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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2020年5月2日12时30分,秦岭山阳通草凹的山野里出现一个孩子,谈吐与姿态充满了野性与淳朴。

“喂,小伙子,干啥呢?”我们问道。

“找信号!你们玩和平不?”对方不但回答了,而且追问道。

“找什么信号?和平是啥?”我们有些不解。

“找手机信号,垭口那边偶尔有。你们连和平都不知道?和平是一个手机游戏。”大概发现我们不是手机游戏的同路中人,小伙子有点不屑地回答道。

对于我们这样的中年油腻大叔来说,玩游戏那还是20年前上大学的事情,小伙子说的这款手机游戏,全名叫和平精英,我们确实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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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通草凹么?”为了与孩子套近乎,我们明知故问。

“是呀!你们来拍照的?我知道在哪里拍好看。”小伙子与我们见到的大多数秦岭孩子不一样,他十分开朗,社交欲望非常强烈,能够主动与人沟通、交流。

“那你带我们转转?”我们试着询问道,生怕误了他打手机游戏。

“好呀,反正我也没啥事!”小伙子答应得很爽快。

就这样,我们“捡”了一个秦岭当地出产的生龙活虎的小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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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决定先带我们去他家坐坐。

“你家在哪里?”我们问道。

“上面。”小伙子的回答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远不远,要走多久?”为了防止被带到黑店一刀宰了,我们尝试弄个明白。

“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小伙子的步子很快,简直就像是山里奔跑的小兽。

“别急,别急,慢点走,等等我们。”友人妖、友人怪和我都是40岁的中年油腻男,实在不是欢蹦乱跳的脱兔。

“你们走得也太慢了!”走在前面的小伙子停息在高高的石头堡坎上埋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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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先回到了家,我们随后赶到。

如果你仔细看,会发现此时此刻,小伙子的手,正从门缝里伸出来,他在从里向外开锁!他从哪里钻进去的?这个问题一直到离开时我们也不知道答案。

“谁把门锁了?”站在院子里,我们问小伙子,没想到又牵出了一些故事。

“我妹!”小伙子的回答干脆利落。

“你还有一个妹?多大了?”我们惊讶于小伙子还有一个小妹妹,继续问道。

“八岁!到下面玩去了。”小伙子所谓的下面,其实就是户家塬镇。

“你家里还有啥人?”既然有两个孩子,家里一定还有大人。

“我爷在家。我婆在镇上。我爸打工去了,在西安。”孩子一口气又提到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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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秦岭山阳通草凹的时候,正值五一放长假,在镇上读书的孩子回到了老家,所以我们在山里见到了孩子。

院子里的树荫下,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本《语文》课本和一个作业本。

作业本上,写满了拼音和生字。“chong 冲,xun 寻,gu 姑,niang 娘。”

字写得很秀气,工工整整,看得出来,小伙子的妹妹写作业时一定非常认真。

“我家在镇上有房子,贫困户嘛,政府分的,平时我们上学住镇上,只有放假了才回来。不想回,这里不好玩。我婆非要我们回。”小伙子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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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陈旧杂乱,凉飕飕的,还有很多蚊子,见人就叮。

堂屋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树根,抛了光,点了睛,有模有样。

“我爷自己做的,弄着玩。但我婆用来当凳子坐。”小伙子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

这是一户典型的秦岭山民,爷爷留在家中做农活,奶奶在镇上照顾孙子上学,爸爸进城务工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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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不错呀,你爷以前是木匠?”我们问道。

“会做木匠活,你看,那就是他的工具。”小伙子指着墙上的工具回答道。

顺着小伙子指的方向望过去,堂屋墙上,果然挂着四五把大大小小的锯子,以及一面小鼓。

在完全的农业社会里,木匠也许还能找到点活,但如今这样的老木匠其实已经没什么用了。

木匠这个行业,因为眼力和体力的缘故,其实是越老越不值钱。

所以,这几把锯子,只能这样静静地挂在墙上,静守着时光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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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虽然凉快,但蚊子太多,坐不住,我们移到屋外,坐在屋檐下。

“这两棵树是啥树?咋种在这里?”我们问小伙子。

“我不晓得名字,但这种树怪得很,里面的芯芯有点红。”小伙子的回答并无信息量。

不过,既然长得这么直,里面是红的,看来应该是红椿树。

当地县志里说,山阳当地有每年花朝植红椿树的习俗。

农历二月十五这一天,年满七岁的儿童都要栽三棵红椿树。栽好树后,男孩要对树说:

“椿树王,椿树王,我长高,你长长。我长高,当新郎,你长长,当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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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小伙子家坐的这段时间,小伙子接了一壶水,自己抱柴点火把水烧开了。

“你家住得真偏僻呀!”看到小伙子的生活环境,我们感慨万千。

“不偏,后面石家山村还有人,不过就一个人。”没想到小伙子又提到了新的线索。

“石家山在哪?远不远?”我们追问道。

“不远,就十几分钟的路。”刚才小伙子说几分钟,其实我们走了快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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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决定去看看。

小伙子锁好门,继续给我们当向导。

我们没带任何现金,离开时实在无物相赠,只好把口粮给他留下,一盒自热米饭,一瓶可乐,就放在门墩上。

其实去不去石家山,我们是经过一番挣扎的。

走到小伙子家时,我们单程已经走了6公里山路,算上返程就会超过12公里。

不过小伙子既然说只有十几分钟的路,想着应该不会太远。

去石家山的路,就在小伙子家房子后面,没想到这么陡,全是上坡路,还没走几步,小伙子家的老房子,就已经在脚下了。

从这个位置看,才发现小伙子家,是通草凹最高的一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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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在前面带路,我们紧跟着他。

但走了十几分钟后,却仍然还在这样陡峭的山上。

“不是说只有十几分钟的路吗?”虽然已经做好了路程并不近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路这么难走。

“你们走得也太慢了!”小伙子又露出了他天真无邪并无恶意的不屑。

不怪小伙子,他的时间概念和我们不一样,他走得快,带着我们一直是走走停停。

但我们是战战兢兢,已经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算了,算了,小伙子,我们回吧,走不动了!”我们认输。

“不去了?好吧,听你们的!下次带你们去!”小伙子满脸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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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山村寻访无果,我们从山上再次返回到小伙子家。

“我们走了,谢谢你!小伙子,记得好好上学,起码要读到初中毕业了,才出去打工!”无以表达我们对这个孩子的好感和心疼,临走的时候我们万千叮嘱道。

“嗯!你们顺着路走下去,就可以走到路上。”小伙子估计没想到我们会这么说,很诚恳地回答道。

目送我们离开之后,小伙子回到了大门口,开始摆弄我们送给他的自热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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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心的朋友肯定发现了,小伙子的故事应该没讲完,因为关于家中长辈,他只说到了我爷、我婆、我爸,并没有提到“我妈”!

我在文中没有讲完的故事,其实就是他妈妈的事情,但我却只愿意写出前面这一半。

这个小伙子的全部故事有苦也有乐,我把他与我们遇见时的经过记录下来,把好的一面呈现出来,但有关他遭遇的苦难,以及他特殊的家庭,我却不愿着笔一字。

行走秦岭,记录最后的秦岭人的故事,这是第一次写孩子,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我只把故事写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