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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3/8.

Women's Day .

她讲述女性

在场的历史

玛格丽特·麦克米伦

(Margaret MacMil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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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Ander Mclntyre

玛格丽特·麦克米伦(Margaret MacMillan),历史研究与国际关系领域的领军人物,也是牛津大学国际历史系的名誉教授和多伦多大学历史学教授。曾担任多伦多大学三一学院和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的院长。麦克米伦的曾外祖父就是《缔造和平》的主角之一、英国前首相劳合•乔治,她的多部作品均与其曾外祖父从政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缔造和平》一书是麦克米伦的代表作,斩获达夫•库珀杰作奖、西塞尔•提尔曼历史著作奖、塞缪尔•约翰逊非虚构类杰作奖等众多奖项。她于2021年获得了普利兹克军事写作终身成就文学奖。

她的作品包括《战争:人性、社会与被塑造的历史》《缔造和平:1919巴黎和会及其开启的战后世界》《和平戛然而止:通往1914年之路》《当尼克松遇上毛泽东:改变世界的一周》《历史的运用与滥用》等。

玛格丽特·麦克米伦在《战争:人性、社会与被塑造的历史》一书中将战争中女性的故事娓娓道来。

她们是例外,

被视作超出正常秩序的事物。

成为战士的人应该是男性,这样的假设似乎是极为普遍的,不论在何时,在什么文化语境中,都是如此。尽管也有女战士的例子,但参战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男性。当战争规则在不同社会不断发展时,妇女、老人、儿童,有时还有牧师,都被归入了“非战士”之列。为何在很大程度上作战的总是男人而非女人,对这个问题的争论和战争自身的起源几乎可以说是同样久远,而且同样地,其解释的角度囊括了从生物学到文化学等各个方面。如果性别差异是平均的,那么男性在力量、体格以及可能的攻击性方面都会表现出更高水平,当而也有很多强大的女性,她们能与男性相匹敌并超越他们。男性比女性拥有更多的睾酮,这可能会令他们更容易变得具有攻击性——尽管科学家们对此还远远没有达成共识。不过也有许多男性是天性温和、不爱打架的。如果绝大多数人都是天生的杀手,那么斯巴达这样的军国主义社会或历史上的军队就不会将那么多时间用在给战士灌输“正确”态度的训练上了。当女人们选择战斗或被迫战斗时,她们可以像男人一样凶猛。

不同文化中的战争女神——雅典娜、迦梨女神、瓦尔基里,或是关于战士皇后的传说,比如帕尔米拉的泽诺比娅,都是对女性战斗潜力的认可,但同样也将其局限在神圣或反常女性的身上。从1世纪的英国女王布狄卡——她经常被描绘为乘坐双轮战车的形象,到章西女王——她曾在1857年的印度民族起义中率领军队对抗英国人,许多文化中都有关于女战士的故事,有些是传说,有些则是基于事实的。有些人以女性身份参战,但她们中的许多人会把自己伪装成男性,包括参加美国独立战争的黛博拉·桑普森,以及参加美国内战的莉齐·康普顿和弗朗西斯·胡克,每当身份被人发现,她们就不断重新应征入伍。就像电影《卧虎藏龙》《神奇女侠》《杀死比尔》中的女勇士一样,她们也都是例外,被视作超出正常秩序的事物,因为战争是男性的领域。

虽然妇女在20世纪就已步入了其他曾一度属于男性的领域,但武装部队却迟迟不能平等地接受她们并让她们投入战斗。这种不情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抵抗,引来了各种各样的争论:女人天生就是养育者,而非战士;她们出现在战场上可能对纪律不利,因为她们所在部队的男人会试图保护她们;她们的身体和性格都不适合严酷的战争。然而,或许真正要紧的是,男人害怕接纳女人会毁掉他们的舒适区。一名女军官说,美国男性海军陆战队士兵认为,女性的出现将让他们没法再“放屁、打嗝、讲下流笑话、裸体走来走去、交流性经历、摔跤,还有仅仅作为年轻人待在一起”。一位来自美国特种作战部队的队友问一个女同事说:“为什么你们女人偏要毁掉我们(男人)最后仅剩的一件好事?”近几十年来,虽然大多数西方军队逐渐将女性编入正规军,但旧观念仍然难以改变。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海军的一名军官在向第一位被海军学院录取的女学员表达问候时称:“单单一个女孩没法毁掉海军。”进入海军陆战队(也许那里是所有军役中最艰难的)的美国女性都遭遇过虐待和性别歧视,甚至还有性虐待。敌意往往来自整个社会。穿制服的女人会被视为性冷淡或卖弄风骚。英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取消了女性制服上的胸袋,因为担心它会引起人们对女装之下曼妙躯体的注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一些流言蜚语指责美国妇女军团的成员比妓女好不了多少。阿列克谢耶维奇采访过的许多女战士都发现,当她们回到家时,没有上过战场的女人竟会指责她们是去前线勾引男人的——“我们知道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20世纪,大规模战争意味着必须允许妇女参军,但通常情况下,她们被分配到的角色都与战斗无关,比如担任护士或办事员,负责驾驶车辆或摆渡飞机。英国人发现,女性新兵擅长审阅航空摄影之类的细致的工作,但就像一位军官所说的,那是因为她们在精细的针线活这方面很有经验。就连那些把“儿童、厨房、教堂”当作女性正当领域的纳粹分子也发现,他们不得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召唤她们去服役。到1945年,德国武装部队中有50万妇女担任了支援性的角色,而苏联军队中的女性人数可能是这个数字的两倍。苏联政府在和平时期总是乐于谈论男女平等问题(尽管现实情况大不相同),但只是因为在德国入侵期间,苏联男性遭受了毁灭性的损失,女性才得以加入武装部队,其中的许多人是志愿者。当苏联妇女身处前线时,她们既是医务人员,也是战士、高射炮手、德军后方的游击队员、步兵、坦克乘员和飞行员。在苏联空军中有三支全是女子的队伍,其中最著名的一支是轰炸机兵团,德国人给她们起了个外号叫“暗夜女巫”。最开始,苏联男人们觉得她们的存在是让人感到不安的,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女人中的许多人都太年轻,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们的存在让他们想起了家。阿列克谢耶维奇曾采访了一名医疗助理,名叫奥尔加,她回忆说:“有一次在夜里,我坐在一个防空洞旁,轻轻唱起歌。本来我以为大家都睡着了,没人会听到,但到了早上,指挥官对我说:‘我们没睡,太渴望女人的声音了……’”起初,一个防空兵团的男司令员说女人适应不了,军事“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男人的事”;此外,炮弹太重了,女人扛不动;她们出现在同一个防空洞里会让男人感到不安;每个人都知道,连续坐在金属控制座上几个小时对女人不好;最后,“她们在哪里洗澡、擦干头发”?战争的需要迫使部队里的男女都去适应环境。“我们一起走过一条艰难的路。”一位女士说。德国人往往对俘虏的苏联女兵特别残忍,他们将她们游行示众,展示她们是怎样的怪物,或者直接开枪打死她们。女战士们都在手边准备了两颗子弹,一颗是为了在德国人开枪之前自杀,另一颗是为了防止第一颗子弹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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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夜间轰炸机团的苏联女飞行员,被德国人称作“暗夜女巫”。纵观历史,虽然绝大多数战争中的战斗人员都是男性,但从阿玛宗女战士的时代到今日,历史中仍有许多女战士的身影。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女性还担当了狙击手、枪手和游击队战士。

在战争中,

女人变成了伟大的即兴创作者。

令我们这些生活在和平社会中的人震惊的是,对于奇怪而可怕的战争世界,平民和民间社会往往表现出超凡的恢复能力和适应力。人们忍受着在战争之前看似无法忍受的贫困。他们在废墟中生活,根据可以安全外出的时间调整作息并睡在挤满陌生人的庇护所里。他们学会了在没有电和水的情况下生活,学会去接纳平时瞧不上的食物——零碎的肉片、油腻的鱼罐头、无味的土豆、橡子煮的咖啡。内拉·拉斯特在巴罗因弗内斯(Barrow-in-Furness)熬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那里是利物浦以北大约40英里处的一片造船区,也是德国人经常轰炸的目标。她心爱的房子被毁了,但她依然继续生活,整日为妇女志愿服务机构工作,然后用额外的短短几小时安排自己的家庭生活。她养鸡、种蔬菜,尽可能地扩大口粮的配给量,并以此为荣。她经常在日记里吐露自己的沮丧,但为了家人和周围的人,她总是尽量保持愉悦。她提醒自己记住一个荷兰小男孩,他把手指伸进堤坝的洞里,挡住了水。“我必须保证我的堤坝是足够坚固的,否则有时我会沉下去。”

女人变成了伟大的即兴创作者,她们用窗帘做衣服,就像《飘》里的郝思嘉一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为了解决丝袜和尼龙袜短缺的问题,英国的妇女们在自己的腿后画上缝合线,使自己看起来就像穿了丝袜一样。她们还做了许多此前从未想过自己有能力做的事情。《柏林的女人》一书的作者认为,女人们将注意力放在诸如排队领取食物等日常生活的细节上,由此获得了力量。她谈到她的邻居时说:“对这些妇女来说,眼前的任务就是做香肠,将思绪放在香肠上,可以改变她们对那些可能更重要却更遥远的事情的看法。”她自己也喜欢在苏联人搬出去后洗床单,正如她讽刺地说出的那番话:“在穿靴子的客人走后急需做出的一个改变。”

战争在颠覆传统的角色与期待上有自己的一套。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在被围攻的城市中,人们期待其中的女性也能加入防御大军。1552年至1553年,在意大利城市锡耶纳被围攻的18个月中,从12岁到50岁的女性,不论贫富,都得到了篮子、铁锹或镐。当命令传遍大街小巷时,这些女性要离开她们自己的家去城墙上干活。战争越全面,对女性的劳力与技术的要求越高。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在英国、加拿大、丹麦、德国、波兰和美国等许多国家,妇女对战争的贡献都成了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足以让她们拥有投票权。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大多数参战国,女性外出参加工作的比例显著上升。战争开始时,女性在英国的工业和运输业中占到了劳动力总数的23%,到1918年则占到了34%。一家英国兵工厂的一位苏格兰女性福利监督员说:“威廉二世给了英国女性一个机会,那是她们自己的父亲、兄弟和母亲从未给过她们的。”战前,女人们工作的地方是办公室和工厂,但如今她们获得了曾被视作属于男人的工作。各个地方的女性都抛弃长裙,换上裤子并把头发剪短,因为这样做更安全、更方便。

女性代替男性成为公交车售票员或农场工人。在兵工厂的危险工作中,所谓的“军火商”(Munitionettes)取代了男人的角色。在这些工厂中,许多女孩因为接触化学物质,皮肤变成了亮黄色,英国人称她们为“金丝雀女孩”,有时她们会生出皮肤为同样颜色的婴儿。1915年,军需部设立了福利监督员岗位,这些人都是女性,以此解决女性劳动力的健康和工作环境问题;然而,或许不可避免的是,最终这些女监督员发现自己面对的是顽固的男雇主和工会官员,因为他们不明白为何女性在同样的工作中应该获得与男性相同的报酬。

在两次世界大战中,职业女性,尤其是从事传统上被视为男性职业的女性,在工作中面临着挑战——尤其是来自男性同事的;他们担心付给女性更少工资的行为会成为老板降低或冻结自身工资的借口,并因此明确表示不再需要她们。在伯明翰的一家工厂,上一班的男人们会把车床上的螺母拧松,为的是让接班的女人们放慢速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位英国妇女放弃了理发业而成为一名铆工,当她和男性新兵们一起为第一天的工作报到、等待着被分配工作时,却发现一切是徒劳的。她问工头,她该做些什么,工头回答说:“哦,是的!我们忘了这位朋友!”他拿出一把扫帚给她。“给!拿着这个!”他说,“四处转转!”对于此类事件和更公开的性骚扰行为——诸如禁止在工作场所化妆,管理层的反应并不总是特别有用。波音公司将53名女性打发回家,理由是她们的毛衣太紧,这一行为引发了这些女性的强烈抗议。而后波音公司试图为自己辩护,声称这是因为紧身毛衣存在着安全隐患,可能会导致她们被机器夹住。中产阶级的职业往往不再欢迎女性。当英国机械工程师学会在1944年接纳第一位女性正式会员时,其他会员提出了抗议。其中一位写道,女性太过娇弱,无法忍受她们会不可避免遇到的“混战”和粗俗的语言。而且,也许更重要的是,他补充道:“专业工程师已经面临太多竞争了,而战后——好吧,‘你永远不知道’。”

对很多女性来说,有报酬的工作不过是在她们作为母亲和妻子已经在做的事情上再增加一些罢了,而政府却迟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伦敦,女人们推着自己的小孩,举着标语牌在街上游行,标语牌上面写着:“孩子要托儿所!母亲为战争工作!”当女性争先恐后地寻找托儿所、购物、照看自己的家庭时,她们中的一些人认为这样的负担难以忍受。英国职业女性的缺勤率是男性的两倍,雇主往往将其主要归因于女性需要在商店关门或所有东西卖完之前赶去购物。食品部的一位官员(笔者猜其是男性)提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建议:“已婚的女战争工作者可以安排邻居或朋友为自己购买食物,这应该在她们的能力范围之内。”进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政府敦促女性不要懒惰,应为战争而工作,“直到最近几年,而且主要在美国,妇女才养成了格外喜欢休闲的习惯”。

约瑟芬·冯·米克洛斯出身于贵族家庭,在维也纳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她曾对在新英格兰兵工厂工作的肮脏和无聊大发牢骚,但她也提醒自己:“帕坦人也不喜欢他们遭遇的污垢或肮脏。中国、俄罗斯和澳大利亚的士兵经历的任何战斗都不是有趣的,海上的那些男人也是一样。”其他女人则得以首次享受到赚钱的乐趣。二战期间,一位在格拉斯哥附近,希灵顿的劳斯莱斯航空发动机工厂工作的苏格兰妇女(在那里工作的女性实际上因为工资低而罢工了)回忆说,战争结束时,她每周获得的收入超过了5英镑:“我在屋里拿着一张5英镑的钞票给他们看,我真是高兴极了,我从没见过5英镑的钞票。”但女人们经历的变化并非都是永久的。当男人们从世界大战中归来后,他们又回到了曾经的工作岗位上;事实上,许多雇主都同意那些退伍军人的观点,认为女人只不过是临时的替代品。一切为职业母亲提供的服务,诸如日托中心和托儿所等,也并未持续到战后。

在美国和英国等国,媒体曾悲观地预测,迫使女性走出家门可能会导致不道德行为出现,或许同样糟糕的是,这会使她们失去女人味且过于自信。然而对很多女性来说,能够工作其实是一种自由。她们享受着拥有自己的钱所赋予的自由和工作中的同志情谊。“我非常享受下午4个小时的工作时间。”二战期间,一位在一家英国工厂兼职的妇女说,“我特别渴望来到这里,毕竟作为一个做了15年卷心菜的家庭主妇,我觉得自己走出了笼子,自由了。”她还接着说,“相当多的兼职者都有这样的感受——走出去,见到一些新鲜的面孔——这一切都太不一样了,与掸掸灰尘截然不同。”最后内拉·拉斯特在日记中坦言,她感到了巨大的解脱,既摆脱了她那迟钝的丈夫,又觉得自己在做一些有用的事。当他抱怨茶怎么还没做好,她也不那么“甜美”时,她厉声说:“得了吧,谁会想让一个50岁的女人‘甜美’呢?何况我这样更舒服!”战争结束时,在英国的胜利阅兵式上,当局试图把陆军女兵安排在童子军的后面,女兵们罢工了。“军队震惊了,”一个人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不服从命令的行为,但我们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他们不把我们安排在别的地方,我们就回家。”军队让步了,最终,陆军女兵跟在辅助领土服务队(Auxiliary Territorial Service)的女性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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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人性、社会与被塑造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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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讲述我们

遥望的未来

珍娜•莱文

(Janna Le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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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Jiri Rezac

珍娜•莱文(Janna Levin),知名天体物理学家,MIT博士,哥伦比亚大学物理学和天文学教授,一直致力于黑洞、时空与引力波的研究。同时也是布鲁克林艺术与科学中心“先锋工厂”的科学总监,这是一个占地约3000平方英尺的文化中心,集艺术、音乐、电影和科学于一体,致力于跨领域的实验、教育与创新。她也新任艾美奖提名的NOVA专题片《黑洞启示录》的主持人,在此之前NOVA的主持人一直为男性。

《纽约时报书评》称珍娜•莱文为“一位用精湛技巧使科学与生活完美和谐的作家”。她的作品也受到了因直接探测到引力波而荣获诺贝尔物理奖的LIGO团队主要成员赞许,其领队之一也是科幻电影《星际穿越》的执行制片人基普•索恩。

她的作品屡获殊荣:《宇宙斑点从哪里来》(广受好评的科普书);《图灵机器的狂人梦》(本书也获得了美国笔会新人小说奖,她也因此获得2012年的古根海姆奖,该奖授予那些“表现出卓越的生产性学术能力或杰出的艺术创造力”的人);《引力波》(2016 年华尔街日报的年度书单)

珍娜•莱文在《黑洞旅行指南》一书中以独特的视角和诗意的语言,拨开亿万光年的星际迷雾,邀请大家共赏黑洞奇妙绝伦的特质。

你知道黑洞本质上是无物吗?

黑洞即虚无。

黑洞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包含任何物质。黑洞的内部空无一物。

我在学会质疑和思辨前就完全接纳了黑洞。当然,仅在概念层面接纳。黑洞简直是幻想的源泉,我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它的存在。我不带任何偏见,把宇宙呈现给我的照单全收。我可以领略到黑洞存在的合理性,也时常被它诡谲怪诞的特性折服。或许你也如此。这一定不是你第一次听说黑洞——这朵空间曲率大到光也无法逃脱的太空奇葩。

我不清楚你小时候如何,但在我儿时的卧室里,观星条件实在不尽如人意。我常常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尾,把头探向窗外的天空。在那里可以看到楼下的绿茵庭院,相邻的院落通过灌木丛划分边界,最后被圆形的大气层“帽子”一把罩住。傍晚时,地面会首先暗下去,接着是树木,而暮光则要持续照亮天空很长一段时间。这片天空虽然不似城市那般流光溢彩,但刺眼的光污染仍使我眼中的星光黯然失色。我看到的只是几块模糊的亮斑,就像挂在汽车挡风玻璃上的雨滴一样。我从未指望这种景象能有所改善。

我不记得这种感觉从何时开始拉扯我,但在意识到这种渴望之前,我已经迫切地想要了解地球之外的一切,我就像条在门口不停踱步的狗,我想要摆脱平凡世界的束缚,想要飞翔,想要探索。我将沉重的步伐踏在大地上,徘徊在天地相接处,焦躁地期盼着投身于星辰大海。或许许多人和我有着同样的渴望,千年又千年,一代又一代,一人又一人生活在地球表面,却对天空充满了遐想,拒绝承认自己的渺小,尝试打破人类自身的局限性。

儿时的我从未幻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科学家。如果你对我说,我以后将成为一名物理学家,我一定会大发脾气。物理学家无非是一群只会背诵公式和制造炸弹的人,毫无创造力,还十分偏执。我不确定这种陈词滥调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还是这种刻板印象只是我自己的发明创造。但这种肤浅的理解与现实折射的深远含义恰恰相反。创造力往往是约束与限制的产物,宇宙所设定的基本极限便是科学创造的源泉。

极限总能引发科学革命。光速的极限预示着相对论革命。当爱因斯坦幻想自己骑在光束上旅行时,他发现时间会保持静止,因而他抛弃了绝对的时空,转而拥抱绝对的光速。这种绝对性上的让步迫使我们把宇宙重构成一个非恒定的、有生命的进程。它起源于宇宙大爆炸,裹挟着创世的能量不断膨胀,并为黑洞这类极端天体提供栖息之地。

与此同时,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所设定的极限引发了量子革命。这个原理断言,我们以为自己已经了如指掌的粒子并不存在。我们被迫重新构想现实的基本性质。现实从此蜕变成了一团无法确定的粒子概率云,粒子不再处于或不处于某个特定位置,这种确定性上的妥协给我们带来了微观世界上更深层次的启示。我们以近乎颠覆性的方式改写了现实。随后,我们又在最精确的物理学范式下发现了夸克、光子、中微子、凝聚态物质、中子星、希格斯玻色子、超导体和量子计算机。

同样,数理逻辑中难以逾越的极限引发了计算机革命。哥德尔的不完备定理证明,一个理论体系中总是存在无法被证实的数学命题。艾伦·图灵针对这个极限提出了人工智能和生物机器的概念。图灵证明,大多数有关数字的事实并不可知:无理数有无数个,且无理数的不可预测位数也有无数个。有了这种想法后,他设想终有一天机器能够思考,并悟出人类本身就是会思考的机器。

物理定律和数学精度所施加的严格限制并不会妨碍创造力的迸发,它甚至可以说是创造力的摇篮。极限更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能激励我们展现出自己最优秀、最创新、最敏锐的一面。在此之前,我无法理解想象碰撞真理时带来的震撼,直到我被极限优雅而超然的存在所折服。

在尚未踏上科研道路的学生时期,我怀念那种跃入窗外蓝色午夜的渴望,我想念那种离开地球的热切愿望。可无论身处何地,我都置身于同一苍穹之下。我行走在蔚蓝天穹之下,从略微不同的视角观察世界;我想要无限接近眼前湛蓝的天空,但无奈屈服于现实(人类实际上从未涉足比月球更远的地方);我将视线转向了书本,跟随数学走到我们无法亲自到达的地方。数学本身无法向我们告知宇宙的一切细节,它只能帮我们推测天体可能的存在形式,但这足以让我们在发现任何物理表征前就可以探索其背后蕴藏的巨大潜力。

黑洞就是如此,一个活在草稿纸上的纯数学概念。几十年来,黑洞都是只在数学上成立的空中楼阁,物理意义从未被证实。即便是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也拒绝承认,甚至公开否定和诋毁黑洞理论,直到人类发现银河系中黑洞存在的切实证据。我们在距地球仅数千光年的地方发现了黑洞。光年指的是光在一年时间内传播的长度,约为10万亿千米,你要在高速公路上开一千万年的车才能行驶同样的距离。从太阳系出发,向天鹅座X-1所在的双星系统前进,你就能找到它。地球的四方上下遍布着黑洞。无数恒星的微光点亮了宇宙虚空,而无数不可见的黑洞则幽灵般地藏匿于恒星间隙。我们正绕着银河系中心的一个黑洞旋转。与此同时,我们也正向仙女座大星系中心的另一个黑洞缓慢靠拢。

我想拨开亿万光年的星际迷雾,与你共赏黑洞奇妙绝伦的特质。这或许会改变你对于黑洞的认知,使你更接近黑洞隐秘的属性。我们将走上一条鲜有人走的路,通过一系列简单观察来获得对这类物体最符合直觉的认知。尽管黑洞并不是物体,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物体。

黑洞既是我们的历史,

也是我们的未来。

黑洞既是我们的历史,也是我们的未来。黑洞会首先脱胎于婴儿宇宙的原始物质汤,也会陪伴着垂垂老矣的宇宙一同走向生命的尽头。黑洞作为我们已知最重的一类基本粒子,可能在宇宙大爆炸后最早也最短暂的时刻就被创造出来了。原始黑洞生活在炽热得无法辨别出物质实体的等离子体浓汤中,随后便剧烈爆炸,在早期宇宙中消失殆尽。迅速膨胀的早期宇宙很快就冷却了下来,因而无法重新获得制造黑洞所需的巨大能量。

随后,更加大型的黑洞便出现了,即便是截至目前,宇宙的年龄也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随着原始物质汤的波动和一系列关键步骤的转变,生长中的胚胎世界正逐渐获得我们目前观察到的宇宙的某些特征。数百万年后,超大质量黑洞将直接从冷却的致密物质残渣中坍缩形成,而完完全全跳过恒星爆炸的阶段。大型黑洞的质量要更大一些,但这些质量也相应地集中于更大的视界中,并在争夺物质时力压众敌。从某种意义上讲,更大的黑洞更容易产生。大型黑洞能够从早期宇宙中密度远小于死亡恒星的物质云中坍缩而成,也就是说,一个超大质量黑洞可以在不比空气密度大多少的物质云中出现。一旦这些巨型黑洞诞生,星系及星系团就会在超大质量黑洞周围聚集,裹挟着一代又一代的恒星在此度过一生,并在星系中孕育出数十亿个恒星级黑洞。

超大质量黑洞缔造了我们已观测到的最大的宇宙结构。位于中心的超大质量黑洞塑造了其所在的星系,控制着星系风和恒星喷流,并以此决定了恒星岛屿的大小和形态。它们是恢宏壮丽的宇宙历史长河中的关键推动力,在无限多元宇宙之一的室女座超星系团的银河系中创造出了我们所处的这颗宜居行星——地球。

超大质量黑洞人马座A*是坐镇银河系的宇宙巨石。太阳系以及整个螺旋星系都围绕着人马座A*运行。我们人类与如影随形的月球一同搭乘着地球的顺风车,绕着1.5亿千米外的太阳公转,以每秒近30千米的速度在一年的时间内完成了近9.4亿千米的周期运动。而整个太阳系结构又围绕着250亿亿千米外的人马座A*旋转,以每秒230千米的速度耗费约2.3亿年完成一次轨道运转。也就是说,在银河纪年中,太阳不过才区区20岁。太阳曾经一度被尊为星系的中心,即整个宇宙的中心。然而,太阳随后便被“废黜”了。人马座A*上位成为银河系的终极主角,由银河系中几乎所有恒星系统、球状星团(由不规则运动的恒星组成的怪异致密的恒星集团)以及一个恰如其名的、不可见的暗物质晕紧密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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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系的运动是能够勾起无限幻想的宇宙奇观。太阳、等离子风、行星、各式各样的卫星、条纹状光环、木星大红斑、林林总总的人造卫星(仿佛是投掷于寂静空间中的一枚枚闪着寒光的硬币)、冥王星(数百颗矮行星中的冠军),以及碎裂成无数小行星、行星际冰、岩石、尘埃云、磁力线的行星……所有这些天体都以每秒钟超过200千米的令人生畏的速度一起移动——不过瞬息之间,围绕着我们风车状星系中心约400万太阳质量的虚空共同旋转。太阳系的所有元素不仅在自转,也在轨道上围绕着焦点公转,正如原始的天象仪所描述的那样。在独具匠心的机械设计下,整个太阳系就如同一个晦涩难解、雄心勃勃的时钟,环环相扣,而我们却在其中一个粗糙的齿轮上蹒跚而行,浑然不觉。

我们将缓缓坠向太阳,而太阳也将连同银河系中其他天体缓缓坠向中央的超大质量黑洞,但完整坠落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至于我们将首先与邻近的仙女座大星系相撞,并有可能会被直接甩出银河系。在一段时间内,仙女座星系不断接近我们,在我们的视野中显得宏大而苍白,大有要划破银河系之势。在撞击中,我们可能会被输送到仙女座大星系的众星中,也有可能直接被扔到它中央比人马座A*重1000倍的超大质量黑洞附近。由于恒星过于疏散而无法碰撞,两个星系会以极少的恒星撞击为代价径直穿过彼此,将星际气体卷积在一起,发出灼热和刺眼的光芒,而暗物质则能够毫发无损地通过,整个太阳系也仍将安然无恙地继续同步运行,免受数十亿年间多次碰撞的干扰。两个中心黑洞将完全合并,一个崭新的星系将从残骸中诞生。

当我们凝视银河系中心超大质量黑洞的影子时,我们实际上也正凝视自己的未来。超大质量黑洞或许就是我们的数据,是我们零碎的量子信息最终的归宿。趁着你我不知不觉地坠向银河系中时,多多注视人马座的方向吧。无论是曾生活于地球还是将要在地球上生活的人类,最终都会被垂死的太阳蒸发成基本粒子,并落入合并星系中心的超大质量黑洞中。落入黑洞的基本粒子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了永恒,一如任何其他恒星系统、银河系碎片以及完整暗物质晕。一切的一切都将被卷入中央旋涡,进而迸发出壮丽的光芒,以及宇宙中最后一抹密集光束穷途末路的喷流,直至一切都消匿于黑暗寂静的时空风暴之中。

总有一天(尽管用天数来衡量史诗般的未来显得很迂腐),当宇宙接近生命进程的尽头时,空间中就只剩下黑洞了,而这些末代黑洞最终也会蒸发,并有望释放出其中囤积的信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目前关于黑洞的争议就必须有人留下来见证才能够解决了。我们的量子比特可能同时存在于黑洞内部和外部,通过虫洞连接,我们就能同时在两个地方互相成为彼此的克隆体。当我们的信息最终从即将消失的事件视界中释放出来时,将会是一片复杂繁乱、难以辨认之象。

最终能够留下的只有信息。我们的起源,我们的进化,我们求知的雄心,我们在地球的存在,都将以一种不可读的形式传播。信息不再记录时间,我们的历史从实质上被抹除了。

黑洞,也终将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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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旅行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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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是种反常吗?

牛津大学国际历史系的名誉教授玛格丽特•麦克米伦通过对九个章节的详细解读,从古希腊和罗马到百年战争,到美国内战,再到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通过对历史上的经典战役到当下战争中所获教训的反思,从历史、政治理论、文学、人类学、生物学和其他多个学科的角度,探讨了一个深刻的问题:人类为什么如此痴迷于大规模的自相残杀,而我们又将付出什么代价。同时,通过分析战争的起因、方法与手段等,作者审视了战争以何种方式影响了人类社会,而我们在政治构架、科技以及意识形态上的变迁又是如何影响战争进行的。本书集中讨论了大量颇具争议的话题:战争是何时开始的?为何战争被描述为所有人类活动中最具组织性的?为何战士几乎都是男性?战争是否曾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作者也在书中为我们展现了战争的诸多层面。我们所讲的语言、我们拥有的个体记忆以及最伟大的文化瑰宝都反映了战争给人类社会带来的荣耀和痛苦。作为一个令人不安又极具挑战性的话题,麦克米伦也通过引人入胜的观察和实例,揭示了战争如何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人性中最邪恶的一面和最高尚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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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引人入胜的科普小书解读了当代科学里极具挑战性的现象—黑洞,它也是我们理解整个宇宙的方向标。在这本书中,作者拨开亿万光年的星际迷雾,改变我们对黑洞的认知,邀请我们共赏黑洞奇妙绝伦的特质,也是我们更接近黑洞隐秘的属性。

被《连线》杂志评价为“最冷静的天体物理学家” 的珍娜•莱文,用跌入黑洞的描述,极其诗意地刻画这段疯狂的冒险,让我们在读完全文之后得以在完美的寂静中偶尔仰望星空,再次遐想那片神秘的宇宙。

听见女性声音

看见女性力量

祝伟大的女性们

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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