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热炒所谓的“脱下孔乙己长衫”,央视网评论道:“孔乙己之所以陷入生活困境,不是因为读过书,而是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
于是,一种奇怪的声音高频刷屏:脱下你的孔乙己长衫,出出摊就日入9000!
这一前一后的连贯宣贯,让我虎躯一震,真是不可名状啊,原来是“衫从天上降”,合着教育、发展了这么多年,读书人的下场还要和旧社会一样要脱下长衫啊?
其实,让大家脱掉孔乙己长衫的人,可能早就脱掉了白居易青衫——他们官是做得越来越大,但人是越来越没人民性了。
元和十年(815年),年逾不惑的白居易大为困惑,眼看大唐的复兴无限近了,自己却与这个大唐越来越远,连说句人话都深度的不合时宜。
元和十年前,白居易充满了家国情怀,以天下为己任,立志为朝廷兴利除弊,“不为帝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
然而,这些都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换来的却是唐宪宗的生理厌恶,他不满地对宰相李绛说道:
“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实难奈!”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是老子给你的富贵,你不来跪舔却时时背刺老子!
彼时唐宪宗的皇权已臻顶峰,大逞君王之怒,将白居易一脚踢到了江州去凉快,并表示只要他活着就别想回长安来搔扰自己。
被皇权的铁拳打得找不到北的白居易,一想这岂不是步了柳宗元“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待遇了,等于被判了政治生命的死刑。
无处诉衷肠的他沦落在江州的山水之间,写了名篇《琵琶行》来表达自己无故被贬的愤懑,这就大家熟知的“江州司马青衫湿”。
江州就在庐山北麓,闲暇之余,苦闷而无出路的白居易上山发现了桃花,不是刘禹锡的“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狂放不羁,而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孤芳自赏。
原来是自己觉悟太迟了,毕竟柳宗元和刘禹锡被狠狠修理了有十年光景!
在那庐山桃花源般的山水间,白居易意外收获找到了五百年前的精神偶像陶渊明,并写下《访陶公旧宅》加以纪念,表示自己也“心实有所守,口终不能言”。
白居易深刻地体味到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里“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终于说服自己,脱下了“司马青衫”,放弃兼济天下之心,决定做一个独善其身的陶渊明,因为他已经明白:大唐从来就不是他的大唐,它是姓李。
所以说,元和十年后的白居易不是那个白居易,曾经作为理想主义者的白居易已经长眠于庐山,结庐草堂与陶渊明相伴,谈酒论茶,从此“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不再发出“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的时代杂音,而毕恭毕敬地喊“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的时代强音。
也在元和十年,那个叫韩愈的读书人也幡然醒悟,早早地脱下了兼济天下的心,向唐宪宗献上了完全符合唐宪宗口味的《顺宗实录》,将自己的站错队的朋友柳宗元定性,确立了“永贞革新”的首恶之一,这纳投名状的效果很好,立即换上了绯衣,从此韩愈的文风,飘出了浓浓的“谀墓人”的味道。
白居易庐山悟道,明白自己就像庐山开晚的桃花,开悟落于人后了。
元和十五年(820年),日益昏聩的唐宪宗因服食丹药暴亡,白居易被继任者唐穆宗召回长安。
此时物是人非,脱下司马青衫的白居易决定大隐隐于朝,做隐居于朝堂里的陶渊明。
令人戏谑的是,不再执着于民生疾苦的白居易在官场越来越顺风顺水,皇帝喜欢同僚热爱。俗不可耐的白居易却在朝廷里如鱼得水,时时在众人眼里就是乐天知命。
然而,待理想主义者柳宗元们在“千万孤独”(《江雪》藏头诗正是“千万孤独”)中死去后,白居易、韩愈们纷纷脱下了司马青衫后,开始步入大红大紫的高官仕途。这时的大唐充塞了各种利好消息,帝国的皇帝们也耳根清静,甚至飘飘追求起长生不老的神仙之术。
正在这种虚幻的唐朝也脱下锦绣的衣裳,步入了迟暮的晚唐阶段,而一个更为血腥的五代十国气息扑面而来!
孔乙己长衫和白居易青衫纷纷脱下了,丢弃的可能是迂腐和耿介,然而,换上的又怎样的新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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