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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研作者团队-茯苓

字数:4452,阅读时间:约12分钟

编者按:1122年,金军击破辽朝三京,迫使辽天祚帝出逃,辽朝出现分裂。此时,宋廷不顾海上之盟的约定,独自攻伐燕京,却因宋廷的内部问题惨遭失败。不久之后,北辽皇帝耶律淳病逝,宋军再度出征,但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却是更为惨痛的悲剧。这是冷兵器研究所的“靖康之耻”系列文章的第二篇,讲述宋朝君臣到底如何展现自己在军事上的拙劣水平,让金朝了解到宋朝军事上的“脑瘫”状态。

宣和四年(1122)六月,宋军于白沟大败,死伤惨重。七月二十六日,童贯搬兵自雄州返回河间府时。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此时北辽皇帝耶律淳骤然病死,辽人奉萧后为主。

此时,六贼之一的太宰王黼,“欲功高蔡京,力主再兴师议”。宋徽宗知道此前的惨败必然瞒不过金朝,因此从政治的角度来讲,宋朝已经落口实于金朝,很可能使得宋朝在谈判中落于下风。在宋徽宗看来,只有孤注一掷强夺燕京,才能真正获得战略上的主动。在这番考虑之下,宋徽宗令童贯等继续驻守等待援军,并发动诸道兵马共计二十万,于九月在边境会师,下旨曰:“异议者斩”(《三朝北盟会编·卷9》)。

▲童贯的影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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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的影视形象

八月初一,西军将领鄜延路总管刘延庆取代种师道为都统制,耀州观察使刘光世代辛兴宗。宋军规划为两道进兵,一路以刘延庆统帅,往白沟方向进发;刘光世驻兵广信军。是时,北辽正忙于耶律淳新丧,“主将四军…先次并入燕,结谋策立萧后,不暇来白沟”(《三朝北盟会编·卷9》),让宋军前期的推进相当顺利。

九月二十二日,宋军在辽朝知易州高凤的内应下取得易州;次日,辽朝常胜军将领兼涿州留守郭药师囚禁刺史萧庆余,并遣团练使赵鹤寿率精兵八千、铁骑五百,献上一州四县之地。

九月二十六日, 童贯令杨可世与东路军统制刘光世合军兵,共同前往易州安抚民众,其后赴涿州与大军相会,受刘延庆指挥。然而,刘延庆与杨可世“素有隙忌”,二人“互争高下,气相尚不服,叱咄军中,张有异论”(《三朝北盟会编·卷10》)。

九月二十九日,刘光世到达易州南部的古燕城,与辽兵发生遭遇战,并将其击溃。十月一日,宋军收编了易州的防军,“所管三十余处,连乡兵五十余万,悉应王师,以常胜军八千、易州义兵五千,并隶刘延庆前军为乡导,仍自涿州屯泊于雄州”(《三朝北盟会编·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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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时,宋军部队的主要构成愈加复杂。四月北征时,虽然启用了西军将领种师道,但所率兵马却是河北方面军。而此次宋徽宗则“委刘延庆都统陕西大兵”(《三朝北盟会编·卷10》),这意味着本次作战的部队是由西军、河北军以及部分归降部队所组成的混合军队“无虑五十万”,宋人甚至自满“自古出师之盛,未有甚于此”(《三朝北盟会编·卷10》)。然而这样一支混合部队,看似人数众多,但却深含隐患。

北宋后期实行“将兵法”,各部军队极少更戍。所谓更戍,即是轮换戍守的意思,这样一来,士兵往往需要适应不同地区的作战条件,能够在更戍中有效平衡不同地区军队的战斗能力。但自更戍取消以来,不同作战部队所面临的战争压力不同:河北百年无战事,因此军队在百年时间内迅速腐败化;西军因长期与西夏作战,所以军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作战意识与军事素养。

当仁宗、神宗两朝降低中央三衙禁军比例以后,地方军极少更戍,不同地方军之间协调问题逐渐凸显。来自不同系统的军队,必然会对指挥系统有着更高的要求。但此时宋军内部的矛盾,却又显著影响了指挥系统的有效性。《宋史·刘延庆传》说“延庆行军无纪律”,实际上正是这一问题的体现。

▲宋朝中央三衙禁军与地方禁军军额及其比例(乐小鱼《北宋军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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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中央三衙禁军与地方禁军军额及其比例(乐小鱼《北宋军制变

十月十九日,东路军都统制刘延庆等率大军再度从雄州出发、入新城县;西路军刘光世、杨可世自安肃军出发,计划入易州、会师于涿州,一同进取燕京。

然而当东路军到达前线之时,西路军却迟迟未到。在燕京附近的良乡县卢沟河一带,东路军遭遇了由萧干、耶律大石等率领的北辽部队,宋军初探以为辽军“兵不满二万,凭河排布”,但却“未究虚实”。但北辽军队的数量绝对不止两万,仅常胜军便“号五万”(《三朝北盟会编·卷10》)。北辽更是有言,“闻汉军十万压吾境,吾师三倍,敌之有余”(《宋史·刘延庆传》),计三十万人,因此“兵不满二万”的判断很可能有误。

双方隔河相望,两方兵马多次进行小规模交锋与试探,互有胜负,但仍处于对峙阶段。至十月二十三日,童贯下令催促刘延庆进军:“军至良乡,连日不进,可出奇以取胜,况我军比贼倍万,以彼较此,利害皎然。仰疾速趋燕京。”(《三朝北盟会编·卷11》)

▲卢沟河即永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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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沟河即永定河

按理来说,攻城战并不应操之过急。宋太祖、宋太宗攻打北汉时,也曾围城数月而返。但对于此刻的宋军来说,时间反而是最为宝贵的:一来,供给五十万军队需要大量的粮草装备,但河北补给严重亏空,军粮“虽曰见在,粗不堪食”且“军器甚阙”(《三朝北盟会编·卷6》),难以长期供给五十万人;二来,金兵进军取大辽中京,据山后地土虎视眈眈,又遣使以修好为名打探宋军虚实,给宋廷造成了不小的外交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宋朝急于在短期内攻下燕京,试图取得战略上以及外交上的主动权,因此“奇以取胜”就成了战术上的第一选择。

在童贯的命令到达以后,刘延庆当即召开了战前会议,而郭药师献谋策“捣虚取之”:即以宋军主力部队向辽军发动正面进攻,吸引其主要火力与注意力;同时,领一支轻骑作为骑兵,渡过泸水、跨过燕山,再与城内汉民里应外合,大开燕京城门。(《三朝北盟会编·卷11》)

▲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藏《三朝北盟会编》旧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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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藏《三朝北盟会编》旧钞本

然而,所谓的奇招往往有其局限性。以奇兵潜入其防御圈内,固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却也意味着奇兵部队陷入了敌人防御圈的包围之中。如果不能取得预料中的战果、在短时间内“先擒王”,那么辽军只需抽调一部分兵力回防,就可以击溃这一支奇兵。

十月二十三日夜间,一支由杨可世、郭药师率领的七千人混合部队于夜半渡河,于次日凌晨到达燕郊。此时辽军主力尚在城外与宋军对峙,对于内圈的防备十分松懈。郭药师组织起一支数十人的死士队伍,突袭燕京迎春门,杀死数十名城门军,奇袭部队随后鱼贯而入,控制了燕京七个城门,但整座燕京城“内外帖然不知兵至,咸谓有神一般”,刚刚登临大宝的萧后甚至不得已“登宣和门,亲施箭镞,以拒王师”(《三朝北盟会编·卷11》)。

然而,郭药师、杨可世等宋军将领,却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的战术目的产生了误解。此次行动,目的旨在“先擒王”而非扰乱燕京。但在具体行动上,宋军这支奇兵,并没有将目标对准北辽的军队,以及在宣和门“亲施箭镞”的萧后,而是唆使在燕汉人与契丹等族对抗,并自以为已经控制了燕京局面,“申宣抚司告捷”。

此后更是对民众发起攻击与劫掠,“所在巷战,齐杀契丹,劫掠财物”,“已而饮酒攘夺财物,纷然恣淫”,“诛戮万计,通衢流血”,俨然是一副屠城掠地的风范。同时,作为押后的“赵鹤寿后军不来”,使得奇兵部队后继乏力。(《三朝北盟会编·卷11》)

▲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藏《三朝北盟会编》旧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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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藏《三朝北盟会编》旧钞本

就在这支“奇兵”在城中烧杀掳掠、顾不上作战任务时,萧后已经“密遣人召萧干等回”,而燕京与前线相距不远,因此宋军突袭燕京之事很快便被前线知晓,于是北辽将领萧干“昼夜来援”。这支奇兵对于战局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当城外尘土飞扬时,宋军将领都还以为是“延庆遣兵来助”。

但宋军还需要突破辽军的防御圈,才能顺利到达燕京,因此先到达燕京的当然是辽军。在郭药师等待援军到来之时,刘延庆“大军屯泸沟未动”;城中宋军却见“燕王冢上,立(辽)四军旗帜矣,方错愕瞪视”。(《三朝北盟会编·卷11》)

尽管宋军此刻已紧闭城门以防辽援军入城,但“四军人马自南暗门入,内诸门皆启,铁骑突出”,且“断了诸门吊桥”,俨然一副瓮中捉鳖的姿态。形势逆转之下,郭药师等宋将只能一边指责“都统亦不遣援兵”,一边急于奔命,“初选精兵六千,至是免者数百骑而已”。这场奇袭作战,以宋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三朝北盟会编·卷11》)

这次作战,再一次将宋军内部的矛盾暴露出来:

在攻打燕京的作战中,杨可世本应在十九日左右到达,然而他在收到集结命令之后的三日才行军,于二十四日才到达,完美错过了这次战斗;原本五日之期并不算长,但东路军主将刘延庆似乎是因为与杨可世“素有嫌隙”,又或是因为与其争功,因此没有等待西路军到达,在宣抚司的催促下盲目进攻,却又未能配合郭药师的作战,进而导致失败。

在奇袭失败以后,宋军在琉璃河的辎重部队也遭到北辽军队突袭。在几番思量以后,刘延庆以“粮饷不继、去汉界远、中道多事,不即引还,久恐生变”为由,向宣抚司申请暂时退军。但就在这一时候,北辽却在商讨,准备乘着宋军士气衰败之际进行突袭,并定计:“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举火为应,歼之无遗纵一人”。(《三朝北盟会编·卷11》)

▲耶律大石影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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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大石影视形象

正在当时,宋军决定撤离,并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辽军于凌晨于卢沟河北岸焚草,顿时火光冲天。刘延庆见此,认为辽军主力已经攻来,因此下令焚烧辎重、轻装撤离。若此时宋军能够重整旗鼓与其对抗,尚且能够组织有序的撤离,但刘延庆“不告诸将而退”,且各部军队来自于不同的系统,就导致宋军在撤退之时产生了混乱,“五军杂遝扰攘散走,自相践蹂,奔堕崖涧者莫知其数”(《三朝北盟会编·卷11》),一应物资俱毁。

北辽常胜军紧随宋军后方,两军转战至白沟河,宋军“又大败”(《三朝北盟会编·卷11》),“相蹂践死者百余里”(《宋史·刘延庆传》),清城也被攻破。

事实上,当宋军将第一次失败的原因,单纯归结于河北军战斗力不足、种师道抗命两点之后,就会误以为只要征调西军、更换将领,就可以达成既定的战术目标。然而,这次宋军的惨败却充分暴露了宋军更戍法下指挥系统效率低下、以及宋军将领内部的不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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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次战败以后,宋朝不仅丧失了此前所取得的战果,且“自熙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宋史·刘延庆传》),军队也同样损失惨重。不仅如此,宋朝还要承担招降而来的辽朝逃难者与乡兵,其中乡兵“置于河东者约十余万众”,对当地军需供给造成了严重负担,甚至影响了军心。

这次战败的后果,不仅限于此:“契丹知中国不能用兵,由是轻宋”(《宋史·刘延庆传》),在战争上连连取胜的金朝更对宋人嗤之以鼻。十一月一日,就在宋军大败的消息传播开时,完颜阿骨打就打算更改宋金盟约,“欲以西京交割为名,更改许燕之议”(《三朝北盟会编·卷11》)。

白沟和燕京的连续两场战败,宋朝不仅丧失了军事以及政治上的主动权,还让金朝看见了宋军在战争能力上的落后,进而在金人心中埋下了侵宋的祸心。然而,宋廷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打算,以至于在靖康之役中遭遇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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