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开发和利用煤炭资源的国家,早在汉代,许多地区就已经开采煤炭用作燃料,进而以煤冶铁制陶。徐州是华东地区重要的能源基地,其煤炭开采和利用历史悠久。据史料记载,徐州在宋朝的时候就开始使用煤炭。

有趣的是,为我们留下这一珍贵历史文献的,不是史学家,也不是科学家,而是北宋时期的大文豪苏轼;更为有趣的是,有关宋朝时期徐州煤炭开采的史料,不是见于史书或方志,而是苏东坡乘兴而作的诗文《石炭歌》。

苏知州:一位把百姓冷暖时刻挂在心上的父母官

苏知州:一位把百姓冷暖时刻挂在心上的父母官

苏轼是我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文化巨擘,性格豪放,胸襟开阔,文思敏捷,才华出众。其人闻名于诗文,但不仅限于诗文,而是在许多方面都有出色成就,尤其是出任地方官员时更有突出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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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神宗熙宁十年(公元1077年)四月,时年42岁的苏轼在由密州(今山东诸城)移知河中府(今山西永济)的赴任途中,接到皇帝诰命,改知徐州。

苏轼一生遭大贬两次,暗算无数,还有一次蒙冤入狱,险些丧命。官场倾轧、仕途多舛也就罢了,谁知道老天爷也似乎总是跟他过不去。

苏轼改任徐州知州,四月到任,七月就碰上暴雨连绵的天灾,澶州(今河南濮阳)黄河大堤决口,淹没州县四十五个,毁田三十万顷。八月水至徐州城下,“彭门城下,水二丈八尺”,黄河河道的洪水则高于徐州城中平地一丈零九寸,徐州百姓危在旦夕!

危急关头,苏东坡振臂高呼:“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并亲荷畚锸,布衣草屦,“庐于城上,过家不入”,率领全城吏民日夜奋战,筑堤护城,直至十一月,水退民安,徐州得以保全。抗洪胜利,苏轼又以朝廷所赐钱粮,改建城外小城,增筑大堤(苏堤),修建黄楼。“苏堤”“黄楼”就成了徐州人民抵御洪水的力量和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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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灾刚过,旱灾又来。元丰元年(公元1078年)春,徐州遭遇特大旱灾。苏轼悯民悲苦,撰《徐州祈雨青词》,作《起伏龙行》诗,亲赴石潭为民祈雨。同时,派人四处查寻水源,征集民夫,修筑池塘、水库。后得雨,旱情缓解,稼禾丰收,百姓德之。

旱灾稍缓,寒灾接踵而至。是年冬季,徐州连降大雪,天气异寒,薪柴奇缺且贵,一床被子连半捆湿柴都换不到。为御严寒,百姓迎风冒雪,四处奔走,争相砍伐林木,以致“千里禾麻一半空”,居民炊爨取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苏轼的为官之道,在于体恤民情;为政之要,在于解民之困。他不忍百姓遭此大难,便积极组织人力,四处查找煤炭。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元丰元年十二月(公元1079年初)于徐州西南的白土镇,发现了储量可观、品质优良的煤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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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煤炭,徐州百姓欣喜不已,苏东坡更是激动万分,挥笔写下了这首传诵千古的《石炭歌》:“君不见前年雨雪行人断,城中居民风裂骭。湿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盘万车炭。流膏迸液无人知,阵阵腥风自吹散。根苗一发浩无际,万人鼓舞千人看。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诗前还有一小引:“彭城旧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于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以冶铁作兵,犀利胜常云。”

《石炭歌》:一篇弥足珍贵的煤炭开采利用历史文献

《石炭歌》:一篇弥足珍贵的煤炭开采利用历史文献

徐州开煤矿,是苏轼仕途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记叙此事的《石炭歌》,不但是我国古代煤炭史上的第一曲赞歌,也是我们今天研究徐州煤矿发展史的第一篇史料。

《石炭歌》立意和题旨十分明显,无论是叙事写景,还是状物抒情,都紧紧围绕着煤这个中心,生动传神地刻画出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开采和利用煤炭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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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们不谈及这首诗歌的文学艺术价值,只对诗中有关宋代煤炭开发利用的一些情况进行简单剖析。

其一,明确了徐州地区开采利用煤炭的最早时间及地点。苏轼在诗前小引中明确指出:“彭城旧无石炭,元丰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访获于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说明徐州萧县白土镇最早在公元1078年就对煤炭进行开采和利用,至今已有将近一千年的历史。

白土镇,即后来著名的白土寨煤矿。明朝《寰宇通志》载:“石炭,白土镇出,宋苏轼为守,日取以铁作兵,犀利胜常。”清朝乾隆年间的《徐州府志》:“白土山在萧县东南五十里,下有镇、有桥并以白土名。南二里有炭山,宋苏轼于此访获石炭,作《石炭》诗。明兵备唐焕、国初知县祖永新皆重开,以为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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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满金,水满银,人称徐州聚宝盆”,直到今天,盛产煤炭的白土镇与盛产钢铁的利国镇,依然在为徐州的经济建设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做着重要贡献。

由此可见,九百多年前苏东坡“遣人访石炭”这一功绩,真可谓绵泽后世、利在千秋。

其二,指出了徐州白土镇的煤炭质量上乘,适宜冶铁。相对于木炭来说,由于煤炭灰分含量高、气孔度很小、含硫磷等有害杂质多,所以并不是最理想的冶炼燃料。

然而,徐州白土镇的煤炭是个另外。据民国时期农商部工业试验所化验的结果,徐州萧县白土镇的煤属于低灰、超低硫的优质煤,“且可炼焦”,适宜冶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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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诗中“投泥泼水愈光明,烁玉流金见精悍”,是说煤炭扔进泥里还烧得愈旺,好似黄玉闪耀熔金流光。“北山顽矿何劳锻”“为君铸作百炼刀”,能锻铁,可铸刀,说明徐州地区的煤炭是适合冶铁的优质煤炭。

其三,佐证了宋朝燃料危机学说的可信性。能源危机是关乎人类生存、社会发展的重大社会问题,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学界对此也开展了大量研究。

学界普遍认为,我国古代的燃料危机第一次发生在宋代。在20世纪60年代,美国学者罗伯特·哈特威尔就在《北宋时期中国铁媒工业的革命》中指出:“城市化、工业和军事战略等需求在十一世纪前半期,在华北造成了长期的燃料短缺”“更严重得多的情况是华北各城市出现的燃料危机”。

20世纪80年代,国内一些学者也指出:宋代发生了木柴、木炭的危机,即传统燃料危机,对人民生活和社会经济发展影响极大,这些观点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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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诗中“湿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南山栗林渐可息”等描写,说明了由于对林木资源长期过量的砍伐,作为经济重心的北方地区的森林覆盖率逐年下降,至北宋时,正如沈括《梦溪笔谈》中记载的那样:“齐鲁间松林尽矣。渐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太半皆童矣”,由此导致了这些地区木柴、木炭的严重短缺。

徐州在北宋时期属于京东路,位于“齐鲁间”,是森林资源遭到破坏最严重的地区之一。这一次煤矿的发现,极大缓解了木炭不足的问题,无怪乎“万人鼓舞千人看”,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徐州的燃料危机解除后,对民生和社会发展影响极大。

其四,记录了宋代徐州用煤冶铁的一些情况。徐州自古以来就是我国著名的冶炼中心,远在秦汉之际,就已经开始采铜冶铁。据徐州地方志记载:“汉元封初(公元前110年),汉武帝以桑弘羊请,于彭城沛郡立铁官。”经过千年的发展,至宋朝,古彭徐州的冶铁业达到了鼎盛期。宋太平兴国四年,这里由于采矿炼铁规模宏大、为全国四大炼铁基地之一,进而晋升为“利国监”。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大将狄青曾在利国采铁,炼造盔甲,制作军器。

据北京钢铁学院《中国古代冶金》:“冶炼生铁每吨耗用木炭可能要四、五吨左右或更多”,据此推算,元丰元年利国监仅冶炼生铁,每年即需要木炭近800吨,若再把生铁锻炼成熟铁或钢铁,进而打造成各类工具、器具等,对木炭的需求量那是非常巨大的。在林木原料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利国的冶铁业受到极大的冲击,迫切需要新的能源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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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白土寻煤,不仅使利国的冶铁业完成了从木炭冶炼到煤炭冶炼的华丽转身,也使宋朝冶铁业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苏东坡在随后的《徐州上皇帝书》中写道:“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冶各百余里人,采薪伐炭。”

据此计算,当时整个利国从事冶炼业的人员达近4000人,规模非常之大。另据史料记载,元丰元年(1078年),利国监年产铁154万斤(折合770吨),上交国库税铁30.8万斤(折合154吨),约占全国总量的6%,位居全国第三位。

其五,煤炭对宋朝国防军备的影响,从《石炭歌》中可见端倪。苏轼诗中“以冶铁作兵,犀利胜常云”“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为我们揭示了徐州利国监一种独特的,也是在当时较为罕见的冶炼工艺:百炼钢。

沈括《梦溪笔谈》记载,宋朝时期,冶铁普遍采用“灌钢”之法,此法只需“二三炼”即成,与其他工艺相比,灌钢法具有操作简便、生产率高等优点。而百炼钢则要反复加热锻打,“锻之百余火”“百炼不耗”,直到打不出杂质为止,其质量无疑比灌钢好很多。所以,灌钢一般多用作制造农具,军器制造则多用百炼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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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北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机,冶炼业受到很大影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有所下降,至北宋仁宗(公元1010~1063年)以后,全国各地普遍采用灌钢法制造军器,这显然是由于灌钢法以较高的生产效率排挤了百炼钢等制钢工艺,从而导致了仁宗以后国防军器质量有所下降,对国家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也带来一些影响。

然而,在当时全国普遍用灌钢制造军器的情况下,徐州仍有军器采用百炼钢制造,特别是苏轼发现了煤矿,有效缓解了木炭不足的问题,从而保证了军器生产的数量和质量,对宋朝的国防建设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苏徐州”:一句亲切的称呼,承载了徐州人对苏轼千年不变的情感

“苏徐州”:一句亲切的称呼,承载了徐州人对苏轼千年不变的情感

在经历了彭城抗洪、黄楼盛会、石潭祈雨、白土寻煤、利国作兵、徐州上书等之后,苏轼信心百倍,准备撸起袖子带领徐州吏民大干一场。谁知,元丰二年(1079年)三月,一纸调令,苏轼罢任徐州,调任湖州知州。

离任当天,彭城父老,齐聚州衙,空巷相送。大家扳援在苏轼的马前,捧蓝献花,洗盏呈酒,依依惜别,有的人甚至割断马镫,不愿意他走。

看着感激涕零的百姓们,苏轼也禁不住潸然泪下。他在诗中感慨道:“吏民莫扳援,歌管莫凄咽。吾生如寄耳,宁独为此别。别离随处有,悲恼缘爱结。而我本无恩,此涕谁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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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任湖州之后,苏轼仍然忘不了徐州百姓,对徐州浓浓的思绪便凝结成了这篇《江城子·别徐州》:“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古彭徐州,历史悠久,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开始,两千余年的历史岁月中,做过徐州"父母官"的人不计其数,然而能像苏轼一样以民为本、视民如子、爱民如伤的官员却乏陈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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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在徐州不足两年,却为徐州付出了无数心血,给徐州人民留下了丰富的物质财富和宝贵的精神财富,深受徐州人民爱戴。

至今,徐州人还以“苏徐州”“我们老知州”来亲切地称呼苏轼。徐州人民把他率众修筑的抗洪长堤命名为“苏堤”,并在黄楼上建“东坡祠”,“黄楼香火会”每年一次,世代相传,延续至今。(张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