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韩红上一次的演唱会已有七年之久。

直到近来,才终于在2023“咏生”北京演唱会上,等到她大声地和观众打招呼: “嗨,我是老韩!很久不见了,你们都好吗?”

台下欢呼雷动,宣告着歌迷的思念。

而就如乐队的伙伴所说,站在台上的韩红也不只在歌唱,更是在用心表达对每个人的爱,对这个世界的爱。

本期《只此一声》,我们邀请到好久不见的韩红,一起聊聊关于这些年音乐与公益的点点滴滴。 以下是她的自述。

七年没有开线下演唱会,这次连续唱了三天,每天都是三个半小时。

从歌手的机能来讲,声带是需要一周来恢复的,但这次我自己的安排有差池,没想到会这么累。

歌手就是要开演唱会,没什么缘由。

就像,战士就算在和平年代也要每天练枪练功是一样的。

办演唱会考虑的不是反响如何,或者票卖得如何,我更在意的是作为一个职业歌手,还能不能呈现出尽可能和过去原版CD一样的质量和水平。

我们演唱会的音乐家好几个都是45岁以上的,鼓手比我还年纪大,我非常感慨,玩音乐的人好像永远都和青春在一起。

我也有给自己的定位,我觉得我的实际年龄不超过五岁。

我特别容易相信,别人一说什么事儿我就信了,转头人家就说我是个大傻子。可是人家越骂我大傻子,我越觉得兴奋。

我生活当中非常简单而且极度单纯,大家跟我玩的就知道,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觉得“大傻子”在当下的社会里太珍贵了,所有人都太“精”了。

特别感激老天赋予我这个东西,我要是方方面面都特别的灵光,可能就没有音符了。

那天我也在排练现场对乐手讲,你们想钱想得多了,想杂事想得多了,艺术就离你远了,音乐就离你远了。

说实话,我也会紧张。

不管是新人,还是有经验丰富的老歌手,都会紧张。

这次演唱会,我把《浪拉山情》、《美丽的神话》、《那片海》全部都重新编曲;

还有电影《满江红》配乐中的两首豫曲,这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戏种,完全是现学的。

就是为了好玩,老唱一样的多没劲。

任何一个东西,紧绷了都不好。

我接张艺谋导演的《满江红》有没有紧张?我觉得内心一定是有紧张,但是更多是懵的。

这一懵反倒好,写完了,上映了,这么好的票房,我依然觉得是懵的。

我在想,这个是韩红写的吗?

我其实挺喜欢这个状态的,就是喜悦已经在走向成功的那一刻蒸发掉了,特别好。

我不紧绷,也不紧张,我想让自己在音乐创作里面就是一个懵的状态。

所有经历都有助于艺术家的灵感,但不一定你非要依靠它,非找点事儿让自己不愉快,才能让自己有音乐感觉,那不可能。

要在音乐上有思虑,说写不出东西,那就等于没有才华,没有才华你就干别的呗,你就别干这个。

音乐对于我,它就是生命,它有喜怒哀乐,它有起承转合,它有呼吸、有心电图。

音乐在我的身上。

我现在大部分思虑的都是公益的事。

开始做公益是因为奶奶,至今我都觉得她始终在我的身边,能感觉到她时常都跟随我。

我还很小的时候,兜里有两毛钱,一个要饭的人走过来,我没把钱给他。

奶奶说,你为什么不给人家?我知道你兜里装着两毛钱。

我也没解释,掉过头去追那个要饭的爷爷,给他鞠了个躬说,爷爷刚才我就该把这钱给你。

我把两毛钱掏出来给了他,就往回跑。

远远的,我看见奶奶给我竖了个大拇指,我就发誓自己有了本事要去帮助别人,直到今天。

虽然小的时候父亲去世很早,但是我还有奶奶、叔叔、姑姑,他们很爱我;

到了部队,我的连长、指导员都很疼爱我,我还有这么多的歌迷。

我其实不想讲歌迷,应该说还有这么多和我一样热爱音乐的朋友,还有他们对我的爱。

可能在十二年当中,有过一两次摆烂不想干。

拉不着钱,急死了,想着这怎么往前走啊,可是又想到那个地方筛查出来很多病人,他们都等着呢。

百人援蒙是我们自己拿的钱,我和几个朋友一人100万就把这事干了,就这一次,后面都有人赞助了,所以还是很幸运的。

基金会门口经常会有人推着孩子来,恳请我们帮助。

看到监控的时候我都会潸然泪下,真的挺可怜的。但是有的不太符合帮扶条件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人生确实有很多遗憾,有些疾病确实是医学无法解决的,也是金钱无法解决的。

一个人得了绝症,我给他钱只能短暂改善他的生活质量,但医院也无法完全解决或是挽回他的生命。

你说他绝望吗?他是绝望的。

但作为帮助者,我不能绝望。

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帮助他,默默在心里为他祈祷,让他减少一定的痛苦,也希望这样的人来世能够拥有健康。

当然,也遇到过很多不领情的人。人家说“20万可能对于韩红来说不算什么”等等,我都在现场听见了。

不能说一笑而过,也不能说人性本该如此,我心里难受的点不在于它伤害了我的真情,而在于他不自知,他不懂得感恩,他不懂得“给是人情,不给是本分”。

但谁认可与不认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天地。

挣了多少钱,出了多少名,有什么了不起?

生命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世界留给我们太多的奥妙,这个奥妙是永远无法解答的,所以没有答案。

做公益让我觉得更幸福、更知足,少了很多的贪欲,我的公益团队守护了我内心的乌托邦。

我为什么六年来都不接受访问呢?因为我什么都不想讲。

我讲出来有用吗?我说出真话,这个世界就不冰冷了吗?不残酷、不现实了吗?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一切,所以我不想讲话。我只想用我自己的音乐和我的公益,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把韩红呈现给大家。

如果你们感受到了这份赤诚和真诚,被感动了,你们的身体就没有那么僵硬,没有那么冰冷。好,那算我多暖回来一个人。

不是我傲慢。

很多人可能觉得韩老师是个脾气不好的人,我真不是。我是个特别有情有义、特别真诚的人。

说出这些话,人间就暖了吗?暖不了。

我只有去做,对每一个来向我求助的人尽全力地帮,尽管杯水车薪。

别人说你不好,或者说你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

我们大家都在坚持,哪怕人数很少,咱们坚持做表里如一的、单纯简单的、像孩子一样善良的人。

你们不是看到我了吗?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坚持,哪怕冰冷残酷是常态。

我现在处于人生的“浩然养素”阶段,吃肉都吃得很少。以前我特别爱吃肉,现在吃素比较多。

我到今天我都依然是一个驰骋的野马,很难被管理。但我心里有草原,所以我觉得我还能继续这样坦荡地、宽广地活下去。

我孤独,但我又特别享受这孤独。

上天赋予我音乐上的一些天赋,可能确实让我跟别人不太一样。

比如说,比起旅游,我更喜欢用“流浪”二字。第一人多我嫌乱,第二我这张脸哪也躲不了,即便是戴了口罩,从身材也能判断。

我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感觉,走到哪就是哪,没有规划。

我喜欢一个人坐在山坡上、草地上、河流边,脑子里也没有想具体的东西,只是去感受山河间的呼吸,去感受山川、河流、田野的广袤。

我希望我站在山上一览众山小的时候,告诉我自己心应该有多宽。

不用去影响任何人,让自己自在简单就好了。

我也不想给年轻人任何建议,我没有资格给他们建议。

现在的小孩懂得比我们多,我觉得自己的人生自己书写才够酷,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众生、普通人。

生命很脆弱的,能健康地、平安地活着,就很了不起。

什么人间值得不值得,有的选吗?父母给了命,甭管值得不值得,都得活着。

就像这一次的演唱会主题叫“咏生”。当初这个“咏生”是歌咏生命,赞颂生命。现在依然是,只不过在这两个主题下,多了歌颂平凡。

我觉得平凡了不起,活着最牛。

活着才是最厉害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