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1日下午,毛主席带着夫人与女儿,从香山双清别墅乘车到颐和园,前往益寿堂柳亚子先生的住处,拜访这位多年的老朋友。在园中,毛主席和柳亚子先生边散步边聊天,以及很多往事,两人不时地开怀大笑,随后又一同乘船游览昆明湖。

直至傍晚,毛主席才离去。

当时正是建国前夕,毛主席日理万机,他为何要从百忙之中抽出整整一个下午陪柳亚子先生游玩?

这是因为柳亚子当时思想上有情绪了。

1949年3月18日,在我党香港分局的护送下,时任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简称民革)秘书长的柳亚子偕夫人郑佩宜,与陈叔通、马寅初、叶圣陶、曹禺、郑振铎、徐铸成等20余人一道,秘密由港辗转北上,到达北平,参加新政协筹备工作。当晚,北平市长叶剑英设宴为柳亚子一行接风洗尘,柳亚子等人都很开心。

3月25日,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和中央机关由西柏坡迁北平,宣布4月1日与国民党政府举行和谈,毛主席和周恩来都找了一些民主人士谈话,共商国是。

毛主席接见了陈嘉庚、李济深、沈钧儒、黄炎培等,但没接见柳亚子。这个其实很正常,对于如何与国民党谈判,对于即将要建立的新中国,这些人都比柳亚子重要,因为他们都老成谋国,而柳亚子则书生气太浓,思想过于激进。

此时的柳亚子,被安排住在了颐和园内的益寿堂,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但柳亚子却无心欣赏园子内的好山好水,牢骚满腹,认为党中央和毛主席慢待了他。他曾这样怨气冲天地对人说:1927年四一二政变时我就被蒋介石通缉,我一直反对蒋介石、跟着共产党,现在却让我在此坐冷板凳了!

由于心情不好,柳亚子或小题大做,或无事生非,迁怒于颐和园的服务人员,打过哨兵一拐杖,还打了管理员一记耳光,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柳亚子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名士派头十足。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下等人而已。

3月28日,柳亚子写下《感事呈毛主席》一诗:“开天劈地君真健,说刘依项我大难。夺席谈经非五鹿,无车弹铗怨冯驩。头颅早悔平生贱,生死宁忘一寸丹。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诗中选用大量典故,表达了自己很不受重视的不满情绪。

毛主席看到柳亚子的情绪欠佳,就让周恩来去宴请一下这位老先生。

周恩来和妻子邓颖超一起来颐和园听鹂馆宴请柳亚子夫妇,检讨了对民主人士的接待工作尚有不足之外,委婉地批评了柳亚子不该动手打人,说新社会人人平等,只是革命的分工不同。

柳亚子表面上接受了周恩来的批评,心里却不以为然。

周恩来将情况及时汇报给了毛主席。毛主席很了解他的这位老朋友,他想起了一个月前柳亚子写给他的《感事呈毛主席》一诗,于是在4月29日写下《七律·和柳亚子先生》一诗:“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柳亚子接到毛主席的和诗后,喜出望外,开心得像个孩子。当晚,柳亚子又激动地写了《次韵奉和毛主席惠诗》和《叠韵寄呈毛主席一首》两诗,他盼望毛主席能来看看他。老派文人,把面子看得比啥都重要。

没想到只隔了一天,毛主席就到颐和园益寿堂来看柳亚子了,如本文开头所述,两人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5月5日,毛主席又派秘书田家英接柳亚子和夫人赴香山碧云寺拜谒孙中山衣冠冢,还请他们到双清别墅畅谈并共进了午餐。

柳亚子非常高兴,他在《五月五日马克思诞辰赴毛主席宴集》一诗序中这样说:“谈诗论政,言笑极欢。自揆出生六十三龄,平生未有此乐也!”

做人的思想工作,毛主席确实是世所罕有的高手!

比毛主席大6岁的柳亚子,是毛主席20多年的老朋友了,两人相识于1926年5月在广州召开的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上,当时毛主席以共产党员的身份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代理部长,柳亚子则是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一见如故,遂为好友。

柳亚子是江苏吴江人,革命资历很深,早在1907年7月,柳亚子就认识了孙中山,从此成为了孙中山坚定的追随者。

1929年,柳亚子先生在上海写下了《存殁口号》一诗:“神烈峰头墓草青,湘南赤帜正纵横。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华夏两列宁。”诗中,柳亚子将毛主席和孙中山并列,说他俩都是中国的列宁。

从现存的史料看来,这是最早讴歌毛主席的诗。其时,孙中山已去世。“两列宁”只剩其一,可见柳亚子对毛主席的评价之高。

1932年,柳亚子又写了一首歌颂毛主席的诗:“平原门下亦寻常,脱颖如何竟处囊。十万大军凭掌握,登坛旗鼓看毛郎。”诗中“毛郎”,作者柳亚子自注“毛润芝”。

1945年重庆谈判时,毛主席在重庆再次见到了老朋友柳亚子。柳亚子赠毛主席七律一首:“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战尚休。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旧同舟。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他将毛主席赞为孙中山与马克思之“双源合”,认为国之前途系于其一身。

我们都知道,重庆谈判期间,毛主席磅礴大气的词《沁园春·雪》公开发表,可谓“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首词之所以能在重庆的报纸上刊发,全赖柳亚子之功,在此就不赘述了。

近代文人中,柳亚子是少有的狂人。1948年1月1日民革正式成立,推选李济深为主席。柳亚子当时发言说:“不论年龄,要讲权威和声望,除了区区在下,任潮先生(即李济深)自然是首屈一指的了。”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的权威和声望还在李济深之上。一般人,谁好意思这么说自己?

柳亚子还多次在诗中定位自己和毛主席的关系,“除却毛公即柳公,纷纭余子虎龙从。”“一代文豪应属我,千秋历史定称翁。”“留得故人遗句在,北毛南柳两英雄。”“君与我,要上天入地,把握今朝。”

在柳亚子的眼里,似乎天下英雄只有两位,即毛公和他柳公,其狂可见一斑。

当然,这样的文人还是蛮可爱的。文学的天空,就应该是纵横驰骋。

毛主席也很有趣,曾为柳亚子的北京寓所亲笔题写了“上天下地之庐”匾额。“上天下地”之语,出自柳亚子给毛主席的《沁园春》和词中的最后一句:“君与我,要上天入地,把握今朝。”

1950年10月3日晚上,怀仁堂举行国庆歌舞晚会,毛主席和柳亚子都去观看了。

心情很好的柳亚子即兴赋词一首《浣溪沙》:”火树银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不是一人能领导,那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毛主席写了一首《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前有小序,云:“一九五○年国庆观剧,柳亚子先生即席赋《浣溪沙》,因步其韵奉和。”词云:”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

能和毛主席诗词唱和的人,好像只有两位,一位是郭沫若,一位就是柳亚子。这份殊荣,足够柳亚子自豪的了。

柳亚子在新中国的地位很高,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华东行政委员会副主席、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等职。他的诗词质量很高产量也大,一生共写有诗7000余首,词200余首,是近现代最高产的诗人。

1958年6月2日,柳亚子病逝于北京,享年72岁。公祭结束后,他的灵柩被移入八宝山革命公墓安葬,执绋者有刘少奇、周恩来、郭沫若等,备极哀荣。(刘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