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著名军事史专家萨苏在担任《环球时报》驻日本记者时,曾采访过一位名叫船头正治的日本老兵。
在采访中,船头正治提到了一件此前不为人知的事情。事情发生在1943年秋天,船头正治还是侵华日军陆军步兵104联队第三中队的一名士兵。
萨苏
当时,他们部队正在中国湖北省的资福寺执行警备任务,扣留了一名自称叫祝玲瑛的嫌疑女子。
但中队长千田薰在好吃好喝将她招待了一番后,最终还是把她放走了。直到60年后,千田薰去世前夕,他才告诉了船头正治当时没抓祝玲英的真实原因。
祝玲英是如何被扣留的?千田薰为什么没抓她?祝玲英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神秘女子来相见,几番考验不忍抓
资福寺一带位于湖北江陵,是当时日军占领区与中国第六战区的交界地带,所以战斗非常频繁。
当时驻防资福寺据点的是日军104联队第三中队,他们虽然笼络了众多日伪军,但本国兵力只有30多人,却要面对附近国民党军、新四军,还有地方武装的轮番袭扰。
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为了保住据点,中队长千田薰只能命令日军固守炮楼,不得外出。
千田薰的战术果然取得了一定效果,中国军队多次试图攻打资福寺,都被日军的火力逼退了回去。
但千田薰本人明白,日军的军事胜利只是一时的,真要打起持久战的话,日本是耗不过中国的。
所以他对战局十分悲观,为了排解内心的苦闷情绪,他就拜了资福寺的高僧为师,经常跟着高僧研经修法。
而高僧也趁机时不时地向他传播反战思想,慢慢地,千田薰的内心就有了“卸甲归田”的想法。
1943年初秋的一天,日伪军“警备队”的一名汉奸来向千田薰报告称,街上出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女人,不但没有通行证,还在到处打听日军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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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田薰本能地意识到,此人必定是特务,所以当即命令警备队务必要抓住这个女子。
但命令还没布置下去,日伪军“警备队”队长郭家顺就亲自来了,再一次向千田薰报告说:
“街上我们盯着的那个女的,竟然主动找到了我们,说想来拜访队长。我看她不像普通的女人,所以就把她先留下来了,想问问队长,是否想接见一下?”
千田薰也觉得好奇,所以就对郭家顺说:“那就请她来见吧。”
千田薰一见到那名女子,就深深地被她吸引了,多年后还清晰地记着当时见面的情景:
“郭家顺介绍来的客人,就等在哨所的外面,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年龄比想象的年轻,容貌也不可相信地清秀,穿着也很摩登。”
在这种情况下,千田薰一改平时凶神恶煞的样子,当即礼貌地问道:“看来您不像此地的人啊,是哪里的人呢?找我有事吗?请通报一下姓名。”
那女子镇定地回答说:
“我叫祝玲瑛,二十三岁,是农民。现住都穴东边的熊家河。我来找亡夫的亲戚,但不知如何寻找,正发愁呢,队长不知能不能帮忙找一下?”
千田薰当即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接着又诘问了她很多问题,但这个自称是祝玲英的女人总能对答如流。
不过,曾经多次参加过日军反谍训练的千田薰,却早就从她的双手上看出了破绽,事后千田薰曾解释说:“她的手很漂亮,说是农妇很难想像。”
当时,祝玲瑛随身携带着一个包袱,按照千田薰以前的做事风格,他肯定会命人仔细搜查一番,但这一次他表示:
“在这样从天而降的美人面前,我觉得做这些事都有些不适当。但存疑的情况下,我不能就让她这样走了。”
于是,他就对祝玲瑛说:“走了很远的路,辛苦了,在这里吃顿便饭吧。”而祝玲瑛听后,竟也毫无推辞地答应了下来。
千田薰听到肯定的答复后,心里非常高兴,当即就命令炊事班做了“豪华”的晚餐,还特意拿出了从日本带来的好酒。
当晚,千田薰和祝玲瑛对坐为饮。千田薰屡屡给祝玲英敬酒,想趁祝玲英酒醉之际套出她真实身份来。
但祝玲瑛酒量很好,数杯下肚,仍不见醉意,千田薰盘问的各类问题,也都被她滴水不漏地圆了过去。
晚餐结束后,祝玲英礼貌地说:“承蒙盛情款待,我该告辞了。”
但千田薰并不甘心,为了进一步确定女子的身份,他几经思索后,最终又做出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很好的决定。
多番考察终放归,六十年后吐原因
为了创造机会确定祝玲英的真实身份,千田薰借天色已晚为由,想留她当晚暂住在郭先生夫妇家。
千田薰的如意算盘是,若祝玲瑛真是密侦,她肯定会急于逃跑,肯定不会同意在郭家过夜,但没想到的是,祝玲英竟然爽快地同意了。
但千田薰还是不放心,于是就在郭家周围布下了暗哨,并命令手下,如果祝玲瑛逃走,就立即将其抓获,但仍是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百思不得其解的千田薰就来到了郭家顺家,这时祝玲瑛也已经起床,她见到千田薰后,就礼貌地感谢说:“昨天多谢了!”
千田赶忙回应说:“没什么,昨夜睡得好吗?”祝玲英笑着回答说:“托您的福,昨晚在这里睡得很好。”
千田薰看着祝玲英精神饱满、“丽若朝霞”的样子,内心明白她没有说谎,同时也认定了祝玲英就是新四军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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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一般人来说,换了环境后,会很难入睡,而祝玲英却睡得很好,说明她习惯于经常改变住处。
而国民党军是打阵地战的,除了定期换防以外,鲜少变换地方,经常更换住处的,便只有在附近打游击的新四军。由此,祝玲瑛肯定是新四军的谍报人员。
但令人意外的是,千田薰却什么也没说,最终还是放了祝玲英,并令郭家顺的夫人把护送出城。
告别的时候,祝玲瑛还给郭家顺夫人说:“请您转达,对宽厚的千田先生的感谢!”
之后,日军情报机关经过一系列调查,最终确定:“这个祝玲瑛,确实是李先念少将麾下所属社会局的女局长”。
警备队的人听说情况后,都纷纷感叹说:“祝玲瑛以美貌作武器,冒死前来侦察资福寺实情,其勇气和智慧,真是令人钦佩。”
而千田薰本人,却因私放共军特务,受到了上级的责问。千田薰当时解释说:
“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共军特工,她也没有对警备队的作战和防务产生任何危害,所以逮捕这样一个女性,是卑劣的行为。 相比而言,将警备队为了当地百姓,而和大家一起努力的形象传到敌方,则更有价值。”
千田薰的解释非常牵强,当时日本军方也并不相信,但还没来得及展开调查,常德会战就开始了,所以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60年后,千田薰临终前夕,他当年的部下船头正治去看他时,无意间又问起了此事,千田薰才吐露真相说:
“那女子确实是新四军的秘密工作员,很了不起的女性啊,和她谈话以后我送她回去了。”
船头正治直截了当地说:“不会是因为她美貌才这样的吧?”
千田薰若有所思地说:“当然不是,他长得确实非常美貌,但她纯洁得让你无法萌动邪念。”
船头正治又追问他说:“那又是为什么呢?”
千田薰动情地说道:
“在当时炼狱般的战场上,她的到来,就仿佛让我找到了久违的人间,她让我想起了故乡。 此外,连这样一个23岁的女子都来打我们,在中国打仗的前景如何?令人悲从中来。放了她也算是给我们留条退路!”
记者萨苏听了船头正治的故事后,感到既惊奇又困惑。惊奇的是我军竟有一位如此智勇双全的女特工。
困惑的是,作为战争史专家的他竟未听过“祝玲英”的名字,为此,他专门在网上发布了“寻人启事”。
多方探寻与查证,女子身份终大白
萨苏在“启事”中写道:
“我至今无法查到祝玲瑛的资料,所以估计应该是化名,但根据她是李先念麾下女社会局局长这一线索,查找她的下落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希望了解新四军军史的朋友能给予帮助!”
“启事”登出的次日,就有网友回复说:
“推测这名优秀的中国女侦察员,很可能是新四军中被称作‘楚天奇女、抗日女杰’的舒赛。 她是李先念和陶铸的老部下,当时正在江陵担任公安(社会)局长职务,主持敌工、锄奸等工作,在当地人民中深受热爱。”
根据网友提供的线索,萨苏认真查找了舒赛的资料。发现舒赛正是出生于湖北江陵,本来也姓祝,名叫祝振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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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不满20岁的舒赛就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感召下,毅然考入了湖北省救护训练班。
由于表现优异,很快就被中共地下党吸纳到了组织中来,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她也从此改名为“舒赛”,寓意抗战是舍身的竞赛。
1940年她调到豫鄂边区社会部任秘书,一手参与创建了手枪队,并亲自带领队伍,惩处了很多汉奸叛徒。
1941年5月,她在湖北安陆县侦察敌情时,由于坐探告密,不幸被捕,后经党组织多方营救,才成功脱险。
对此,时任中共豫鄂边区党委书记的陈少敏曾在《艰苦奋斗的三年》一文中,深情地写道:
“我们的舒赛同志,在残暴的敌人用枪托打着她那脆弱的脑壳的时候,还在高声地喊着‘中国人不当亡国奴!’”
1943年初,舒赛调回家乡江陵,出任县委社会部部长兼公安局长。
成为抗战时期江陵县乃至全国第一位女公安局长。为了更好地从事情报工作,舒赛曾先后用祝振容、祝成龙、祝况等名字进行活动。
根据日军的情报中提到的“这个祝玲瑛,确实是李先念少将麾下所属社会局的女局长”,可知,当时的女社会局长只有舒赛一人而已。
而祝玲瑛这个名字,也符合舒赛经常以“祝”为姓,四处活动的特点。更重要的是,舒赛还懂日语。
据相关档案记载,1943年底,在日军撤军,资福寺据点由日伪军接管后,舒赛曾利用懂日语的特长,伪装成日本人,进入资福寺。
她与战友里应外合,缴了两个班伪军的枪。结合这些条件,可以明确,祝玲瑛必是舒赛无疑。
但不知为何,舒赛的这次行动,不论是在本人和当事人的回忆中,还是在组织档案中,都没有任何记载。
很多人也因此而提出了质疑,为此,萨苏找了几张舒赛的照片让船工正治辨认,船工正治一看照片,就十分肯定地说:“当年前往资福寺的就是照片中人!”
这样,这一桩悬案才最终真相大白。
正所谓“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如果没有日本侵华老兵的回忆,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舒赛还有如此一段经历。
对一般人来说,妙龄女子孤身一人深入龙潭虎穴刺探情报,最终用美貌和智慧感化了杀人不眨眼的日本人,这简直是比电视剧还传奇的事情。
但对“楚天奇女、抗日女杰”的舒赛来说,这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了,所以她事后既没自夸,也没炫耀,致使这样的英雄事迹最终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但所幸舒赛是幸运的,她的丰功伟绩最终也以一种传奇的方式展示在了人们的眼前。
如今我们再来重温这件事情,我们不仅是要赞叹舒赛的英勇和智慧,更是要学习她的高风亮节。
正是因为有舒赛这样一群不计名,不计利,一心为民族解放和富强为之奋斗的人在默默奉献,我们的国家才会一直进步,我们的生活才会一天比一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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