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从重庆港启航顺江东行，过于迫切的心早就摄下了一片片鬼斧神工的三峡风光，特别是久享盛名的巫山十二峰。
越过天险夔门，挥别巫山县城，江轮徐徐驶入幽深秀丽的巫峡画廊，旅客们几乎倾舱而出，急欲一睹巫山神女的绰约风姿。
一只鹰，一只苍灰色的雄鹰，在金盔银甲峡峻峭的峰巅上空滑翔。它像一束射向希望的闪电，高扬起生命的精卫鸟的风采，紧紧勾住我炽热的双眼昂然远眺，并为这一厢山川云水增添了诗的意趣……
江轮划开蓬蓬勃勃的雪浪逶迤向东，那鹰也时缓时速时俯时仰地随着江轮向东，仿佛是一名忠诚的卫士。它用两翼掠起薄棉轻絮般的烟云，在青峰秀峦间抹上几道虚无缥缈绮丽莫测的梦的投影，令人感觉转瞬间如临幻境，如履仙界。
衣袂飘飘亭亭玉立的神女瑶姬，就在这天地浑同人仙际会的氛围里，驾缕缕轻云托一线长天翩然跃入我们的眼帘。
苍鹰，突然从峡江水面攫起我的思慕和慰安，闪电般升飞到神女肩头，尔后无限依恋地在她周围盘旋，似乎正爆发出充满原始活力的声声呐喊——
嗷欧——！
嗷欧——！
欧哇，欧——！
这时，我的灵魂抖开无形的羽翼，掺合着鹰击长空的神韵，去漫天漫地寻觅那虽经岁月剥蚀却永远美丽永远忧伤的传说：
呵，瑶姬，我知道你原本是耐不住仙宫的寂寞才偷偷地出走，我知道你热切地向往无拘无束的爱憎生死，但茫茫水患迫使你牺牲自我斩龙弥灾，向世人撒下一片永恒的爱心；于是，你耕云播雨为行船指点航线让江水浩浩东流，你坚定不移把更为绵长更为痛苦的寂寞揽在怀中。伫立高崖，凝神守静，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看代代游客烟霭般地聚散，你就这样默默尽责亘古奉献直至遥远无期么？
嗷欧——奉献永久！
嗷欧——寂寞无休！
寂寞奉献哟……
青山不朽哟……
欧哇，欧——！
我真切听见了苍凉激越中浸润着万种缱绻的鹰歌。这呐喊着旋舞着的古老情歌呀，犹若一天云雨注入男子汉荒芜苦难的心田，我为我爱的贫瘠生的庸琐而泪洒川江了……
水迂峰回，江轮不辍，十二峰从船舷两旁相继闪退，巫山神女也徐徐掩映到云霞交融的远天。可是那鹰，那随我飞翔了很久很久的一只苍鹰，也许是深深眷恋着瑶姬的美德，仍然盘旋和呐喊在神女峰的肩头。它终将栖落高崖，与数排青峰缠绵，和神女一并站成与之遥遥注目的一座山峰……
有谁知晓：那鹰，本是我襟怀间飞出去的一缕苍灰色的情思，是一枚野性勃发的永不安分的始终呐喊着的灵魂啊……
1991年4月22日写于宜昌市桃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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