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还住在木板房时,印象很深的是爷爷的床头上挂着一个徽章,上面有一只鸽子,床头旁的红木箱子里,爷爷老是会翻出几张花花绿绿的钱币,上面写着我不认识的字,我问爷爷,这是什么,爷爷说,这是在很远很远的朝鲜国人用的钱币,在朝鲜国,这些钱可以买到很多大白兔奶糖。年岁尚小的我只能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缠着爷爷给我说故事。

爷爷坐在门槛里,我蹲在门槛外,看着爷爷的眼神逐渐悠远。爷爷说那一年是他活了这么多岁,经历过最冷的冬天,衣服和裤子冻得硬翘翘的,即使白天走了再远的路或经历再艰难的战斗,夜里也总是会冷的无法入眠。虽然居民大多都逃生去了,房是空着的,可美军只要发现地面的房屋就会进行轰炸,爷爷和战友们不敢进房子里睡觉,为了保暖,只能在地里刨土坑,一个坑可以容纳两个人,一个人的被子用来铺在地上,一个人的被子用来盖在身上,互相抱着用对方的体温来取暖。

有一天夜里,爷爷和队友刚躺下,忽地听见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缓慢又沉重,爷爷和队友们以为是敌军搞偷袭,拿起枪杆子翻身就趴在了睡坑边严阵以待。厚厚的雪使异国他乡的夜色并没那么沉寂,能窥见夜色中的情景,可整支军队眼前看到的哪里是什么敌军,而是一群身着朝鲜服、妈妈般年龄的妇人在缓慢地向他们走来。队友们放松了警惕,因为语言不通,根本无法和妇人们交流,彼此面面相觑,只见一个个妇人跳进他们的睡坑里,但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爷爷的睡坑里也跳进来一位妇人,她用手势努力表达着什么,爷爷和同睡的队友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妇人没有恶意,便也试着用手势和她交流,但是过了好一阵子,双方还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妇人干脆不努力说明了,掀起自己的长裙裙摆,以跪坐的姿势,抱着爷爷和爷爷队友的腿,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原来妇人是想给战士们暖脚。爷爷们当然是拒绝的,天寒地冻的他们为了战斗已经好久没有洗过澡洗过脚了,个个脸上手上脚上都冻的生疮流脓,队友之间肯定不会嫌弃,但是谁会让因战事流离失所的妇人们来为自己做这些事呢。

僵持了好久,抱着爷爷脚不肯放手的这位妇人竟呜呜咽咽地哭了,当时爷爷也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会儿便听见排长在另一个坑里小声地喊:大家别惊,这是朝鲜的妈妈们怕我们冷,给我们暖脚,不要抗拒,这是她们在感激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同志。

这一喊,和爷爷同睡的的战士竟然哭了起来,哽咽着说:“我好想我娘。”话音刚落,其他坑里的弟兄也受其影响,哭声一片。因为爷爷在队伍里相对来说年龄算大,虽然自己也很想远方的家,但是仍然安慰着战友,朝鲜的妈妈们也抹着泪,半晌后大家平静下来,才入了梦。

第二天天麻麻亮,当所有人醒来,朝鲜妈妈们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所有人在这一夜都睡的格外舒服,瓦解了所有的疲惫,在白日的战斗中也精气神十足。

晚上朝鲜妈妈们又来了,和昨夜不同的是,战士们不再惊讶,和昨夜相同的是,战士们依旧感动。

就这样一连持续了大半个月,朝鲜妈妈们每天晚上都会来给战士们暖脚。直到爷爷和战友们去了另外一个战场。

爷爷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未忘记过那来自异国他乡的温暖,也再没经过那么冷的冬天。

而今爷爷已经长眠七年了,他当时给我说了很多在朝鲜发生的事,可我印象深刻的只有他说的这一个了。后来爷爷老了,记性慢慢减退,很多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爷爷说战争很残酷,但是因为朝鲜妈妈,让他对抗美援朝一战有了温暖的回忆。

因为那时候我还小,这个故事是我凭着我的记忆写下来的,自己还做了补充,很多细节和真实的战场环境都没有描写到位。但是爷爷给我讲故事时候那双悠远的目光,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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