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平台上一直有个调侃:中国的三大传染病是感冒、哈欠,东北话。

都说跟东北人讲话多了,说话会有股大碴子味,但就算没跟东北人交流,光听歌你也能被“带跑偏”。不信去听刘德华唱《咱们这个屯》,粤语可不影响这一听就是东北话。

但东北歌并不是只有“我滴老家,就住在这个屯”这么简单,网易音乐频道《一城一声》栏目第三期,我们去东北,探寻黑土地上的音乐江湖。

01网络神曲开山鼻祖,害得是东北歌

不管是“学猫叫”还是“坐上我的副驾”,或许都得认一个祖师爷,那就是《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这首歌诞生在1994年,由后来被调侃长得像光头强的东北人雪村创作。歌里讲述了一个交通肇事者的故事,雪村用方言唱着:

“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

俺们那嘎盛产高丽参

俺们那嘎猪肉炖粉条

俺们那嘎都是活雷锋”

《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刚问世时,雪村带着它跑了很多家唱片公司,都被拒之门外。没有一家唱片公司觉得这样粗野、东北方言的歌能被观众喜欢。

在港台音乐还风靡大陆,刘德华唱着“给我一杯忘情水”,罗大佑哼着“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的时候,雪村这样的歌,确实可以说难登“大雅之堂”。

但显然,是雪村提前摸到了时代的脉搏。

1999年,雪村带着他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参加了新浪网及MTV-CHINA的两次风面会,并把这首歌上传到了这两个网站供人免费下载。

当时,flash正流行,这样通俗易懂的歌,作为素材制作flash动画再合适不过,《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在网络上流传起来。

而它真正成为“神曲”,是在2001年。那一年,《东北一家人》情景喜剧导演英达在网上听到这首歌,将其选做了片头曲,在歌曲的末尾,还加了一句成为时代眼泪的“翠花,上酸菜”。

魔性的旋律,洗脑的歌词,独特的口音,让《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杀出一条路。在孙燕姿唱着《绿光》洗礼万千少女、王力宏唱着《唯一》成为全民男神的时候,“活雷锋”悄然成了众多学校宿舍的“舍歌”、公司年会表演节目。

第二年,《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入选了“第二届华语流行乐传媒大奖”十大华语歌曲奖,与雪村一起上榜的,是周杰伦、王菲、那英、孙燕姿。

雪村掐中的脉搏不仅仅是网络,紧接着,手机彩铃,为“神曲”造势了一整个春天。

后来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那一夜》,都是这样,简单旋律配上通俗歌词,讲一个小故事,不求艺术深度,哪怕至今,许多网络神曲依旧在沿袭这一模式。

《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理所当然地,成了网络神曲开山鼻祖。

再往后,直播时代来临,东北这片土地上,又再次跟紧节奏炸开出一种新的音乐模式——喊麦。“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你甚至会在10岁小孩的嘴里听到他们在哼这样的语句。

而随着Rap的兴盛,宝石老舅一曲带点“喊麦”气质的说唱《野狼disco》又登上了主流舞台……

东北音乐便就是这样,总能在一些时代的关键节点上,书写自己带点“大碴子味儿”的高光时刻。

02流淌在基因里的“地气儿”

不论是《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还是《咱们屯》,乃至于后来的喊麦和《野狼disco》,东北音乐都有一种极具辨识度的特点,那就是与生活紧密相连,极具人间烟火气。

当别的神曲在唱情情爱爱的时候,东北歌要么是“俺们那嘎猪肉炖粉条”“我似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要么“左手跟我画个龙,在你右边画一道彩虹”,在少有关于爱情的东北歌《小芳》里,歌词也非常具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东北歌,不稀罕虚的。

在东北歌里,一切都很具体。唱家乡就是“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唱家人就是“我爸爸有事没事,总想喝点酒”,就算是唱凄苦的《小白菜》,也是“弟弟吃面,我喝汤呀;端起碗来,泪汪汪呀”。

黑土地孕育出的人民,自古质朴。丰富的自然资源,让人的命运与土地紧紧相连,情感也依托于土地,“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一切都具象而踏实。而越是具体的事,越能打动人,想来,这也是东北歌频出神曲的原因之一。

在相对广泛的认知里,东北音乐都是热闹喜庆、俏浪火爆、风趣幽默的,其极致的艺术形式,可能便是二人转——唱着家长里短,穿得红红火火。

历史上的东北,是一个多民族地区。它曾与内蒙高原及冀、鲁相连,在清朝后期,关内“闯关东”移民大量涌入,在不断的融合与变迁中,东北民歌也杂糅了各种各样的曲式。

它从来没有固定在某几种曲类上,于是有了嘹亮的乌苏里船歌、豪迈的秧歌;新中国成立以后,又有了《人民军队爱人民》,抗美援朝时期全国传唱《王大妈要和平》;而在宣传妇女解放、贯彻新婚姻法时,来自东北的《妈妈好糊涂》也流传大江南北。

黑土地上的人民,把那些生活的大变动和小琐碎都写进歌里,再化作热闹的曲调,去抚平寒风扫过的涟漪。

03野心与落寞,东北“文艺复兴”

因为与生活紧密相关,所以在东北音乐的流行里,你也可以窥见东北人的精神变迁。

以《野狼disco》为显著代表。区别于其他说唱、流行曲,这首歌能够被广泛讨论,乃至于上春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描绘了这样一批东北人:

人到中年的东北老舅,年轻时意气风发,终日在迪厅挥霍青春,到了中年却寂寞潦倒,沉湎于旧日辉煌。

原唱董宝石曾在“GQtalk”的采访中,剖析歌曲中的这位“老舅”,他觉得,老舅这样的形象反映了东北很多男性身上都有的“社会大哥”气质——

他们不是大哥但装作大哥,身穿貂皮大衣,颈系大金链子,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

这“脆弱”背后,是东北下岗潮,是“投资不过山海关”,是“共和国长子”在重工业时代过去后,从兴盛到落寞的历程。而这些,也是大量已到中年的东北人,都曾身处其中的历史。

这样的转变,成为了某种东北人的集体阵痛,从歌里也显而易见。

从曾经骄傲于东北身份,“俺们东北都是活雷锋”、“我是这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到《野狼disco》里的强撑与寂寥,到“大火烧过《漠河舞厅》”,乃至于在更多的江湖喊麦里,大量壮志未酬的情绪……

许多人说,《野狼disco》还代表着东北音乐的一个新流派:蒸汽波风格。

用新潮的方式怀旧,用幽默的语气自嘲,在短视频里,在直播间里,用“大背头,BB机,舞池里的007,东北初代霹雳弟,DJ瞅我也着急”等歌词意象,把更多人勾向东北这片土地。

看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在幽默和解构中,抚摸时代转型的阵痛。

不止于洗脑。把根扎在真实生活里的东北音乐,在不同时期以不同面貌,展示着同样一种顽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