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颜可演完青春版《双生花》后,虽然自己在上海还有活动,但已经主动搬出了团部下驻的酒店。

接到成州代理团长喝咖啡的电话,她心里暗想,这个姓张的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儿?

她在成州也呆过一段时间,排《双生花》《洛神赋》跟团方也少不得打交道。

她又不是成州的人,因为青春版的排练,跟团部也谈不上很和谐。

这次跟成州合作,来上海演出,什么宣传阵仗都没有管过她,连住个酒店,演完大剧场的青春版《双生花》,就主动到团部去结算了。

他们对李云还有个供“专家”的姿态,自己又够不上专家的格,又不是他们的人,还占着他们的坑,何必去惹他们的闲话?

但既然代理团长邀请自己喝咖啡总是有什么事儿要谈,礼数上还是要去的。

两人一坐下来,对方先是猛一顿恭维,紧着捧了一阵小曾老师后,亮明了来意。

是大导请她回去帮姜晓月排《洛神赋》。

《洛神赋》没有正式剧场演出了,但院团跟高校有六场简版巡演,AB组各三场担主演。

《洛神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对面的张团还在滔滔不绝的喷着,什么小曾老师你最初也是《洛神赋》艺术指导的,对这个剧目再熟悉不过了,给B角把关舍你其谁?

曾颜可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勺,打出来的咖啡花已经被她搅得七零八落。

她没吭声。

他又说大导很多事情要忙,很难有空亲自把关,本来是有执行导演的,但他被领导调走,团部另外有项目,提前回成州了。实在是有困难,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小曾老师无论如何,也要帮把手。

你们《洛神赋》要上B角,大导和执行导都抽不出身,那再怎么着,不还有你们主演林尘老师吗?她这肯定比我这个半途被撤走的更熟悉啊。

曾颜可淡淡的说“我林师姐的戏,我去给她的B角当艺术指导,师姐可能也会介意吧?”

“哎呀,小曾老师,你这又见外了。你们师姐妹的,真心为她帮忙,那哪能建议呢?再说王总不是在上海吗?你帮她这忙,连王总都要给你高烧香呢。”

哦。

原来是王金生来了上海,林尘才分了三场B角给姜晓月演。但是大导呢,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明明是他跟自己更熟啊。姜晓月也是他的人啊。

“张团,给师姐帮忙,是义不容辞的。但我和师姐都只是演员,你找艺术指导这事儿,恐怕我和你都决定不了吧。”

“小曾老师,曾姑奶奶,只要你肯帮忙,大导还不得领你这个天大的情。他这还不是不好意思嘛?这不他派我来的吗?排练场上的事儿,我敢自己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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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颜可笑笑,吴渭那种翻脸不认人的风格,他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他会觉得《洛神赋》把自己踢下去了,现在让自己当艺术指导,会内疚?

这个姓张的可太会说话。

青春版《双生花》毕竟是跟成州合作的,将来还是要跟他们打交道的,不管这次是大导需要,还是成州方面需要,这个艺术指导是肯定要卖给他们的。

“行,张团,没问题。晓月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

姜晓月和曾颜可打了一架这事儿,成州剧团上下都是知道的。曾颜可的意思是,你们先去把她摆平了,我就能教舞,其余的我可不负责。

“哎呀,小曾老师,您这话说的,您教她,您是她当老师,当然是她就您的时间。她已经侯着了,我和她一车来的,就怕您小曾老师没空,不肯赏脸,给她做指导。要不,我现在让她进来?”

曾颜可站起来说,走吧,还进来干嘛?排练去呗。

两人走出咖啡厅,姜晓月真的在咖啡厅门口站着。

冬天风大,鼻尖有点发红,看到曾颜可,赶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挨她两巴掌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算是“苦肉计”,这个姓张的设计也是相当可以了。

曾颜可走到姜晓月面前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肩膀。

排练下来后,这个对姜晓月来说,太艰难了。

曾颜可这个艺术指导头很大。

《洛神赋》还在几轮磨合期,姜晓月在成州还是演过的,都是一些不重要重要的场合,那些高难度动作也做了一些简化,让她展示一下,也勉强能跳下来。

但现在这个公演的版本,大导给了给了林尘一切展示优点的机会,里面有很多高难度动作,绸缎舞,斗篷舞,这些都用上了。

如果现在完全按林师姐的版本演,那她会死的很惨。

最难难度部分,她是根本拿不下来,无论怎么努力,她都做不到。基本功差异太大了。还有些部分,她能跳下来,但肯定是狼狈的。

怪不得张团他们要找个所谓的艺术指导,但找自己也没用啊,难度太高了,她做不到,那不是帮她排练能解决的。

于是曾颜可和张团又一起坐到了大导面前。

大导二话没说,就叫他们把姜晓月换回林尘。

曾颜可知道大导比较专断,但他这个“专断”也让人有点意外,张团的脸马上就变了。

且不说姜晓月跟他有没有这种私交,就冲姜晓月是成州本地的演员,大剧场没有安排就算了,就连6场高校演出,都要全部用林尘,成州的B角一场安排都没有,这不是把姜晓月直接换掉的问题,这是把他们成州院团放在哪里呢?

果然她听到张团在一旁说:

“大导,咱们出来打招牌,不光是为了推《洛神》,也得为院团储备人才。《洛神赋》设AB角,领导上上下下也都是挺重视的,把担子全压在咱们林老师头上,不让年轻演员分担一点儿。这就算是王总到上海,林老师和王总都没有意见,咱们的年轻演员是不是也太缺乏锻炼了?”

抬出“领导”“王金生”来,大导也不好再说什么,打个哈哈说“张团,这是我不给年轻孩子担担子的问题吗?这是我想累死我们林老师吗?这还不是你们俩来找我的吗?这不你们说咱们晓月她盯不住跳不下来吗?”

曾颜可在一边听着,想,我们来找你,那是为了让你给改改。你是个导演,你难道不能给改改吗?

看起来,大导这是压根不想让姜晓月上台啊!

在成州,他愿意让她跳个两三场,那在他看来是内部修整演出,不重要。一旦到了上海,《洛神赋》就是“吴渭作品”,即使在高校,他也要保持最佳作品质量,所以他最开始就不想让姜晓月上台。

但成州院团方面也有他们的立场,毕竟林尘也不是成州本地的培养的舞者,这么好的阵仗,这么好的资源,他们自己人难道一个都不上吗?

他们两方博弈,好不容易成州方抓着“王金生来上海,林尘要陪他”为由头,才逼得大导勉强同意姜晓月三场,林尘三场的。

难怪他不出面请自己当艺术指导,但又同意成州方面出面请自己,他是想着自己要么就不会来,就是来了也不会向着姜晓月。

他不就等着姜晓月“不会”,马上换回林尘吗?

“哎呀,大导,就是因为她跳不下来,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啊。总不能因为她不能,就立刻给换了吧?谁不是从排练场上滚过来的呢?”

果然大导对着张团没话讲,转头问曾颜可:

“排练场上的事,小曾老师最有发言权,你是站在艺术第一线的,小曾老师怎么说?”

大导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换回林尘,而且自己和姜晓月有过节,这谁都知道。

曾颜可接到了大导的信号,但不知道怎么了,她说“那按照现在《洛神赋》的版本,晓月老师的确是达不到标准。我林师姐的水平对年轻演员来说是太难了。不过您是大导嘛,戏总是人排出来的嘛。”

大导盯了她一眼。

“哟,小曾老师,这个你堕落了啊。你这是在鼓励我,不高标准严要求,对待舞台吗?”

姜晓月不行,那不很明显嘛。

戏不是不能改,但没有从高改低的道理啊。

曾颜可看了一眼吴渭。

哟,林尘还真是他心里的缪斯和001啊,不按照林尘的版本跳,那就是堕落了?

曾颜可笑笑说“大导,世上舞者的标准又不是只有林师姐这一个唯一标准。”

这个丫头,这话很厉害,这不是在骂自己“独断专行”吗?

这排练场上我吴渭都不能说了算,那还当什么导演?把你当个幌子叫过来当两三天艺术指导,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要不是个女的,还是个美人,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份儿?

张团看到场面有点呛,大导又是个暴脾气,怕他翻脸,赶紧出来圆场“那大导和林老师都是咱们成州的‘天降神兵’,那肯定都是最高标准,但神也要给我们团里凡人,小姑娘留口气不是?”

曾颜可当然发现了大导刚才那脸“青”了一秒钟。

你一个小小的舞者,怎么能跟吴渭这么刚愎的大导演犟嘴呢?

于是她赶紧顺着张团说“是,这两天晓月练得也很辛苦,青年演员是不容易的。林师姐有她成熟表演艺术家的跳法,但晓月也可以有她青年演员的跳法。”

大导盯了她一眼:

“原来还是因为林尘嘛。看起来《洛神赋》把她撤掉了,这口气到现在都没顺过来。姜晓月那个蠢丫头,现在还在各种跟小曾过不去,逮着机会就要在自己面前说她坏话,她能跟人叫上什么劲儿?小曾这个丫头,心气高的很,她心里的比对对象一直林尘了。她表面上是保姜晓月,实际上就是冲着林尘来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大导把球踢给曾颜可,指望着曾颜可站他一方,但曾颜可两次表态都是站成州的,如果还要坚持把姜晓月换掉,那就太不给成州面子了,谁都下不了台。

姜晓月和曾颜可把《洛神赋》整个顺完后,眼看着曾颜可就出去了,她自己在排练室练,感到非常焦虑。

《洛神赋》的整个排练自己都是一路跟下来的,群戏也好,独舞也好都是知道的。曾颜可给自己理的那部分就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拿下来过的部分。

自己跳下来是个什么状态?能不能上台?她还是有点数的。

大导在艺术上又非常严格,是丝毫不徇私情的。

曾颜可跟自己又很不对付。

现在抓着了“自己不行”的把柄,她能不去告状吗?

排练场里空荡荡的,她一个人转着转着,一次次的跌倒又重新爬起来。

尽管这样,身上的疼痛也无法消除内心的焦虑。

夜越来越深,暖气加上汗水,但她的心底却越来越寒。

这时候小小排练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曾颜可没有回来,门口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吴渭!

她不能置信的看着吴渭朝自己走来,带着温柔的鼓励和笑意。

虽然跟着这个死男人这么久了,其实作为B角,他从来没有亲自给自己抠过戏。

他在她面前停住了,张开双臂。

姜晓月一下子投入他怀里,紧紧紧紧的抱住了他宽厚的后背。

她听到吴渭一边轻抚自己头发,一边温柔的在自己耳边说“小曾说你跳下来有难度,没关系的。我来给你改一下,降低难度,简化一下,只要你在台上能跳下来,能做到流畅就行。”

啊,这还是吴渭吗?

他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什么时候对艺术这么宽容?

这个死男人平常那副死样子,其实对自己还是蛮好的。自己以后要听话,再也不能跟他闹了,他工作也这么辛苦。

吴渭看到姜晓月一双水灵灵的充满了爱意的眼睛望着自己,非常炙热。

就是睡了这么久,还是有点心痒,要不是在排练场,早就把她摁到了。

嗯,还是干正事要紧。

他在她脸上掐了一把,说“我的女人,当个女主角,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别这么看着我,再不排,我就排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