这种失控只局限于心理。
生活方面,九连真人依旧不愿起波澜。
走红后的热闹和喧嚣渐渐平息,九连真人并未如很多圈内人想象那样留在北京发展,而是回到了家乡连平。
阿龙和阿麦依旧做着乡镇教师的工作,万里依旧守着自己那些音响设备,吹米也继续着他本身的工作。
“其实回归到正常生活状态的时候,也没觉得(之前)很了不起或怎么样。”
对于万里来说,“就是打多一份工”;对于阿麦来说,是多了一些话题去调侃,“学生上课的时候说,老师是明星,我自己的老师是明星。我说别别别。”
阿龙早年曾说过,做音乐的人要有一份工作,用生计养活自己的梦想。
这样的想法,至今未改。
坚持这样的想法,也没有让他们觉得有什么苦楚。
九连真人乐队纪录片的导演阿田曾说:“九连没有套路,他们的生活非常单纯。
每个人上台是乐手、歌手,下台回到原本的生活,该当奶爸就当奶爸,该教书就教书。平时经常是当天演出,凌晨出发,演出结束,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在周一回到学校。我记得有一次阿麦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去学校教课了。”
在他们看来,“生活本身就很精彩”,并且阿龙的创作本身就扎根于普通的生活。
“完全不工作,跟这社会脱节,我觉得这样写出来的歌不能保证说就不好,我觉得好像少点那种联系感,无论你是多小众的音乐还是做什么,我觉得你总得有一些点能够打动别人(的东西)。”
这种知行合一的纯粹,大概也是他们的音乐能够直击人心的原因。
普通人的现实生活,是他们创作的灵感来源,也是他们过往生命的底色。
同大多数小镇青年一样,九连真人的成员,大都曾徘徊在家乡小城和大都市之间,有着《鹿港小镇》中“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的犹疑痛苦。
阿龙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向往着一种标准人生,进入大厂,月入过万。
“当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在深圳怎么也得月入过万,进入大厂是唯一的出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这个标准。”
为了达到这个标准,国画出身的阿龙尝试转行到网页游戏行业,做原画设计。
但入行没多久,页游行业开始了裁员潮,紧接着是996。
无休止的工作,让阿龙完全丧失了生活,他时常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标准的生活没有空隙,
“每天都在加班,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机器人一样,坐在那格子间里。就很空洞。自己也不知道画些什么,好像永远都没有终点。”
2016年,阿龙选择回乡。
失败地、迷茫地、灰溜溜地趁着夜色回乡:
“我们客家人特别注重,你要么就是当官,要么就是发财。如果两边你都不靠,你还不如回家。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被世俗所困扰,所谓的成功又是什么?”
在回连平的路上,他听着林生祥的《风神125》掉眼泪,当年离家的年轻人,仿佛听到了自己:
我像无主游魂,没半样有希望......
骑着风神125,辞别这个哮喘的都市......
管它景气什么,前途啊,我不在乎......
土地公土地公,子弟向您点头拜托拜托,把路灯全都关掉,不必问您的子弟为何要跑回来呀
但和《风神125》里的游魂阿成不同的是,阿龙心里依旧有想宣泄的火,依旧渴望“成功”。他不甘于此。
最终,这团火被淬炼成了九连真人专辑里虚构的青年,阿民。
囊来上山 囊来下山
(如何上山 如何下山)
求神冇用 民古兼窘
(求神无用 阿民矫情)
ィ厓 阿民 一定会出人头地日进斗金
(我阿民 一定会出人头地日进斗金)......
屋家人呐 一定会有出头既日噶
(家里人呐 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在阿龙看来,阿民也好,自己也好,所求的“成功”,本质是“被认同”。
“我觉得人来到这个世界,每天都在证明自己。你认同我,我认同你。是不是我们的幸福感就在于认同感?”
借音乐创作,阿龙也终于完成了“被认同”的第一步。
那就是对自己的认同——认同自己作为客家小镇青年的身份,接纳自己内心火热的欲望,不再在家乡小城和大都市之间困惑,不再询问自己到底是谁。
而此后,他也开始接纳生活和他人。
早前的阿龙,一直想劝在外打工的弟弟回老家连平。
但他现在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南墙要撞。
“我做过最蠢的一件事情,就是对别人讲道理。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因为真的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让对方能够去借鉴,该你吃的亏你得吃,该你栽的跟头你得栽。”
山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你得自己翻。
关于阿民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在一些歌迷看来,九连真人最近创作的速度有些慢。
在采访中,他们也表达了音乐创作的瓶颈。瓶颈的主要原因,在于真实生活的缺失。
在阿龙眼中,前几年时间,互联网热点似乎成了生活的唯一。
“大家都很少出门,你的精力自然会被带到各种热点中去。
我是头一次感受到,这些热点会如此深入到我们的日常,甚至影响到某些人的现实轨迹,成为对错、道德评判的隐形标准。”
与此同时,互联网上的各类评价标准,也逐渐入侵真实生活。
阿龙说了他和阿麦喝咖啡的故事,在互联网等级森严的圈层界定中,小镇青年喝手磨咖啡常常是“装腔作势”。
但在阿龙看来,这种论调非常荒诞,“难道连平县的年轻人就不配拥有咖啡吗?难道我们喝咖啡程序多了一些,或者是稍微研究了一点,我们就是小资生活了吗?”
所以相比于出歌的快慢,他更焦虑自己的生活,会被互联网的声音占领,九连真人会因此“丧失了观察问题的能力”。
他们依旧想保持生活的真实和音乐的真实。 “我觉得我迫切需要走出去。眼见的不一定为实,网络上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我觉得自己感受过的才是真实的。”
九连真人依旧是他们,依旧以真换真。
这几个月,再次回归生活后的他们也发表了新单曲。
在他们看来,做音乐总会有这种“困在半山腰”的时刻。
但其实越过山丘就会发现,原来那里只是“小山丘”,而非什么巍峨高山。
“我们就好像身在连绵不断的丘陵,永远都在望着最高的那一座山。但那座高山,其实也是一座小山。每一次我们到达顶峰的时候,(都发现)原来只是这群山的一小部分而已。
九连真人 新歌《负累》版画制作封面海报 他们最近的新歌,名叫《负累》。
前半段的节奏,包括歌名,相比以往少了些少年意气,多了些压抑和疲惫感。
网易音乐频道问到九连真人,这首歌是不是有些“少年累了的躺平感”。
他们表示,《负累》是对这三年生活的总结,但整体依旧是向上的质感 “今早太阳升起,一点一点搬山。”
也正如我们普通人,夜里负累疲惫,“摆烂”横在心间。
但醒来之后,还是会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中,望着生活的群山,继续“今摆又上,去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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