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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医言难尽

作者|姚雯

只是去美容机构做私处激光脱毛,没想到被烫出二度烧伤。下体多个水泡,要一个月才能恢复。

网友黄女士(化名)连发数条博文声讨南京柔光医疗美容中心(下称柔光医美)把自己烫伤后还毫无歉意,甚至"派律师盛气凌人地质问我要多少钱”,想拿钱封口。黄女士说,她要的从来不是经济赔偿,而是要求机构端正态度,承认错误。

黄女士刚对《医言难尽》讲完自己的诉求,她置顶的维权文章,就被涉事医生投诉侵权被强制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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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点评显示,柔光医美2021年11月开业,全国仅1家,位于南京中山路132号。品牌介绍中称,柔光医美拥有医疗美容科、美容外科、美容牙科、美容皮肤科、美容中医科5个科室,拥有优秀的医生护士团队,以顾客安全及健康为首要原则。

3月25日,黄女士到柔光医美进行新一次脱毛,之前已在此机构做过两三次。等待一个多小时后,黄女士见到了给自己治疗的钟医生,这是她第一次接受钟医生治疗,她觉得有些异样。之前给她治疗的医生,打一下就会把护目镜摘下来看一下她的皮肤状况,问她强度能否接受。但钟医生的治疗过程非常快,“中途医生也没有停顿,没有注意观察我的皮肤状况而是飞快打完,后来我太痛了就告诉医生剩下的部位不用打了”。

治疗完后按流程进行冰敷,当时黄女士就有起泡迹象。但医生和护士告诉她不严重,自己回家买点药涂涂即可。黄女士离开医院约20分钟后,因为痛得无法走路再次返回医院。院长随即给她做了复查,确认私处已有4-5个黄豆大小水泡。黄女士说,医院当即就跟她谈了赔偿的事,负责人表示会先退还她此次治疗的费用,烫伤的治疗费等她治好再报销。

第二天,黄女士在常州市第二人民医院被确诊二度烧伤,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医生建议她休2周病假,卧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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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后第2天,黄女士就收到了柔光医美的治疗退款。但除此之外,院方没有人再跟黄女士对接赔偿事宜。于是黄女士发了一条维权微博,让大家避雷。

没想到当晚,黄女士就接到了院方律师的电话,“全程都是质问的态度,非常盛气凌人,就问我到底有什么诉求”。

黄女士综合计算了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医疗费等等,让院方赔偿3万。但对方律师的反应却让她崩溃,不仅全程没觉得愧疚,还特别傲慢。

质问黄女士3万的赔偿价格如何算出来的:

你这个数字怎么算出来的?你年薪多少?日薪多少?误工几天?每天去医院医药费多少?要去几天?

并且声称:

我们机构已经做得很好了,治疗费不是已经退给你了吗?我相信换了其他机构你去了他们理都不理你。

还让黄女士删微博:

你的粉丝其实不少的,影响力和其他普通的用户不一样,你现在就是在引导舆论,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你不要夸大事实。

你先把微博删了,你的诉求我会转达给领导,他们会讨论合不合理,先删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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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女士觉得,院方律师的做法彻底把矛盾激化了,她告诉对方律师不想和解了,直接走法律途径。

但后续院方律师就通话内容向黄女士道歉并表示仍想和解,给黄女士出具了一个和解协议书。协议书上标注,院方自愿补偿黄女士3万,黄女士拿钱后必须删除维权微博,撤销对医院的投诉,并对协议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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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女士不接受保密,要求院方道歉,并规范经营,并允许她公开协议和道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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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方不接受,和解失败。黄女士决定整理证据进行诉讼维权。

准备维权的过程中,黄女士怀疑柔光医美可能存在“更多问题”。

比如,没有在充分告知消费者的情况下,擅自更换治疗仪器

黄女士说,自己本来是为了“赛诺龙5g”这个机器,才特地从常州到南京的柔光医美做治疗。医院在自己的大众点评上也标注了使用官方仪器,项目详情页面也标注了机器是赛诺龙5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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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维权后,黄女士接到了赛诺龙工作人员的电话,让黄女士提供治疗仪器照片。至此,黄女士才知道自己治疗时的仪器并不是赛诺龙,而是赛诺秀5D。

与院方涉事医生的沟通中,医生也承认,黄女士治疗时的仪器是赛诺秀5D。“其实前几次给我治疗用的仪器就已经变成赛诺秀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的解释是院方新购入了5d仪器,效果差不多,就给我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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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方表示,已经告知过黄女士机器更换了,并出具了由黄女士签名的知情同意书。

黄女士坚决反对院方的说法,表示自己签字时仪器型号那栏根本就是空白,型号那部分签名,甚至”同意“两字和日期,都并非自己所写,必要时会申请笔迹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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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女士向卫健委等相关部门投诉了柔光医美,卫健委已经对医院医生资质、更换仪器等情况都进行了调查。卫健委回复黄女士说“目前没有足够证据表明医院未经同意擅自更换仪器”。

而院方联系人,自从3月底就再没回过她微信,连病历资料都不提供。

《医言难尽》拨打院方电话求证,院方客服询问了笔者电话、单位、姓名,说之后让相关人员联系笔者,时间已过去一周多,笔者仍未接到院方电话。

《医言难尽》也联系了跟黄女士沟通过的院方律师,律师回复“一开始没有和解成,后续我就没有参与了,具体怎么处理的不清楚”。律师主动告诉笔者,将笔者联系方式给了医院负责人,说“可能他会联系你”。但截至目前,笔者也未接到电话。

在发稿前,黄女士非常谨慎地跟笔者沟通,特别注意文章用词,担心发布后被医院告侵权、诽谤。毕竟之前,她已经被院方律师“告知”过了,“还与我方律师说要追诉我微博侵权的责任,去机构做个治疗既被烫伤,又可能成为被告,真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大稽!”

消费者受到了损失,网上维权还担心被告,医美维权为什么这么难?黄女士选择曝光的初衷——医美机构能规范经验,距我们到底多远?

事实上,医美维权正在爆炸式增长。

据报道,从2015年到2020年,全国消协组织每年收到的医美行业投诉从483件增长到7233件,增长近14倍。黑猫大数据中心统计数据也显示,黑猫投诉平台关于医美的投诉在不断增加,2022年达到7800多件。

江苏省消保委不久前做了一份“美容行业问卷调查”,17358人参与,详细调查了消费者眼中医美行业的问题。其中,医师资质、高手术风险、假冒伪劣产品设备、维权困难排名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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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美机构操作流程不规范也是消费者担心的重点,包括风险告知不完善、没有药品器械说明展示、没有病历记录等——

50.14%的消费者认为医美机构进行医美项目前风险告知不够完善。

6.64%的消费者表示在医美机构就医时,医美机构没有进行药品器械说明展示。

7.73%的消费者表示医美机构存在无就医记录、储存病历的情况。

种种乱象之下,41.18%的消费者对医美机构都存在不信任。

很多医美机构的各种违规操作确实也配不上消费者的信任,医美坑实在防不胜防。

央视315,连续两年都锤了医美乱象。

去年,央视曝光医美假医生速成班,没有任何医学背景的零基础学员仅仅培训6天,就能拿到“微整形美容师高级证书”,成为“整形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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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央视曝光医美三无产品,很多注射美容针剂既没有生产许可证,连正规备案都没有,违规把“妆字号”的产品当“械字号”来注射(“妆字号”只能用来外涂,注射用品的资质必须是“械字号”),但这些三无产品却大量流入医美机构,利润高达10倍。

大数据揭示的医美乱象更是触目惊心。

艾瑞咨询发布的《2020年中国医疗美容行业洞察白皮书》显示,目前我国合法合规开展医美项目的机构仅占行业12%,“黑机构”数量超8万个;合法合规医师仅占24%,非法从业者多达10万人。

已经有数不清的消费者,在违规医美机构轻则金钱受损,重则丧失生命——

方女士等7人在北京一家私立医美诊所做了双眼皮修复、去眼袋等,4人落下九级伤残。

19岁女生在私立医美诊所做抽脂手术,因医生无证非法行医导致死亡。

无资质医生将玻尿酸打入血管,导致求美者左眼失明和大面积脑梗。

去年底,为了规范医美行业经营,市场监管总局、公安部、等11部门联合展开了医疗美容行业突出问题专项治理行动,目前已公布7起典型案例,重庆、上海、新疆、金华、温州多地的美容机构被点名,涉及雇佣无资质技术人员、漏税、无资质器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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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黄女士的案例说明,严打之后,医美市场的顽疾仍然显性存在,连维权也并没有变轻松

多位律师表示,医美纠纷中,消费者维权特别被动,因为医美行业缺乏相关评判标准,是否失败难以认定,并且至今都没有一套明确适用于医美的法规。

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发布的《2015—2019年医疗美容纠纷案件司法审判白皮书》中具体揭示了医美纠纷官司的12大难题,总结就是证据复杂、消费者行为复杂、医美鉴定复杂、审理也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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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美行业病历填写很不规范,以及往往都由院方单方保存,导致双方对病历的真实性认可不一致,所以病历资料很复杂。

消费者因为担心个人隐私泄露等,也有可能不用真名就诊,或者购买项目时,把钱给了销售个人而不是诊所打款等等,导致就诊行为特别复杂。

无论医美鉴定,还是司法认定,都没有统一细化的技术规范和评判标准,导致意见分歧很大。

黄女士目前就遇到了维权细节问题。她想走法律途径起诉院方,但是院方不给她病历,她本人也不认可病历的真实性,这就导致可能无法做医损鉴定。

律师认为,完善的法规是维权的基础,如果没有完善的法规,那为这些医美乱象买单的,只能是消费者。

如您有医疗类违规线索报料,请发送至邮箱:xszj202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