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我带着娃下楼玩，拎着一大堆快递盒子想丢到垃圾桶里。
还没走到垃圾桶旁，一个五十多岁领着小孙女的老太太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闺女，那些纸盒子你还要不要啊？”（我这边很多老人会将比自己小一辈的女性喊为闺女。）
我告诉老太太不要了。
老太太如获至宝，将这一堆纸盒子全部收走了。
出于无聊，跟老太太聊了会儿，知道了她的事迹。
老太太今年五十三岁，年轻时一直在老家务农，没什么大本事的夫妻俩磕磕绊绊养大了一个儿子。
儿子大学毕业后，省吃俭用一辈子的老两口拿出十几万的积蓄，帮儿子在市里首付了一套二居室房子。
本以为人生至此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老两口甚至还计划着一个在家种地，另一个去镇上工厂打零工，好好的攒几年钱给自己养老。
谁知，人生根本没给自己休息的时间。
儿子买房后的第三年，小孙女出生了。
每个月两千五的房贷，再加孩子的各种开销，儿子打工一月近五千的月薪，完全不够支撑一家人生活，索性，向窝在老家种地的父母求救，让父母来帮忙带孙，孩子妈妈可以去上班挣点钱贴补家用。
在秋高气爽的九月，老家地里玉米全部卖掉后，老太太揣着卖粮食的三千块钱，踏上了开往城市的大巴车。
老家老房子里，徒留老头一人留守，负责种地打零工继续攒钱。
老太太在来城里带孙时的规划是好的，每个月儿子儿媳能贴补给自己一两千块，带孙不用花钱，一年省吃俭用的，也能攒下个几千块。
可来到城里后才发现，一个家庭的开销居然这么高！
远不是在在农村待了一辈子的她所能想象的。
儿媳在家休息了三个月后找了份工作，月薪三千块钱，小俩口月入近八千，几乎是入不敷出。
首先，儿子失业了几次。
每次失业都是马不停蹄的找工作，但仍有几个月的空窗期，不稳定的工作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工资收益不稳定。
五千每月的工资，不是月月都有。
至于儿媳，最初在小区楼下快餐店打工。
旁的不说，那家店都已经换了好几任租客了，从快餐开到超市，再到儿童美术培训班。
工作相当不稳定。
其次，房贷物业水电暖，每个月平摊下来，至少要三千块钱，儿媳一人的工资就全部扔进去了。
最后，小孙女吃奶粉，每个月又是额外一千块的支出。
养育孩子的最初两年，每年至少要花一两万的医药费，直到孩子三岁了，生病次数才逐渐减少。
再加上一家四口的日常一切开销，根本拿不出额外的带孙费。
儿子很多时候需要折腾信用卡来维持一家生活。
老太太拿来的三千块钱，在头半年就全部贴了进去。
下半年，老头将老家新收的小麦卖了钱，乘坐大巴车晃悠了七十余里地，将卖粮钱交给了老伴，嘱咐她拿好多帮帮儿子。
几亩地，粮食卖了两千块，老头包了三千块送来。
多余的钱，是农闲时去镇上打了两个月零工，负责打扫厂房，一个月一千五百块积攒的。
这笔钱，又维持了半年。
此时，小孙女已经学会走路了。
钱花完后，老太太开始琢磨怎么挣钱。
这把年纪，带着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根本不可能去打工，于是老太太将目光盯上了小区的垃圾桶。
小区人口密度不低，每天都有大量的纸壳子被丢到垃圾桶里。
老太太平时带着小孙女在院子里玩，没事儿就盯着垃圾桶，只要瞧见有人往里放纸箱类的东西，就赶紧捡出来堆放到地下储藏室。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份挣钱的工作。
可能忙活一天，都挣不来十块钱。
但就这么个活，小区里至少有三个老人在翻纸壳。
老太太忙活得热火朝天，一个月下来，居然能攒三五百块。
就这么可怜巴巴地一点点钱，却让她干劲十足。
她告诉我：
“别看就这点钱啊，平时给俺孙女买点零食也够了，俺儿过节再给我个千八百的，攒着等过年去看看俺娘，给她买点吃的用的。”
“一年到头的，不拿点啥去，俺弟弟脸上也不好看。”
老太太上头还有一个老母亲，年逾80岁，受农村传统观念，认为养老是儿子的事儿，老房子卖了的钱（2004年卖了3.5万）都给儿子后，便住进了唯一的儿子家。
逢年过节，老太太便和大姐拎着一堆堆东西，登门探望，然后每人再给弟弟留下一千块钱，算是养老辛苦钱。
捉襟见肘的一点点钱，被分配到了极致。
最后，老太太用小推车推着两岁多的小孙女离开了。
童车下面装着的，是各种杂乱的纸壳子。
虽然大小不一，但都铺得整整齐齐。
那是她挣钱的唯一途径，也是一个五十多岁农村老太太在城里活着的独有方式。
这一张张纸壳，给了她口袋里的体面，更给了她探望老母亲的经济来源。
让她面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的晚年，多了一点点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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