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6月1日,由于日本人已经把所有回国的道路都封锁了,军长(杜聿明)犹豫了很久,耽误了许多时间,最后决定中国远征军第五军从缅甸孟拱撤退到印度。

我们那时从一个有火车的地方叫作“英多”沿着铁路线朝北,在九十六师的掩护下从孟拱西北前进。

在英多,那里英国人抛弃了大量的物资,好像有一家英国银行里面还有大量的现钞,当兵的拿了许多,但是后来这些钞票除了用作把干树叶和草当作烟叶的卷烟纸外,就只有擦屁股用了。

还有一些崭新的美国汤姆冲锋枪,我们拿了许多,试枪也就是对着没人要到处乱跑的牛乱打一气。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在一个叫作“洞洞山”的地方没有路了,只好全部烧毁车辆和辎重,那时点火的小兵差点把自己给点燃了。

在熊熊的大火中,突然军长的最新款的美国“林肯”轿车,因为燃烧电线短路居然“嘀…”地叫了起来,好揪心唉!

我在半路上捡来的美式吉普也一同烧毁。

那时我看到路边有一辆崭新的美国威利斯牌小吉普车,电瓶没有电,我要卡车拖着,到了驻地,用卡车引擎给吉普车的电瓶充电,第二天就可以用了,我得意地开着车,军长还问,哪来的?

“捡来的,捡来的。”我说。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同时烧掉的还有我在曼德勒弄到的美国最好的猎枪,好像是“詹姆斯兄弟牌”,我有两把。

头一把是买的,另外一支是从商店里面拿的,那时商店的人都跑光了。

徒步行军时,一天半夜,卫兵把我叫醒,说军长召集大家在篝火边喝酒,之前军委驻滇参谋团萧毅肃给了两瓶最好的法国白兰地,说是预祝我们打胜仗!

现在,卫兵背不动了。

“打败仗也喝!”军长说。

驻印军反攻时,美军惊奇地发现了两年前撤退时远征军第五军军部和二十二师烧毁的装备。注意看炮口的形状,说明是自己炸毁的。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不久大雨就下了起来,一下就没完没了。我记得很清楚是6月3日,因为那天是林则徐的“禁烟日”。

我亲眼看着二十二师前面开路的士兵捆扎的竹筏在放入洪水瞬间就玩具般支离破碎,竹筏上的人当然是死掉了。刚刚还在有说有笑,马上就彻底消失…

前面是二十二师六十四团,军部直属队在中间,后面也是二十二师的部队。

军长要我在军部前面打前站,每天下午三点多钟,只要看到有水源的地方,我就可以决定宿营。

开始还有吃的,后来就没有了,吃骡马牲口,吃野菜番薯芭蕉,最后吃猴子。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沿途森林里,到处都是“呜……”猴子的叫唤声,好像还有几个美国军官也跟着我们走,有一个美国人说猴子的呼叫很像英语“Who”。

后来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注:美军资料记载:史迪威司令部的 Roscoe L.Hombletong上尉和第五军一同撤走,但是在到达印度前,他死于筋疲力尽。)

军长(杜聿明)的文章中说“由曼德勒西北后转大洛到新平阳”短短几个字,好家伙,我们在这几个字之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死了多少人!

甚至连军长也差点病死,为了抬着军长走,死的人不下二十个,包括特务连常连长,常连长和军长是同乡(同为陕西米脂人)。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大家抬着杜军长的担架穿越丛林,即便是一颗大树挡住去路这样一个非常简单的障碍,常连长他们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和体力…

人们说,“生”是一个伟大的过程,那么“死”呢?

“死”同样是一个伟大的过程,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死亡”和“尸体”那都是具有极大神秘力量的有生命的东西。

到处都是尸体,有时半夜爬到路边窝棚睡觉,早上起来看到自己睡在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死人中间。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尸体发酵膨胀把军装撕开一个个大口子,在尸体上蠕动的蛆、苍蝇、蚂蚁不计其数,也大得出奇。

在跨过一个一个尸体时,看到是自己认识的人,有时也找一些树叶把脸遮挡起来。

我最好的朋友谢竹亭参谋就是这样,靠着大树就“睡”过去了。他的未婚妻是军政工队队员郭萍,长得别提有多漂亮了,大伙都羡慕他。

还有军绘图员,名字记不清了,广西人,军校毕业,他家很有钱,从小穿的夹袄都是那种带暗花的黑缎子绸料。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一路上,他把从小吃过的好东西一五一十讲了不知道多少遍。

结果现在他就躺在那里,手上抓着一把草。脚上的皮鞋也被人脱了。

再往后,队伍里面就出现自杀的人,开始是把枪口放到下巴下面,用大脚趾头扣动步枪的扳机……这是部队崩溃的前兆,后来是上吊死的,因为枪都扔了。

尸体挂在树上随风飘动,很可怕的。有许多是准备修筑滇缅铁路交通工程局的工程师。四五十岁的人,他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终于有一天,强烈的阳光照射得我们的眼睛都睁不开。啊,我们走出了遮天蔽日的森林,来到一条大河旁边,大河对面是一个缅甸的比较大的村庄—大洛(Taro)。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那天,我们把军长安置好了以后,我赶紧过江去找吃的东西,老百姓已经跑光了。我们在一个房间里面看到了一点苞谷粒,马上用水煮吃了。

然后又看到了当兵的在煮吃老百姓的牛,我又跟着吃了。

我到对岸是要赶快找一块空地,布置和飞机联系的航空布板,要求空投食物。

沿途我们电台发疯似的呼叫空投,飞机天天在头上嗡嗡叫,就是看不见。他们总是说,要告诉他们我们的方位……

空投的食物开始的都被当兵的抢跑了,美国人空投的物资很多,甚至连刮胡刀和英国士兵的短裤都有。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其中有一封牛皮纸的公函,当兵的不敢要了,他们跑过来对我说:“邹参谋,这里有一封信。”

信是写给军长收的,内容是告诉我们下一步行走的路线和什么地方有食品,还有电台的频道波长什么的。

我们断粮了很长时间,饿死了大量的人,结果遇到第一次空投,又涨死了许多人。

那天从中午到下午,我都大约吃了六顿饭,肚子胀得别说有多难受了,连蹲都蹲不下来……

再后来到新平阳,那时,我们第一次看到了许多逃难死去的印度难民。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一堆堆的尸体聚集在几间茅屋里,有女人的长头发和印度人使用的器皿,臭气直上云霄!

一辆辆印度人的破牛车东倒西歪地遗弃在路上,一副副牛的骨架仍然忠实地坚守在拉车的岗位上……很像是罗马古战场。

在新平阳已经有英国人的收容救济站了,我们在那里待了很长的时间才继续前行。

最后翻越高山时听到了小火车的叫声,那是我们的最后目的地——印度的列多!

因为那里才有火车!那时已经是7月末了,一万多人仅仅剩下两千。

后来修公路时,只要看到有尸骨的地方,就说明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