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镛城,聚贤楼。

说书人着一身黑衣,头发梳的油光锃亮端坐在台上,手里捏着一块朽木,每次说完故事便把手里的木头重重的往桌子一扣,“嗒”的一声,台下的听众从故事中清醒,大多有些意犹未尽。

跑堂的小厮喜笑颜开,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于听客的座位间来回穿梭,不消多时托盘便被银锭和铜钱堆满。

听完了故事,听客纷纷离席。

说书人起身,小心翼翼的把檀香木桌上的一盆花抱在怀里慢慢往外走。

茶楼里有人起哄:“小陈老板,你家财神爷要走了,你不去送送?

“可不得送送嘛!”

其他茶楼要么靠酒菜赚钱,要么靠美色赚钱,唯独聚贤楼是靠故事赚钱,对于聚贤楼来说,说书人就是财神,得好好供着。

小厮随手把收来的钱放在桌上,一个鹞子翻身跳上了舞台,抓起那截朽木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张先生,您落了东西了。”

“瞧我这儿记性,多谢你了小陈老板。”

“不谢,不谢,您明天可得按时来,我把位子都订出去了。”

“这是自然。”

街对面天香楼掌柜手里托着烟枪,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女子往小陈老板身上扔南瓜子壳。

“陈玉衡,你还真是天生的狗腿命,张如许又不是你亲爹,你干嘛天天在他面前当孝子。”

“就是,不要脸。”

“呸!”

陈玉衡仿佛没听见别人骂他似的,昂首挺胸迈着将军步,一步一叹:“生意太好可真是苦恼,还是花妈妈您有服气,总共有时间嗑瓜子儿,不像我们店日进斗金,我忙得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花妈妈听了这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抓起茶杯就往他身上砸,却被他徒手抓住。

“这个杯子做工甚是粗糙,是西市买的吧,三文钱一只,这么差的东西,您也好意思拿给姑娘们用,我后院的厨子都不用这样的杯子。”

“老身劝你一句,年轻人不要太嚣张。”

“小子也奉劝您一句,人呀!还是得服老,没事多照照镜子,有时间多出门溜溜弯,看看街邻四坊们儿女绕膝,你就会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别总是往人身上扔瓜子壳,怪不礼貌的。

花妈妈气得双手发抖,他的话句句如刀,专捅人心窝子。

“花妈妈你考虑改行不,让姐姐妹妹们学着绣花,兴许还来钱快些,反正你店里又没有客人。”

“关门!”

天香楼二楼的门被人从里边重重地关上。

“真小气,不过闲聊几句,竟然还生气了,就这点肚量还指望赚大钱简直是做梦。”

花妈妈关上门,坐在桌前越想越气,一众姑娘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你们倒是拿个注意啊!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

“花妈妈如今聚贤楼抢了咱们的生意,岚儿觉得这事还得请杜姑娘出手。”

正在自己院子里给药材除草的杜湘君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谁又要来找我干坏事了。”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还是挺准了,刚打了喷嚏,人就来了。

“哎呀,杜姑娘,好久不见。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来找我!上次是帮你抢别人铺子,上上次是帮你抢别人夫君,这次又想抢什么?”

她就纳了闷了,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好,那么香,自己的东西很臭吗!

花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她说了半天话,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让她帮忙抢别人家的生意。

杜湘君端来一盆水,手指飞快结印,水盆中出现了一盆花。

“看清楚没,就是这种花,搬几盆养在天香楼就行了。”

花妈妈赶紧抹干净眼泪:“就这么简单。”

“恩。”

“养几盆花就成?”

“恩。”

“你不要报酬吗?

“恩?”她的尾音拖得很长,眼眸中有杀气涌动。

花妈妈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杜湘君很不耐烦,往外赶人。

“赶紧走,你一来准没好事。”

花妈妈放下一锭金子,高兴的跑开了。

“若不是我老娘欠你人情,才懒得帮你。”

药圃里一株紫参口吐人言:“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你给我闭嘴!”

“湘湘,刚才那朵花好像是叫‘幻梦’,你怎么不给那个老女人提个醒儿,万一她一口气养个十几盆,还不得把人都困在梦里,到时候还得你去搽屁股。”

“老子不去。”

“这是你身为一个城隍的责任。”

“她应该没有那么笨。”

紫参摇了摇自己的叶子:“但愿吧。”

花妈妈一回到天香楼便马不停蹄的让人找来了花。

“妈妈,养三盆够了不?”

花妈妈点头,随即又摇头:“先养个七八盆。”

“好,岚儿这就去准备。”

果然,养上幻梦花的天香楼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张如许从天香楼经过时微微一笑,嘀咕道:“还是我手里这盆好看。”

“哎呦,张财神爷您可算来了,快请,客人们早就等着您了。”

“什么,您要告几天假回家看望朋友。”

“那您一定要早去早回啊!”

张如许走后,陈玉衡每天都在门口张望。

花妈妈照旧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姑娘和他说话。

“小陈老板,你的财神也怎么还不回来呀。”

刚开始陈玉衡还会和花妈妈对骂。

渐渐的花妈妈拿果皮砸他,他也不说话。

后来陈玉衡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着法讨好花妈妈。

为了请天香楼的姑娘们去他店里跳舞,帮他吸引客人陈玉衡充分体现了什么叫不要脸。

花妈妈坐在主位上,喝着陈玉衡敬给她的茶。

“哎呀,这事不好办呐!”

“怎么不好办了?”

“我这里的茶杯做工粗糙。”

“我给您换新的。”

“我没有儿女绕膝。”

“我愿意当您的儿子,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亲娘。”

“可这也不成啊!我不讲礼貌,爱往人身上扔瓜子壳。”

“谁敢说您不礼貌,我和他拼命。”

花妈妈对陈玉衡的话很受用,不仅雪耻还狠狠羞辱了陈玉衡一番。

“哈哈,赶明儿一定要多养几盆花。”

“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杜湘君的声音从她供着的那尊佛像前,传了出来。

花妈妈惊得现出了狐狸原型。

“我的天爷呀,你竟然是城隍,以后我可有好日子过了。

杜湘君呆呆地站在花园里,神情有些恍惚:“狐狸精好日子一开始,便意味着我的好日子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