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的那些年,经常去潘家园“寻宝”;又因为穷,最常光顾的只能是旧书摊。
记得有一回,我花8块钱淘到了一本烂得不成样子的手抄本古书《兰心斋笔记》。我选它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本书封面上的手写字体很是清秀,颇合我的胃口而已。谁知道,这个不经意的选择竟然让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故事!
古书的作者称自己作兰心斋主人,大约是生活在清道光、咸丰之间的一个读书人。这个故事记载的是他外祖母翁太夫人未出阁前的一次奇遇。
大清道光6年,环儿(翁太夫人的乳名)刚满12岁。那一年的春夏之交,雨水偏多,宅院后的那条小溪流水丰盈,鱼游蛙戏十分喜人。然而,最让大家割舍不下的是溪边那一棵两三个人合抱粗的流苏树,白花胜雪,香飘数里,邻近的少女婆子都喜欢在树下的石板桥上一边乘凉一边做些女红。
那一天傍晚天色渐暗,西天际云霞亮丽幻彩,地面上却早早地陷入了阴暗之中。婆子们都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三个少女还在贪凉闲话。昏暗中,蚊虫越来越多,搅扰得人不得安宁;有那么一会儿,四周的蛙声突然静下来,几个少女也觉察到异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说话。
突然,年龄最小的红菱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流苏树‘;一边伸出手去指,嘴巴张得老大却哑然无声……
其余两人赶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仔细观察:昏暗中,巨大的流苏树根部膨胀虬曲,高高突出地面就像是蟒蛇一般;就在树根围绕成的一小块平地上,正从树洞里陆陆续续地钻出来三五个小小的人影!
这几个诡异的小人缩头缩脑、四处观察了一阵又迅速地钻回树洞。少女们看到小人的面目身段都跟真人没有差别,也就渐渐地不再害怕,反而悄悄地做着手势,围拢靠近,想瞧个仔细。
不一会,小人们果然再一次出现了!这一次,三五个小人各自手拿器具,或是搬凳子、或是抬小桌,更有一个壮妇模样的人肩上竟扛了一台纺车——就是那种当时农村时兴的纺纱木车。
几个小人把器具一一安排好,就开始坐下来一边干活,一边做出聊天的样子——那模样像极了环儿她们平常的作为!几个少女看得有趣,惊异得嘴巴都合不拢,一时间都忘了回家。
三人中毕竟是环儿年长些,懂得些许人情世故,她仔细地打量了不一会儿就看出这些小人的诡异之处!其中一个少女模样的小人,看那一身的装扮,眉眼发髻、行为举止,居然活脱脱地像极了去年刚刚出嫁的张家二姐!
提起张二姐,几个少女心里可是思念得紧!自小在一起玩大,性子温柔的很,从来也不跟姐妹们争抢;无论遇上什么难事,她都是那一副温顺镇定的样子,在所有小姐妹们里面她可是最得大人们放心的一位!
只可惜自打去年十月间出嫁之后,小姐妹们只见过她一面。那唯一的一次回娘家省亲却又只待了短短的半天就被接走了。姐妹们原打算好好聚聚,说说心里话——张二姐原本艳若桃李的俊脸上却一直挂着泪珠,一时间扫了大家的兴致,只顾陪她掉泪。
临走的时候,她还紧握住环儿的双手,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一迭连声地劝告, “好妹妹,千万不可早早出嫁啊!多在家陪陪爹娘姐妹最好!”自那以后,姐妹们再也没有见过张二姐,甚至再也没有从爹娘的嘴里听到过张二姐的消息……
这一次,这几个诡异的小人里面居然出现了张二姐的模样,环儿心里立马就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可怜的小红菱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地嘟囔着,“二姐姐,是你么?二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你看看,你最喜欢的流苏花又要开谢了你还不回来……”
傻妮子一边絮叨,一边下意识的两脚挪动不住地靠近,还伸出一双手想要去碰触小人,跟它们打招呼!惶急中,环儿一把就扯住了小红菱。她心里迅速地涌起来一些怪异的念头:早前好像听说书的先生讲过,什么怨女离魂、山精水怪什么的,这些古怪小玩意,怕不就是……?
正在这时,三个人耳边突然响起来一声惊呼, “天哪!这是些什么东西……二丫,你你你不是年前就……可不要作怪出来吓唬自己人啊!……求求你放过你的姐妹们吧!她们都还小,不懂事……”
三人吓得齐齐地一哆嗦,扭头却见来人竟是红菱的娘齐家大婶,她此刻正“咕咚“一声跪倒在流苏树前,对着那几个小人拼命地磕头!再回头看那几个小人,此刻也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齐齐地停住了手里的活计,扭头都望向这边,满脸上似乎都堆满了疑惑!
趁着小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齐家大婶一跃而起,拉着几个小丫头扭头就跑,慌得把一只鞋子都甩到了石板桥底下,顺水漂远……
回到家里,环儿才从爹娘那里得知,原来张家二姐嫁到夫家之后,饱受了婆婆的虐待;偏偏她的温克性子又只会逆来顺受,不知道反抗半句。二姐的丈夫一副痨病壳子,全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肠,只可怜不到几个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就被折磨得一命呜呼!
今天的诡异小人难道是张二姐的怨魂不散前来作妖?还是她心里难舍旧情,忘记了阴阳之隔?……环儿一夜翻来覆去眼皮都没有合一下,一只绣花枕头都被泪水湿透了……
那一夜怪风摇树,门窗吱呀响了半宿,好几家人都缩在被窝里不敢入睡;所有人都在留神听着大门上的动静,总是感觉有一些模糊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第二天天一亮,几家的大人们就凑到一起,避开孩子们神神秘秘地商量起来;末了终于一致决定去请棋山观里的李道士前来做法驱邪。
李道士从20里路以外的棋山观赶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日头压山的时候了。溪边桥上,远近早已经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邻,大家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却又畏畏缩缩不敢靠近。几个老婆子还长吁短叹地抹起了眼泪……
可惜的是,李道士却只是围着大树转了一圈,摇了摇头,故作高深地长叹了一声就又消失不见了,大家不免一阵失望。
等到老道士酒足饭饱,吸够了喷香的旱烟叶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早已经是夜幕深垂了。此时的溪边蛙声、虫鸣响成一片,顺河风急溜溜地紧吹,直把灯笼里的火苗都吹得摇摇晃晃;四周的树木、杂草影子跳动,仅剩的几个大男人都被吓得有些心虚。
李老道焚香做法,一阵步罡踏斗的高深法术施展下来,古树旁果然刮起几道旋风;滴溜溜地,眼看着卷的香烟扭成一股烟索,直朝着流苏树干盘旋而上!旁观的几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绷紧了身子,紧盯着一个个树洞,生怕有东西突然窜出来……
然而,烟雾缭绕着树干飘拂了很久,仿佛都被细碎的叶片和一穗穗花序给吸净了,居然再也没了踪影——李老道此刻也张大了嘴巴,愕然发呆!
良久过后,他这才又皱着眉头掐指算计起来。后半夜,老道士又命人取来了几十个青钱,一大把红线,几个汉子忙活着按照他的安排,围绕着古树八个方位层层缠绕,布起一个古怪的阵法……
直到第三天日出,村民们又都来围观的时候,红线大阵依旧是纹丝未动!李老道再也稳不住了,他把村公们召集起来,远远地躲到一间密室里,满脸紧张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这棵古树里隐藏的怕不是什么怨魂、鬼魅那么简单!
按照李老道的所学和试探,他隐约感到那些小人应该是精怪一类的东西!事情这就有点棘手了,有人常住的村舍附近本不该出现这些邪物才对!为今之计,他只好再回一趟昆嵛山了,回到师门去请教一些秘术和几件法宝,回来保管能够降伏这些邪祟。
几位村公被他一番话吓得脸色煞白,半晌没有动静。直到李老道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动身的时候,他们这才慌了手脚,一起挡住了老道士的路,哆哆嗦嗦地讨个救急的法子,“你走后万一它们再闹起来咋办?出了人命那可就塌了天!”
李老道皱眉想了一会,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递给众人,只说是把它挂在树上就行,众人这才心怀忐忑地送走了老道士。
谁知道,李老道这一走,村子里的祸端就开始了!
先是当天晚上,半夜时分,几乎每家每户都听到了“咣咣咣”的砸门声,等到汉子们起床来察看,却又分明门户紧闭,一切正常;接下来的3个晚上,乡亲们都睡下之后,女人们都听到夜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阵哭声!
那哭声时高时低,若有若无,直哭得人心底泛酸,女人们不由自主地就随着流起眼泪来。几个相熟的大娘婶子更是听出那哭声正是张家二丫的声音,她们一口咬定“没错,真的!” ,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讲……
怪异的事情一连折腾了7天,村里人终于都忍不住了!大家聚集在流苏树下,群情激愤,这日子可怎么过? “连个安生觉都睡不成,好不好我就砍了它!……”几个年轻后生发了狠。男男女女们一起陷入了沉默中……最终,汉子们还是不顾村公们的阻拦,撤下了红线,一张盘龙大锯凑上去,”吱嘎吱嘎“地轮番锯起来!
可是,谁知道这大锯刚锯了不一会,怪事又发生了!
顺着锯口,竟然流出来许多暗红色的液体——简直跟人血相差无几!村民们又是一阵大哗,当即就有许多老太太跪下磕起头来。 “这不就是伤到了树神吗?树神显灵了……”
最终巨大的流苏树还是被锯倒了!就在它那庞大的树干轰然倒下的一瞬间,许多村民似乎看到了几只青黄的大鸟凌空飞去……
翁太夫人的讲述就此结束了,但是她的疑惑却是远远没有解开,甚至一辈子都没解开!
后来据说李老道回来之后,对着树桩跌足大叹,连连责怪村民们闯了大祸——大家赶忙询问,他却又接连摇着头恨恨地离开了,自此再也没有来过这个村!
太夫人出阁之后,终其一生明察暗访了许多学问高深的能人,都没能讲出这些怪异小人的由来;只有在她30多岁的时候,偶遇见一个游方道士前来讨水喝,她问起此事,那道士透露出了只言片语。
上古奇书里曾经记载过一类天地怪物,名字叫做“庆忌”,乃是水木之精,据传能够化成小人的形状,还有一些灵异的能力,然而很少被人发现……
太夫人的疑惑更深了!按这个说法,李老道当年莫非贪图这种奇物的灵异,起了贪心?巨大的流苏树倒地之后,那些怪物又到哪里去了?它们后来会不会贻害村里?……
最让太夫人耿耿于怀的是,自那以后,到了道光22年,整个村子受到当时“刀匪”的牵连,竟然被屠了村!太夫人至死都没弄明白,村里的滔天惨剧究竟与那些小怪物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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