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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县令(节选)

原著 编剧/兰字尧

时间:清代光绪年间地点:灌县

人物:王瑚 刘心源吴仁新主薄账房许宪烈船老大班首神捕东案典吏李太医 李堃饥民民伕堰工

第一场:上任

背幕:灌城东街

场景:灌县衙门，两衙役守卫。左侧为东大街，商铺店招。再左为东门门洞(一队饥民扶老携幼上)

饥民甲(追上前面饥民):这位大爷，出门这么早?你们也是破五出门?饥民乙:不早出门不行了，昨天家里就断粮了，小孙子饿来哭闹了一夜。我背着他，抖他，他还哭，遭孽!老前辈说:穷人出门逢破五，走起夜路不打拄。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候儿要到东西有了吃的，小孙子就不哭了。哎，世道艰难。侄子，看来你家光景也艰难?

饥民甲:神仙难过正二三，哪个逃得过这个劫难!去年七月七的矮子水，半吊黄的谷子被水冲倒，成了一坝，少收了四成。完了税，交了租子，家里就没剩多少了。拌糠拌菜，才勉强熬到点完麦子栽完菜子。冬月腊月，锅底朝天，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为了活命，只得把留作今年的谷种磨成谷粉拌菜，才勉强过了年，还不晓得今年那啥子播种栽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啰!

王瑚(穿粗布长衫，戴瓜皮布帽，穿满窝子竹麻草鞋，背布袋，上):金彭银灌，想不到这样子萧条，令人忧伤!金字店名，丝绣旗招的正街店铺前面，站着一群衣衫褴褛、持棍举碗的叫花子，大煞风景!讨口要饭，县县都有，灌县咋就这么多哟?

(王瑚前行，被饥民围住)

饥民乙:大好人，行行善，赏给饥民一口饭。今日结下好善缘，明日鸿运到眼前。

王瑚(给每人一个金钩儿钱):老人家，今年贵庚?饥民乙:免贵，虚长七十起一。

王瑚:人生七十古来稀!本该灯前膝下安享天伦之乐，咋个正月初五就出门讨口要饭?

饥民乙:好人您不晓得，去年灌县涨大水，收成不好，年都过不起，昨天就断粮啰!儿子他妈卧病在床，儿子又开始腾秧足田，媳妇到沟边田坎撬野菜，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背着孙子讨口要饭啰!

王瑚:哎--外忧内患，民不聊生!(转向饥民甲):你呢，年纪轻轻咋也讨口要饭?

饥民甲:去年涨大水，少收了四成，但赋税不能少，田租不能少。交完赋税田租，剩下的只有往年口粮的一成，半粮半菜耐耐磨磨才过完了十月。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娃娃，有钱人家又不请短工。锅底朝天，把人逼上绝路啰!为了老母和一家人活命，我一个大董董的男子汉，割牛草卖、捡狗屎牛屎卖，还是养不起家糊不了口，只得把留作今年的谷种磨成谷粉拌野菜来吊一家人的命!还不晓得今年大春咋个种哟!

王瑚:大灾大难，衙门没有赈济?饥民甲:赈济?听都没听说过!

(东门城门洞陆陆续续有饥民向县衙走来)

王瑚:没赈济也熬过来了，灌县人不简单!过去没赈济，听说今天开始赈济今天晌午城外米市坝开饭厂，稀饭管够，每个饥民还有两合米。

饥民甲: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有这样好的事?

王瑚:你看我像喝(哄)人的人!快去喊沿街讨口要饭的人，到米市坝排队。饥民甲:谢过大好人的吉言。

(众折回，下。王瑚至衙门，径进)

衙役:站住!红不说白不说就敢往里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这是灌县县衙，不是茶坊酒店!

王瑚(回过神):我是……我是来会你们知县的。

衙役:粗布衣，麻草鞋，搭链子，一副穷酸相，也想去见知县大老爷?撒泡尿照一照，看自己够不够格!快走快走，灌县现在没有知县!

王瑚:那我去见主簿。衙役:主簿不在。

王瑚:主簿不在见典吏。衙役:典吏也不在。王瑚:去传吏房主事出来接收公文。

衙役:你把自己真当知县大老爷了?随随便便指使人?王瑚:我是灌县知县，去把吏房主事给我叫过来!

衙役:知县?知县是四人大轿进，四人大轿出，跟班前呼后拥!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拉大旗作虎皮，吓得了哪个!我看你斯文，劝你走开，是给你面子。要是那帮讨口要饭的，早就乱棒打飞了。

主簿(内出):胡说八道，给我掌嘴!灌县县衙爱民亲民，川内驰名，啥时候用棍棒打过子民?(走到王瑚面前)衙役粗野无理，请大人海涵。大人是--

王瑚:新任灌县知县王瑚。(取出委任状递给主簿)

主簿:王大人布衣出行，兼访民苦，实为下官楷模，请受下官一拜。(衙役见此，倒地扣头，头破血流)

王瑚:受不起，受不起，治理灌县，还要仰仗主簿大人。

主簿:大人提调，属下悉听。大人廉明仁义，县人早有耳闻。塘报大人今日到任，乡绅贤达、士农工商各界代表已到城东迎候，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哪想大人轻车简从已到县衙。请大人衙内更衣，乘车赴宴。

王瑚:满城的饥民沿街乞讨，只求半碗残汤剩饭，千万家百姓断炊断粮，家中的老弱病弱皮包骨头，眼巴巴地等着家人外出乞讨，要回来汤菜面饭，你说我能吃得下山珍海味的宴席?要是那样，县人不指着我的脊梁骨咒骂?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请代我感谢大家对我的抬爱。如果大家执意要这样为我接风洗尘，就把酒席钱用来买米煮稀饭赈济饥民。来，我这有张银票，你拿去派人买锅买米买柴，到米市坝开饭厂赈济灾民，另外给每个灾民发两合米。银两不够你先垫上，领了俸银养廉银我就还你，我就这么大的家底。

主簿(向内):户房、役班听好，新任知县王大人有令，除各留一人值守外户房吏员分别买锅买米买柴，到米市坝开饭厂赈济饥民。役班筑灶、担水、煮饭，维护秩序。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内应:领命)

王瑚:这几个喜欢棒打饥民的衙役，就去当烧火倌，去耍烧火棍，把威风耍到灶火门里。

主簿:还不快谢过大老爷!

四衙役:谢大老爷从轻发落，小的以后一定好好做人。(起身，内下)王瑚;初开饭厂，饥民必蜂拥而至，若乱，则善衍为恶，要谨慎为上。主簿意下如何?

主簿(略沉思，向内):其余各房听好，新任知县王大人有令:各房各留一人值守，其余吏员、差役，饭厂点卯。(内应;领命)

账房(内上):拜见县台大人，见过主簿大人，买锅买米买柴，银两从何来?

主簿:这是银票。王大人体恤饥民，捐银施粥。另外，给每个饥民发二合米让他们带回家糊一家人的口，养一家人的命。要是银两不够，先向米行赊借，事后一毫不欠。快去。

王瑚:慢。赈济灾民，必有善士、义士来助。你二人就在衙门口接收善款善物。要是乡绅贤达、士农工商来访本县，推说偶染风寒。

主簿:要是有人具仪来贺，咋办?灌县古俗，有喜必贺，也是人情世故!王瑚:这一一，既然这样，照仪全收，正好用来赈济灾民，账房你快去快回本县先进衙门了。

(王湖与账房二人内下，账房复出。众乡绅贤达、士农工商代表陆续上)代表甲:主簿大人，我们在东门外长亭迎候，辰时开始，已到午时，仍不见知县大人的车马，是不是塘报有误?

代表乙:是不是王大人嫌弃灌县，不来了?

主簿:各位乡贤，知县大人轻车简从，布衣草鞋，步行暗访，已经到县衙了。(众唏嘘，交头接耳)

代表甲:那我们去拜见知县大人。

主簿:知县大人偶染风寒，不便出见，托我代致歉意。知县大人说了，日后定要回访。

代表甲:那我们准备的见面礼，请主簿大人转呈。主簿:本簿愿为各位效劳。

(众送礼，账房记账，主簿收礼单。水利同知吴仁新上)

吴仁新:好大的排场!收礼收到县衙口了!啥子乡绅贤达，都是势力小人!去年我代理知县半年，咋没这么多人送情送礼?不就是我头上有一个“代”字么!王瑚算啥子?不就是翰林院一个小小京官下派么!当街收礼，败坏风气!巧名敛财，贪赃枉法!正好今日成都知府刘心源大人要来巡视都江堰，我去参他一本。看他的“灌县正堂”交椅稳不稳!(东出城门洞)

(饥民手拿着装有米的鸡肠子口袋，陆陆续续到衙门口)饥民乙:青天大老爷!众:再生父母!(杵棍)饥民乙:县父母，

众:大恩人!(杵棍)

(成都知府刘心源、成都府水利同知吴仁新分乘四抬大娇，在府兵呼拥下至衙门口，下轿。众饥民拥到刘心源跟前，齐跪，齐呼:县父母大老爷，你是灌县百姓的救命恩人，是灌县饥民的再生父母!)

刘心源(抠头):这--这是咋个回事?

主簿(小跑上前):府台大人，灌县新任知县王大人，布衣草履，步行上任访得民生艰苦，捐出银两开饭厂赈济饥民，又用乡绅贤达、士农工商代表凑的贺仪买米分发饥民，买谷种救助受灾百姓。饥民感恩，要当面谢过王大人。不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府台大人，请府台大人宽恕。

刘心源:有这么忠诚的百姓，是国家之福。也是灌县之福，本府咋会怪罪呢?(转向吴仁新)你不是说王瑚巧名敛财，贪赃枉法么!官员迁任，下属贺仪，大清三百年都是这样!你代知县，没收贺仪?

吴仁新:大人教诲得对。下官兼听不明，认罚，认罚。

王瑚(穿官服内出):府台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未能远迎，请府台大人治罪。(欲行大礼)

刘心源(扶住):王知县爱民如子，成都楷模，本府敬佩。本府将奏明圣上请求奖赏。

王瑚:府台大人抬爱，下官感激涕零。

众饥民(转身跪在王瑚面前):父母青天大老爷，灌县百姓一生一世都要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王瑚:受不起受不起，你们快谢府台大老爷。府台大老爷嫉恶如仇，关心民苦，是成都府县的福星。福星高照，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众饥民:感谢府台大老爷!

刘心源:快快请起。本府将以民为本，为民做事。广听民意，为民谋福祉。王瑚:府台大老爷，下官有一事禀呈。刘心源:请讲。

王瑚:如今是多事之秋，外患内忧，最怕民心不稳。治民先治心，才能长治久安。民要安，食为先。去年大灾，赈济不力，人心浮动。今天是立春，预示春耕开始，农人要下田备耕。自汉武帝确立夏历后，宣帝时灌地已形成迎春习俗，知县扶犁，春官牵牛，称为应景节。今天是应景节，下官和僚属商议，恢复古俗，劝农春耕。想请府台大人屈尊扶犁，下官扮牛拉犁，以示官府重视农耕。请府台大人准禀。

刘心源:王知县忧国忧民，不愧京城下派，本府受益良多。本府悉听王知县安排。

王瑚:传春官。

衙役:传春官。

春官(扛犁由内出);春官听命。

王瑚:架犁牵牛迎春!

众:架犁牵牛迎春!

(知府扶犁，知县拉犁，春官手执牛鞭向两旁百姓散发春牛帖)春官:开春啰!众:春耕啰!

(重复呼应，有人向犁鸳挂红绸。缓行，出东门城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