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跟我母亲聊家常。聊到以前计划生育的年代，按现在小孩计周岁，那会儿我才四五周岁。

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我父母躲计划生育去了，计划生育的人到了我家，先拿锤子砸水缸、水壶、铁锅，接着抽了晾衣服的竹竿把衣服撸掉直捅屋顶，顿时瓦片哗啦啦啦泻下来，屋顶的窟窿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几根瓦楞。我奶奶跪着抱着人家的腿，哭着求人家消停，我捡起洒落满地的衣服抱在怀里，蹲在边上。再跑出去看别家，计划生育的人正抡着大磅锤子砸人家新建小洋楼的水泥天花板。

父母不在身边，家也没了，晚上我奶奶带我住在二里地外的叔叔家住了几个月。没多久，雨季来了，我回去看我的土房子，到处都是水。

哪怕我长大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惶恐不安的感觉还是很清晰，眼泪还是会打转。

但我母亲却很淡定。她说，当时计划生育的人提前跟我父母讲过，要么交三千块罚款，要么把房子捅了。那个年代，一万元就是富豪，对于普通农民来讲，一年两次，一次三千块，是巨款。我妈说，宁愿瓦片被捅了，回来花小钱买瓦片重新盖。我还记得后来我爸带着我们姐妹去砍杉木，削树皮，重新做新瓦楞，请邻居一起盖瓦片。

我问我母亲，当时她跟我爸躲藏的那家亲戚，是哪门亲戚。我母亲说，是我奶奶联系了她亲姐姐的儿子家。

我又问，她怀我妹妹的时候，走十多公里山路去外婆家，怎么走的，不怕迷路吗？

我母亲说，是我奶奶带她走到上村口的一条山沟口，告诉她进那条山沟，走到底，翻山后连着隔壁镇的山沟，走出去再顺着山路去我外婆家。当年每天都有村民到山沟里或砍柴草或照看田地，村民来来往往，山路很干净，迷路了也可以找人问路，所以不怕。

我又纳闷了，我记得我小时候，我母亲跟我奶奶闹得不可开交，老死不相往来，一直到我奶奶不能自理了，才轮流照顾她。听了母亲的阐述，我奶奶帮过不少忙，关系应该不错，为什么会闹到后面那般僵硬的地步？

我母亲说，当时她怀着我大的弟弟的时候，跟我奶奶吵架。明明知道母亲有身孕，我奶奶还拿锄头锄我家的门框。

回想起来，我当时亲眼看见了，门框上锄头刃削出来的木痕一直留到现在。但我小时候不知道那样做会犯胎神。

我母亲说，那样对胎儿不好。女人嘛，自己怎么受欺负，到最后都能淡忘消解。但一旦涉及孩子，就忍无可忍，不共戴天。那件事，我母亲心里一直过不去，直到我奶奶不能自理前，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一直没办法好好相处。

万幸我大的弟弟出生后，平安无恙。因为他是我爸爸的第一个儿子，还得到过我奶奶不少的偏爱。

没想到，小的弟弟出生后却犯了胎神。但起因不在于我奶奶。

我小的弟弟出生，当时我差五个月足七岁。我母亲坐月子期间，我每天挑着小井桶到河边洗弟弟的屎尿裤。忙碌且乐呵了十来天，我父母愁了起来：我弟弟的小脚丫子突然变形了，变得像自行车的脚踏板，九十度外拐了。每次这样回想起，我都会联想到骑自行车，蹬踏板。

弟弟的脚板拐了几天，找医生看了，拿药酒擦了，都无济于事。

村里还没有电话，父亲拿着我母亲坐月子的东西，去了一趟外婆家，顺便讲了我弟弟的脚丫子的问题。

当时村子里，大家都敬畏鬼神，争田夺水，吵打归吵打，但不敢动歪心思下诅咒，怕遭报应。

排除了这些可能性，我外公说可能犯了胎神，回家检查最近有没有动一些不该动的东西，要重归原样。

父亲思来想去，只动过我母亲睡房里的电线。当时电线老旧，重新换了新电线，到床顶的架子前转了一个弯，把电线引导右边的书桌旁安装电灯。

我父母猜想，可能在引电线转弯的时候，冲犯了胎神。

父亲赶忙把新装的电线拆了，顺着原路往回收线。

第二天，我弟弟的脚丫子恢复正常。

这件事让我长了记性，所以前几年我从怀孕开始就小心翼翼，好心的房东也叮嘱我不要钉钉子、挪家具，回老家待产的时候也都仔仔细细。原本听说怀孕期间不能把针线插在蚊帐上，所以我一直不敢穿针引线，衣服掉扣子了也不敢补，只能先收起来。

宝宝刚出生的时候，为了辟邪，老人在我的蚊帐上放了宝爸的裤子，裤头朝外朝下。

如此小心翼翼又喜气洋洋地过了一个月，临近满月时，婆家热火朝天地准备满月酒席，附近的亲戚也陆续上门帮手。

满月前两天，原本吃完早奶的小宝宝该睡觉了。那天却哼哼唧唧哭一会儿停一会儿，我猜测是不是孩子怕吵闹，或者不太舒服。一直折腾到下午的时候，孩子还是难受，我才意识到宝宝应该不是被吓着了，也不是生病了，而是冲犯了胎神。

前一天孩子奶奶买了厨房的排气扇，太奶奶提前安排了她的女婿，也就是我家孩子爸的姨父帮忙安装。当天八点多安装好，九点多小宝宝就开始不安了。

我向太奶奶说明了情况，她赶紧打电话找姨父拆除排气扇。

第二天也是早上八点多，厨房的排气扇拆掉了，小宝宝也终于消停了。因为前一天一直没睡好，孩子睡得很沉。作为老母亲，心里终于踏实了。

这些是我生活当中亲历过的有关胎神的事情。因为经历过，所以照顾孩子的时候更加留心。

晚上不敢带孩子出去玩；出远门，带孩子回家的时候，一路上特别是遇到岔路，喊宝宝的名字：“小宝，妈妈/奶奶带你回家喽”，一直喊到进了家门。大人如果晚归，回到家先洗澡换衣服，洗干净了再抱孩子。

【书迷越熙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