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门前有条河,叫太平河。
上世纪初,那条河还水量充沛,我的爷爷打小就在那里面摸鱼玩,后来有了俺爸。
俺奶奶心疼她这唯一的儿子,坚决不允许俺爸下河,指着俺爷爷小腿上蚯蚓一样的血管吓唬道:“你瞅瞅,你瞅瞅,这都是被河套的水冰的!”
于是,俺爸未能继承摸鱼的本领。
不过,任何一个男孩都经受不住一条碧水的诱惑,年幼的俺爸开始了他的钓鱼生涯。
后来,全国解放了,俺爸去了城里读书、工作,并且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有了我。
我在城里出生,却在农村长大。
在我四岁的时候,我以一种瞬间看破红尘的姿态,以撒泼打滚连哭带嚎的方式坚决彻底地结束了幼儿园学业,回到老家的那片广阔天地。
从此,我的人生轨迹——准确地说是我的人生志趣,就从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太平河始发。
刚回老家的时候,我或许还是个听话的乖宝宝,被扑煽着翅膀的大鹅追着拧,也被斑斓的大公鸡飞起来啄。
那时的我毕竟太小了,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能怀恨在心而无力反击。
仅十天后,乖宝就“原形毕露”了。
此时的太平河已经改建成水库,我跃跃欲试总想去河边看看,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
就在爷爷奶奶对此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俺爸周日来看我了。
俺爸的出现无疑叫爷爷奶奶松了口气。
那天,俺爸抱着我来到水库,这是我平生经历的第一次钓鱼,是在俺爸的怀里度过的。
坐在爸爸的腿上,看着黑白相间的浮标,我出奇地安静。
不能乱走、不能说话,我做到了,集中注意力看住浮标,我居然也做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这就是天赋?
到了中午,在我亲眼见证下,老爸钓了一串鲫鱼。这一上午貌似我已经找到了中鱼的某种规律。
午饭后本来应该是我的午睡时间,可是刚刚尝到甜头的我又怎能躺得下来?于是俺爸又抱着我来到了水库。
有了上午的经验,再看到浮标突突突地颠动,我就会激动地压着嗓门,一脸虔诚地嘀咕:“大口吃、大口吃……再吃、再吃……”我觉得我入门了。
再然后,我们父子俩位置互换,我负责看标和指挥,俺爸负责上饵和提竿,那时钓鱼没有现在这么多专业术语,就叫“挂食”和“拽竿子”。
神奇的是,下午的这串鲫鱼不比上午的短。
拿回家的鱼,奶奶用盐水涂了一下,再开小火一煎,香得仿佛把舌头都能吞下去。
那天,每次指挥成功,看着银色的鲫鱼破水而出时的心情,直到现在我也形容不出来。
可是,我毕竟还是太小,没法独立操控鱼竿,直到六岁那年才钓到真正意义上的属我于自己的第一条鱼。
虽然我还不能独立钓鱼,但是疼我的爷爷奶奶给我淘来一个罐头瓶,拴了根小竹棍,罐头瓶里放一块手指肚大的玉米饼子,就可以去水边捞鱼了。
虽然和钓鱼不怎么搭边,但也有相似之处,即安静和耐心最关键。
好在这两点我做得都很出色,爷爷奶奶对我在河边出没也就稍稍放心一些。
这个罐头瓶我用了两年,这两年对心态的培养至关重要。
六岁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独立做很多事了,包括把欺负我的大鹅按在院子里揍得满地白毛,也把啄过我的大公鸡揪成了秃尾巴,上能在高粱地里打乌米,下能去地里挖蚯蚓,好像除了上天入地我已经无所不能了,真正意义上的钓鱼生涯正式开始了。
那个年代,别指望所有的渔具都能买到,就算有卖的,也没有闲钱去购置,好在我有自己动手的能力。
当别的小朋友、大朋友还在偷家里缝衣服的针来做鱼钩的时候,我用的是俺爸淘汰的真正的鱼钩,钢口好,还带倒刺;别人用棉线来代替鱼线,我用的也是真正的鱼线,虽然是用好几段鱼线系了好几个疙瘩连结在一起的,但是拉力非同小可。
把鱼线缠在一个小木板上,往腰里一别,我就可以行走江湖了,且这套现代化的装备完全可以傲视群雄。
至于浮标,好办得很,开始的时候我用的是非常醒目的高粱杆,后来揍鹅发现,鹅翎这种最好用的东西我简直取之不尽啊!
我的起点足够高,尽管那个时候我没想过为什么高粱杆没有鹅翎好用,但在当时我就是老家的“江湖一哥”。
至于鱼饵可就太好办了,全都在水边找。
水边的蒿草、芦苇都很高,只要连根拔起几棵,草根带出泥土里二三寸长的大蚯蚓就够用了。
蚯蚓一度是我钓鱼的不二鱼饵,不是因为在农村容易得到蚯蚓,而是在我的意识当中,钓鱼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思路也渐渐活泛起来。
有这么一天,看到沟汊的水草丛中不时地有鱼打着水花撕扯着草叶,我突然发现,几年下来我钓的最多的是白鲦和鲫鱼,其次是少许鲤鱼和嘎牙子。
莫非蚯蚓并不是最好用的?或者蚯蚓还应该有替代品?当鱼再次撕扯草叶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爆发出来——我完全可以试试草叶啊!
当天下午用草叶一共遇到了两口,第一口拽空了,第二口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倔强地从鱼线上传来,勒得手指生疼,虽然我全然不顾,但是僵持的时间也就几秒钟,手上一轻,鱼便脱钩而去。
我在当时的认知范围内找到了答案——草叶太长了,鱼吃草的时候鱼钩并不能在第一时间进入鱼嘴,所以会拽空,会因钩得不牢固而脱钩,但我找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
当时我想,吃草的鱼应该先从草尖开始吃吧?于是有了第一个办法——把鱼钩挂住草尖,另一个办法是浮标沉没后不拉拽鱼线,等上一小会儿,让鱼吃得更深些。
第一种办法好处理,可是看见浮标沉没后不第一时间拉拽鱼线可太难控制了。
我屏住呼吸,按捺着砰砰跳动的心,咬牙默念着一二三,然后使出洪荒之力往怀里奋力一拽鱼线,手指立时被割了个口子,但并不知道疼痛,也毫无章法,反正在滚了一身泥巴后,我赢得了这场人鱼搏斗。
看着被我制伏在草地的我的第一条草鱼,我的腿都在抖。
它太大了,我只有在过年时的集市上才见过这么大的鱼。
打那之后。我便开始不停地琢磨一个问题——鱼到底爱吃啥?
那时没有鱼饵配方一说,也没有花花绿绿的商品饵,我能想到的无非是源自大自然的东西,比如看到跌入水中的蝴蝶在一个水花泛起后就被鱼吃掉,我就想用蝴蝶试试。
捉蝴蝶很麻烦,每天早上露水散尽后,用高粱杆做个小工具,把房前屋后的蜘蛛网取下来,然后在草丛里挥舞着蜘蛛网满世界追蝴蝶,一小时下来也能抓几只,但用了几次后就放弃了,因为不好用。
在后来的两年时间里,蚂蚱、蛐蛐、田螺、水蛭、小鱼、小虾,被我试了个遍,这些东西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或针对一些特定的鱼种有着出其不意的效果。我依仗着这些秘密武器在小伙伴当中声名鹊起,甚至全屯子的大人都知道我钓鱼可厉害了。
1987年11月,二十岁的我参加了工作,那时大米白面开始进入千家万户,玉米面也不像以前那么金贵了,大多数人都会用蒸熟的玉米面做鱼饵,我也不例外,但是谁都想不到我在水边会有哪些奇葩的壮举。
1988年,单位工会组织了一次钓鱼比赛。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钓鱼的人也都相互不服气,很多老师傅看不起我个小后生。
比赛时间超过三分之一的时候,我就感到不妙,一些老师傅已经坐不住板凳了,开始在身后溜达或者和熟悉的工友聊鱼情。
我意识到继续按部就班地钓下去万万不行,便开始留意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用之饵,结果除了碎石什么都没有。
我又观察水下,发现几个小田螺,可是太小,小到没法挂钩。
我假装去厕所,走出去很远,在没人的地方搬开水下的大石头,真被我找到了几个可用的田螺。
我拿石头敲碎螺壳,手心里攥着两个田螺肉,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钓位,换了鱼饵就开始慢慢等待。
一个小时后,我遇到了第一口,手感非常重,慢慢地遛,耐心地哄,将近五斤的大鲤鱼被我弄到手。
余光可见那些老师傅们的眼睛是绿的——这小子点子高,运气好。
傍晚,又来一口,这条稍小一点,也有4斤多。这条鱼出水不到十分钟,终场哨响,赛前完全不被看好的我独中两元,当仁不让地得到了一支当时最高端的玻璃钢鱼竿。
在随后的几年里,我经常和单位的老师傅们一起钓鱼,单位也经常组织一些钓鱼比赛,我也渐渐被大家认可。
在此期间,我第一次看到了商品饵,我是最早使用商品鱼饵的那批人,从像添加味精一样在我的玉米面里添加商品饵,到完全用商品饵代替玉米面,这一过程让我对商品饵的认识更加清晰,商品饵有优点,但不是万能的,不能迷信它。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钓了半个世纪鱼。
近年来出现了很多钓鱼形式,如黑坑、赌塘之类的,但是我浅尝辄止,还是以野钓为主,虽然也去过各种黑坑,但有一种笼子里捉鸡的感觉,索然无味,最主要的是钓多大的鱼取决于老板放的鱼有多大,没悬念,没意思。
作为迷信过商品饵广告的过来人,现在的我除了偶尔钓小鱼使用一些商品饵外,使用最多的还是曾经的原生态钓饵,用起来得心应手,收获往往不错。
如果有人过来请教鱼饵,我就实话实说——煮熟发酵的老玉米和嫩玉米是我必备的饵料,就这么简单,以至于很多人认为我敷衍了事。
我现在钓鱼纯属休闲娱乐,对鱼获数量的要求越来越低,追求的是个头大和品种稀,一旦成功了,鱼可以放掉,但是成就感非同一般。
比如今年秋天,有人发现本省一个乡村的一个沙坑,因为收费偏高,位置偏僻,所以钓场清净,环境还算不错。
我在乡间小路七拐八绕走迷宫一样找到那个沙坑,一看周围地形,与一条小河毗邻。
我自然要和老板打听鱼情,问他这里鲇鱼多不多,大不大?老板肯定地告诉我,压根没有鲇鱼。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条河流,肯定地告诉他:肯定有,今晚我就钓给你看。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老板起床后我把鱼护拎给他看,虽然那条鲇鱼还不到一斤,但是我预测对了,并且成功钓到了。看着老板那吃惊的表情,我觉得100元钓费花得值。
有人问,鲇鱼虽属杂食性鱼类,但用普通素饵很难钓获它们,钓这类鱼都要提前准备鱼饵,比如准备一些鸡肝,你毫无准备是怎么钓到的。
其实很简单,钓一条小杂鱼不是难事,一条就够,剪成段,天黑后挂钩即可。钓这种野生鱼,就地取材的饵料更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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