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晚第41届金像奖颁奖，刘青云凭《神探大战》获得最佳男主角，韦家辉获得最佳导演。

高光时刻，属于郑秀文。

10次提名，22年陪跑之后，她终于凭借《流水落花》获得最佳女主角，演唱的主题曲《我这样活了一天》同时获得最佳原创电影歌曲奖。

从最佳搭档刘德华手中接过奖杯时，郑秀文潸然泪下。

她的获奖感言尽显水准，诚挚得体，更有真性情。

“能够和四位这么优秀的女演员（注：张艾嘉、苏玉华、毛舜筠、袁澧林）一起角逐，是我的荣幸。

最佳女主角这个奖对我，好像遥不可及，又是一步之遥。

这么多年，我想的不是怎么得奖，而是怎么在演技上，可以有提升和蜕变。

从喜剧演员转型做正剧，一路很多困难有很多不被认同……我想和天下间有梦想的人说，追求梦想的路困难重重，但希望你们继续，记住这个画面，梦想是留给永远不放弃的人。我真的好开心，我这次终于不用在这个赛道上陪跑，我今天终于冲线了！”

随后她唱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百感交集。台下的人们红了眼眶，古天乐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许鞍华握紧了双手。

太过漫长的等待，总给人一种悲情感。但在郑秀文身上，悲情被热情覆盖。

左手感情，右手事业，她都耗了漫长的时间。

02

1988年，16岁的郑秀文参加TVB新秀歌唱大赛，拿到季军，签约华星唱片正式出道。

在那里，她终于认识了师兄许志安。1991年，两人合唱《其实你心里有没有我》，一歌定情。

看了他俩当年演唱的高清修复版，直观感受是，从肢体动作、眼神碰撞到唱腔处理，男生都是技巧大于感情，女生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许志安比郑秀文大5岁，据说她十几岁就开始喜欢他，甚至她进华星就是奔着他去的。

小女孩的感情只是成长路上的一段郊游，大多数无疾而终，轻盈得像棉花糖。极少数女孩执意要把它走到终点，这糖就带了苦，因为她要对战一种不可抗力叫时过境迁。

那时候的郑秀文不像现在这么精干清瘦，身高168体重60公斤，脸蛋恰到好处的圆润，眼睛灵动，压不住的生命力蓬勃。公司给她的定位是影视歌全面发展，成为“梅艳芳接班人”。

郑秀文要做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染黄发，唱快歌，大胆又性感，奈何观众不喜欢。

公司要求她还是走玉女路线，她执拗不肯。乖巧的新人从来不缺，于是她被雪藏。

被雪藏了9个月后，王牌经纪人李进找到郑秀文。李进从前是梅艳芳的经纪人，欣赏郑秀文的才华，更难得的是，尊重她的想法。之后郑秀文签约华纳，首张大碟《舍不得你》热卖，国语专辑《值得》全亚洲总销量飙过220万张，她又红起来了。

1995年一次，郑秀文被安排和周慧敏同台，穿一样的裙子。

她本来不算胖，无奈旁边的周慧敏又白又瘦，仙气飘飘，薄如纸片人。对比是最残酷的吊打，郑秀文羞辱感爆表，“感觉自己是个肥佬”。

八卦媒体上的“肥婆”字眼，成了她好几年迈不过去的坎。

为了减肥，她开始疯狂自虐。坊间有名的苹果瘦身法，七天只吃两个苹果，就是她发明的。终于榨掉了三分之一个自己，暴瘦到40公斤，吐槽说“入行就没有吃饱过”。

多次因为饥饿昏倒后，妈妈实在心疼，端来粥求她吃，她拒绝，放狠话说吃一口就是置我于死地。

与刘德华在《瘦身男女》里演的炼狱式减肥，原来是有生活基础的。

对待食物的态度，可以反映心理状态。

荣格曾经分析尼采的病情，说过度严苛控制饮食是导致尼采精神失常的重要诱因之一，那种极端的拘泥、限制、内在的紧张，最后摧毁了他的头脑。荣格认为，对食物的抗拒意味着否定和放弃自己的本能。

当时的郑秀文，也是在把自己的本能彻底踩在地上摩擦。

▲从微胖到枯瘦，小S说Sammi是她摸过最瘦的女艺人

但人不能拿出五十米冲刺的力气去跑马拉松，那根本就是违背天性的，一根皮筋扯到极致一定会断。

暴瘦之后，郑秀文外形辨识度更强，名气也更大，获封“百变天后”。她跟许志安的恋情高调又甜蜜，走到哪里都是出双入对。

03

2004年许志安突然提分手，像冷水泼向一盆炽热炭火。

郑秀文用疯狂工作对抗失恋的痛苦，但没有用，她的情绪越发失控，焦虑和抑郁袭来，病发的时候不能跟人正常交流。

抑郁症是一根刺，只刺向自己，伤不到别人，亲近的人除外。跟抑郁者相爱，要被吸收掉相当一部分能量，这个人本身必须具有强大的正能量，否则根本招架不住——“渣男”只是浅表的评判，能量高低的不匹配，才会让亲密关系虚弱。

这个阶段正是《长恨歌》拍摄前后，郑秀文对这部电影寄托了很大期待，想通过文艺片，证明自己有突破的能力。

她为王琦瑶这个角色付出很多，推掉了别的工作，认真学普通话，还冒着哮喘复发的危险。

但越来越差的心理状态让她没办法自洽，在上海阴冷的冬天穿旗袍拍戏，到后来一看见旗袍就冒出莫名怒火。

拧巴着努力，结局不会理想。随着《长恨歌》票房扑街，她多了一份挫败，除了“被男人甩”，又背上“票房毒药”的稻草。她陷入严重自责，据说连片酬尾款都没有收。

哮喘、湿疹、抑郁症同时袭来，她再也撑不住，索性宣布退圈。

“退”在大多数场域下都被看作失败的、不好的，但换个角度，被逼到焦躁失控边缘的时候，退才是更好的进。

没有人仔细追问郑秀文退圈那两年具体在做些什么，娱乐圈的热闹永远过剩，追光灯从来不投向寂寥处。

肯定的是，她隐圈那几年，一定是先崩塌后重建，才学会了安顿和整理自己。

她一度把自己关在家，拉上窗帘，不透一丝光，暴饮暴食暴肥，与从前判若两人。

不知道究竟从哪一天开始，她发泄够了，决心彻底改变。

她是烈女，疗愈自己的方法也是那么烈。狂热健身，据说每天8公里，力量训练5小时，剧烈运动像刀劈斧斫，把负面情绪连同多余的脂肪一起砍去。

她还通过文字自我疏导，那些文章后来集结成了一本书《值得》。

2007年郑秀文重新站到演唱会现场，读了一封写给自己的信，坦言战胜了抑郁症，重新出发。

演唱会现场许志安也在，称对方是好朋友。呵，多么暧昧的称呼。

当然，在她孤身一人最难捱的时候，桃花运颇佳的他并没有空窗。

记者问郑秀文，是否有意复合？她坦诚到让人心疼：说没想过是假的，但时隔多年，没有勇气。

许志安这样在脂粉堆里打滚的男人何等聪明，就坡下驴。2011年，两人在茶餐厅约会的照片被偷拍。

对此她说：“我并非要成就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想踏实经营一段平凡人的情感。”

名利带给人欲望的涌起和落下，但欲望超标的生活，对肉体凡胎来说真的非常累。

04

那些兜兜转转仍然只爱一个人的傻女孩，图的不是激情，是安放感。

连换下来的鞋子都是每天放在固定位置才舒服，何况一份维系了超过二十年的感情。

但总有爱折腾的人，不甘心把鞋子放在同一位置。

2019年出租车司机拍到许志安黄心颖的私密视频，卖给了八卦小报，于是所有人都目睹了大章鱼一样毫无美感的纠缠。

郑秀文的社交媒体背景立刻换成一片黑色，她从来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许志安则火速滑跪，泪洒发布会现场。

沉默两天，郑秀文发文：这是我们婚姻中共同重要的一课，我深信经历和教训一定会帮助重回正轨。

郑秀文的轻易原谅，在很多人看起来实在太窝囊了。

我也一样认为许志安配不上她，可是爱有反骨，它最不服的就是别人眼里的配不配，我们不能共情当事人的切身冷暖。

看上去脏污的鞋子，可能内里却是有温度的，让在冷雨中走了很久路的人有双脚落地的妥帖，谁又知道呢。

至少我愿意相信，连体重都能随意控制的女人，当她决定拿起或放下一段感情，是有主动权也清楚代价的。

就算输，也输得起。

黄心颖年初宣布复出，有人对郑秀文抛出这个刁钻话题，她回应体面：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新开始。

一个女人对待感情和职业的态度一定相关，因为都是性格的投射。

从2001年因《孤男寡女》第一次提名金像奖最佳女主，到今年凭《流水落花》终获影后，已经22年了。

《流水落花》讲述一对经历丧子之痛的夫妇，从与寄养子女的相处中找回为人父母的快乐，却又迎来一次次离别的故事。

看这个题材可以想见，患过抑郁症的郑秀文一定燃烧了很多情绪和能量，掏心掏肺去表达这个故事的痛感。

她从来不惜力，从来都是舍得使用自己的人。就像蔡崇达《皮囊》里那位活到99岁的阿太说的，“皮囊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郑秀文步履不停，始终只差那么一点儿，这次，她终于做到了。

这样的她更被我们喜欢，我们共情那个少了点天赋、欠了点运气、多了点坎坷，但一直不停奔跑的自己。

就像郑秀文在当年治愈自己后，复出演唱会上说的——

“人生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竞技，与人无关，亦与人无尤。战胜一个懦弱的自己，更胜过击败其他的生命。”

的确，梦想是留给永远不放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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