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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

2023.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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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莉专访王一鸣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

美国也知道中美经济难以“脱钩”

所以拜登政府主要推行技术“脱钩”

以人民币计,2023年1-2月,中国进出口总值同比微降0.8%;3月份,进出口总值同比大幅增长15.5%;4月份延续增长趋势,进出口总值同比增长8.9%。

吴小莉:1月、2月的外贸出口出现了滑坡式的负增长,是什么原因?

王一鸣:首先,有周期性的因素,就是外需的收缩,因为全球主要经济体的增长都在放缓。我们对美国、对欧盟的出口都是下降的,即便是3月份也是下降的,但是为什么3月份出口正增长呢?是对东盟、拉美、非洲的出口增长了;第二,也有结构性的因素,就是我们说的供应链的调整,现在美国叫“去中国化”,肯定对我们的出口也会有影响。周期性因素是会变化的,就是经济转好了,出口又恢复了。但有些结构性因素可能是长期的,比如中美关系,好像短期看不出会有什么转好的迹象。

吴小莉:外贸的比例慢慢地由发展中国家替代,但是发展中国家的消费能力没那么强,最饱和能够替代到什么地步?

王一鸣:这总是有个限度的。所以我们去拓展市场,不光要拓展发展中国家市场,欧美还是占了我们出口很重要的份额。

吴小莉:但万一它要恶性“脱钩”的话,怎么办?

王一鸣:我觉得不可能“脱钩”,中国的产品价廉物美,拿什么去替代?替代就老百姓多花钱。

吴小莉:如果美国通胀持续高涨,加息又会造成风险的话,会不会使得“脱钩”的压力会减缓?

王一鸣:当然,包括美国经济学家也呼吁,说怎么样降低通胀?取消关税,那中国的出口就增加了,中国产品价格低,就把通胀压下来了,所以美国人也知道脱不了钩。现在拜登政府真正主要推行的还是技术“脱钩”,它怕中国去超越美国,在经济层面很难“脱钩”的。举个例子,去年的中美贸易额又创了历史的新高,但是即使这样,第一季度又出现了对美出口的减少,所以只能说当下世界还是充满不确定性。有几个不确定因素,比如,美国经济会不会衰退?美联储还会不会加息?所以现在很难预测外贸接下来的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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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市场回暖

但不要再把买房当投资

中国对2023年经济设下了5%左右的增长目标。施罗德基金评论称:中国经济复苏的最大挑战,是房地产行业的低迷。

王一鸣:房地产市场总体在好转,投资下降的空间收窄了,去年房地产投资同比下降10%,今年一季度同比下降5.8%。有人预测,到今年年底,房地产投资可能会逐步由负转正。房地产销售市场也在逐步转暖。但是它会不会回到过去那种高速扩张的那种阶段呢?我个人判断很难再回得去。你不要把房地产当投资,你觉得还有十年前这种增值空间,这个已经很难了。

这就涉及到,未来我们向什么方向转?二十大报告里面提到:多主体供给,多渠道保障,租售并举,但是在实践中还要逐步去探索。现在,特别是一些中心城市,中低收入阶层很难实现买房,这就需要增加保障性租赁住房的供给。我们以前也做过一些探索,比如长租房,好多企业也做,但是如果它不盈利的话,它就不可持续,所以要找到一个很有效的商业模式。

消费能不能被刺激出来?

重点是要增加公共服务,

才能把居民消费释放出来

为拉动经济,中国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其中,把恢复和扩大消费摆在了优先位置。在此轮扩大内需战略之前,中国在1998年、2008年,曾经有过两轮扩大内需战略。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国家层面出台了《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规划纲要》涉及的时间跨越了13年。

吴小莉:有经济学家觉得,其实消费是刺激不出来的,还是需要用投资来拉动内需,您怎么看?

王一鸣:这个格局已经变化了,1998年、2008年以投资为主,符合当时那个特定阶段,就是工业化、城镇化加快,它需要大规模的投资。当你持续地扩大投资,自然就带来:第一,投资空间在收窄,以前我们很多领域都需要投资,找一个项目都是好项目,现在要找这种投资回报率比较高的项目就难了;第二,每新增一个单位的投资,它的边际效益在下降;第三,长期持续地扩大投资,也会带来负债率的提高。所以中央提出,要把扩大消费摆在扩大内需的优先位置,我觉得这就符合这个阶段的特定要求。2015年-2019年,消费对每年GDP的贡献率大体在60%上下,所以消费是第一动力。

我说个数字,中国城市人口超过欧洲总人口;中国的中等收入群体有4个亿,美国人口也就是3亿3千万人,我们中等收入群体就超过美国人口,但我们的零售还没超过美国,这也反映了我们消费的巨大潜力。

但是消费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你怎么去刺激他消费呢?首先,消费是收入的函数,今年一季度GDP是4.5%的增长,但是城乡居民收入的实际增长,就是扣除价格因素之后,增长是3.8%,就是说比GDP增速还是要略低。那么这个时候怎么办?增加就业岗位、拓宽就业渠道,这个是第一来源。

其次,我们还要提振居民消费的信心。短期来看,我觉得就是中央说的“三稳”,稳增长、稳就业、稳价格。中期来看,我们可以去放松对中高端消费的限制。比如住房,有的城市还是有很多限制性措施;比如车,很多城市也限购,那你是限购车呢?还是拓展城市的路网、拓展城市的停车场?比如把有些经营状况不太好的商业中心改造成立体停车场?这和限购车是两种思路。还有就是服务性领域,比如教育、医疗,有的人愿意花钱去享受更高端的医疗服务,你就要有这些供给,所以中期可以放松一些管制。那么长期靠什么呢?靠改革。改革最大的一个潜力,比如我们以前也经常说,接近3亿的农业转移人口,他们进了城以后,还是不敢消费,因为他没有户口,没有基本的公共服务。OECD(经合组织)的团队也做了研究,如果给这部分人和城市居民相同的基本公共服务,他的消费会增长30%。所以就是说,公共服务供给充分了,大家信心就增强了,就把大家的消费释放出来了。西方人不大储蓄的,因为他的社保很健全。从国际经验来看,当人均GDP达到1.2万美元以后,政府公共服务的支出会有一个明显的抬升。所以公共服务方面,我觉得也有很大改革空间,只要有些政策制度到位,随着经济的恢复,我们的消费潜力会进一步释放出来,这个是中国未来经济的第一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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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增速下降

三个风险需要警惕

吴小莉:您曾经提到,中国经济增速下降的阶段,可能很多风险就会水落石出,有什么风险?

王一鸣:中国经济增速在下降,但是依然保持在一个比较高的平台上。但现在比较突出有三个方面:第一,房地产业的风险,前年下半年就开始暴露。应该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应对,“三支箭”(信贷支持、债券融资和股权融资)出台了相关政策,优质房企负债状况在改善,可以看到房地产风险在逐步缓解。

第二,中小金融机构的风险,主要指的是城商行、农信社,这两年出现了一些苗头。但我觉得央行也在及时处理,比如包商银行、恒丰银行,都有效地进行了处置。同时,也发了5500亿专项债来充实这些中小金融机构的资本金。现在从数据来看,有风险的中小金融机构已经大幅收缩。

第三,就是地方政府的债务风险。因为长期负债来推动投资,积累的债务规模还是相对比较大的,特别是县,就是基层这一级。因为它的偿债能力弱,特别是遇到疫情冲击以后,土地出让收益下降、财政收入下降,它的债务又在逐步到期,拿什么去偿还呢?所以要通过系统的处置。而且,要逐步改变地方政府的发展方式。就是地方债务,存量一定要稳住,然后控制增量。另外,比如说靠平台公司造成的隐性债务,要“开正门,堵旁门”。以前土地出让的收益,这个空间也会慢慢收缩;以前靠大规模举债,当然合理的举债是必要的,但是过度举债会带来负债水平的上升和偿债压力的持续增大,所以这都是发展方式转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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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韩烟

编导、编辑:孟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