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1日，在北京朝阳医院京西院区的抢救室里，李丽云大着肚子躺在病床上，全身赤裸。
医生发现，李丽云怀孕超过41周，属于过期妊娠。如果不立即行剖宫产手术，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此时的李丽云已陷入昏迷，全身水肿。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其所谓的“丈夫”肖志军，竟先后6次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最终，院方竭力抢救3个小时，但还是一尸两命。
消息一经传出，全国上下舆论哗然，肖志军和朝阳医院均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么，肖志军为何拒绝签字？医院有无责任？最终结果又如何呢？
01
李丽云今年22岁，肖志军今年34岁。两人都是湖南人，自称是夫妻，在五福嘉禾饭馆餐馆打工，给人刷盘子刷碗。
两周前，怀孕的李丽云出现了感冒症状，她以为是在工地着了凉，只买了一块钱的感冒药胡乱吃了了事。可谁知，症状竟严重起来。
她先是发烧不退，后是剧烈地咳嗽，咳出黄痰不算，还逐渐咯出血来。而且，一周以来她呼吸困难，连躺倒都成了问题。肖志军这才将其送去了附近的中医诊所。
医生发现，李丽云嘴唇发紫、脸色惨白，绝非普通感冒那么简单。他劝肖志军抓紧将妻子转到大医院就诊，并好心驱车将二人送到了北京朝阳医院（京西院区）。
21日下午2时50分左右，医院的呼吸内科收治了李丽云，随后医生诊断其患有重症肺炎和心功能不全。
医生建议立即入院治疗，可二人拿不出钱来，医院只好将其先收入治疗，费用另计。
随后，医生发现，李丽云不仅肺炎严重，怀孕月份也非她所声称的9个月，已属“过期妊娠”。如果不实施剖宫产，很可能母子俱损。
随后，医生告知肖志军，并按规定让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可谁知，肖志军竟连续6次拒绝签字。
见肖志军不愿签字，医生想通过他再找找李丽云的其他家属，可肖志军却一直不透露其他家属的信息。院方无奈，只得报警，希望通过警方可以改变肖志军的态度，但却并未奏效。
肖志军就那样蹲坐在病房外的地上，衣衫褴褛、表情木然，无论院方如何劝说，仍是雷打不动。
随后，见二人经济窘迫，院方提出可以免费给李丽云实施手术。甚至有一位热心患者，答应捐助他1万块钱，只要肖志军同意签字就行，但肖志军却无动于衷。
后来，实在僵持不下，肖志军勉强在同意书上签字。可医生一看却气傻了眼，他签下的竟是“不同意手术，后果自负”几个字。
在此期间，李丽云已出现全身水肿，意识模糊，情况十分危急。
在无法取得肖志军手术同意的情况下，医院只好将情况上报给了上级卫生系统，而得到的答案是“必须征得患者家属同意并签字”。
医生们无奈，只得尽力抢救。李丽云每出现一次心搏骤停，医生们就做一次心脏复苏。然而，尽管努力了3个小时，还是回天乏术。当晚7点25分，李丽云和腹中胎儿双双殒命。
然而，此时肖志军却来了劲，他冲进抢救室，对着妻子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质问医生：“你们为什么不给她治，不给她用药？”
面对肖志军的反常表现，医生护士面面相觑、匪夷所思，纷纷怀疑肖志军精神有问题。然而，通过精神科医生的鉴定，肖志军一切正常，并无任何精神疾病。
案发后，各方记者媒体，纷至沓来。面对媒体的提问，肖志军毫无悔意，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医院的身上，对于自己不签字的原因，也说得前后不一。
他先是强调：“我们是来看感冒的，不是来生孩子的，医院就是要骗钱。”“医生还用力按了她的肚子，按得她都吐血了。”“我真后悔把她送到这里来，你们的治疗方式就是不对。”
后来，他说出了一个更加荒唐的理由：“我来北京前，有个老和尚曾告诉我，妻子会最终死在北京，所以我才不签字的。”
事情发展到这里，人们疑惑不已，这个肖志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和妻子李丽云又经历了什么呢？
02
肖志军，湖南人，无业。他个子矮小，总佝偻着腰，又不爱说话，给人一种老实窝囊的感觉。
据他的父亲交代，肖志军小时候，曾得过一次脑膜炎，因为家里穷治疗不及时，一直也没有治愈。他学习成绩不好，就念了个初中。
1994年，肖志军接替了父亲的工作，在郴州资兴市的一家刨花板厂当了一名工人，在同事的眼中，肖志军固执、爱吹牛，同事们都叫他“肖癫子”。
他穿戴邋遢，头发衣服半个月也不洗一次，远远闻上去总是一股汗臭味，没有哪个好姑娘愿意和他好，所以在厂期间，肖志军没有谈过恋爱。
因为他“爱吹牛”，想法和行为不靠谱，厂里也只派他干一些无关紧要的粗活。
2004年，刨花板厂改制，肖志军被迫下岗。他拿到了1.6万元的遣散费，便开始了四处游荡的日子。
他的家人说，肖志军的脑袋里总是冒出一些很“奇怪”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得过病有关。而且，他和家人关系不好，出去几年都不打一次电话。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肖志军遇到了李丽云。然而，李丽云的人生却截然不同。
李丽云的父亲虽然是中学老师，但家里收入也很有限。李丽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李丽云从小就很懂事，凡事都让着弟弟妹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紧着别人吃。李丽云喜欢看书、多才多艺，还如愿地考上了长沙电影学院。
然而，她只读了一年就忍痛放弃了。因为想要进入影视圈，大二时就要去北京电影学院进修，没个几十万根本没办法。
而对于一个月收入不到1500元的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后来，为了圆她的明星梦，父亲借了2万块钱，送她去武当山某影视学校学表演，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了。
李丽云最终选择去职业学院学做模具，希望自己能够早点步入社会，好挣钱养家，但从业之路却步履维艰。毕业后，她才发现，这个专业工厂里很少招收女的。
那段时间，要强却不得志的李丽云，回到家乡，郁郁寡欢，因为一次与家人的矛盾，赌气出走。
随后，李丽云遇到了肖志军。而一切的美好也都在二人相遇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李丽云走后，父亲曾带着家里仅有的1000元，去湖南长沙寻她，却未见其踪影。
家人不知道，李丽云离家后，曾因想不开要跳桥自杀，正好被路过的肖志军给救了下来。
当时，肖志军开导她不要轻生，临别时还给了她一些钱。可没想到，正当肖志军要转身离开时，李丽云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想随他一起。
只有天知道，肖志军当天的形象有多高大、多迷人，李丽云的眼睛到底迷了多少沙子。
一个“懂事上进”的大学女孩，就这样和一个“邋遢固执”的无业游民走到了一起，开启了一段孽缘。
03
李丽云离家后，一直未联系家人，直到2006年夏天，才给家里打去电话，让父母每月寄来些生活费。
随后，李丽云的母亲李小娥，便每个月给女儿寄去100-300元不等的生活费。几个月后，李丽云再次给母亲打电话，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她要了3000元。
由于数额巨大，母亲并没有同意。他们不知道，女儿此时正和陌生男子同居，并已怀有身孕。
2007年，在北京石景山西五环的衙门口村，不足两米宽的胡同里，灯光昏暗，哐当哐当的火车声，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活泛。
李丽云和男友肖志军就居住于此。
因为这里是西五环，地处偏远，所以房租还算便宜。二人在胡同里找了一间砖砌的平房住了下来，一个月160元的租金。在这之前，他们睡过工棚、平房、马路边、救助站。
李丽云和男友生活窘迫，连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随身衣物也有限，因为不能经常更换，也没有条件清洗，所以总是脏兮兮、破烂烂的。
二人平时每一顿都只吃馒头、稀粥，没有菜。偶尔吃上一顿菜，也是茄子、土豆、辣椒等便宜的蔬菜。
肖志军没有学历、邋里邋遢，找份工作十分不易。
他干过保安、建筑工人，但都不能长久。好的时候，肖志军一天能挣个二三十元，不好的时候，二人只能食不果腹，邻居大姐看二人可怜，时不时地接济他们。
而李丽云平时就待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书。
据邻里反映，二人虽然生活困难，但感情还不错的，从来没看见过两个人吵架。
就这样，二人从8月一直租住到11月。最终，因为再难掏出那160元的租金，被房东给赶了出去。因为没有亲戚投靠，也没有钱，二人还睡了几天的大马路。
因为没有钱，所以从怀孕开始，李丽云就没有做过产检，更没有建立孕妇档案。
后来，肖志军好不容易在五福嘉禾饭馆找到了一份工作，给人家刷盘子刷碗。李丽云就跟着他一起。
可谁知，李丽云不慎着凉得了“感冒”，却最终丧了命。
04
李丽云去世后，肖志军打电话通知了李丽云的母亲李小娥。
听说女儿去世的消息，李小娥简直不敢相信。对于这个“女婿”，她之前毫不知情。一开始，李小娥觉得可能是诈骗，她连夜从老家出发，想一探究竟。
11月23日下午，李小娥在“女婿”的引导下，来到了医院停尸间。直到看到女儿尸体的那一刻，李小娥才相信女儿永远离开了。她放声痛哭，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
要知道，女儿一向心气高，自尊心强。
上大学时，曾有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孩追求过她，她都不看一眼，怎么偏偏就看上了这么个邋里邋遢的“叫花子”，还和他怀了孩子。
李母哭够后，拿起身边的东西就向肖志军砸去，肖志军躲之不及，李母上去就是几个巴掌，响亮地打在了肖志军的脸上。
李小娥一边打一边质问：“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不签字？”
“我是你女婿啊，丽云的丈夫啊！”
“女婿？丈夫？谁认可了？我女儿连户口都没回家取过，你们什么时候登记的？”
李小娥悲痛欲绝。不久后，李小娥和随后赶来的丈夫，将肖志军和涉事医院告上了法庭，要求赔偿其精神损失费等1000元。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2008年2月，李小娥竟撤销了对肖志军的上诉，仅将朝阳医院告上法庭，并索要精神损失费等在内的赔款达121万元。
2009年7月17日，北京朝阳区法院对该案进行了第一次公开审理。
李小娥在法庭上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折。
她声称：“肖志军不签字是对的！”“女儿李丽云怀孕36周，并未足月，她是去看感冒的，并不需要手术。”
随后，她提供了相关证据：医院篡改病例，将不足月的36周，改为46周；将正常血压改为妊娠高血压，而医院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使剖宫产手术变得可能。
可是，肖志军作为法庭的唯一证人，却并未出席。
后经了解得知，早在2008年元月，肖志军和父亲大吵一架后，就走了，身上只带了100多块钱，无论家人如何寻找，再也没有找到。
法院最终裁定：“医院无过失！”
理由是：按照我国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医疗机构实施手术，特殊检查或者特殊治疗时，应征得患者家属或关系人的同意并签字。这一点，医院无过错。
而且，根据专家调查和司法鉴定，李丽云死于重症肺炎、急性左心衰竭、肺水肿、呼吸系统衰竭。
所以，李丽云的死亡与医院并无直接的因果关系。
随后，医院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予李丽云家属10万元的救助金。然而，李丽云的母亲李小娥并不认可，提起了上诉，希望重启司法鉴定，还女儿一个公道。
最终，法院二审驳回了她的上诉，维持了原判。
05
自此，“丈夫不签字导致孕妇死亡一案”便告一段落了。然而，事件却一度引起了人们的争议和反思。
为何自己的生命权要交至愚昧无知之手？为何不签字就不能得到救助？岂非法律的不合理？
其实，法律再人性、再合理，可毕竟人各不同、人心叵测。肖志军案虽极端，但绝非个例。由于当事人的认知局限，由于医患之间的信任危机，类似案件频频发生。
2017年，陕西榆林一产妇，医生检查胎儿头部较大，三次建议剖宫产，但家属不同意。产妇难忍疼痛，曾多次下跪求家属顺改剖，均未果。最终，产妇跳楼自杀。
2022年，山东兰陵一女子难产，其家属因“前两次都是顺产”为由，两次拒绝签字。后来，见产妇情况危急，才同意手术。可为时已晚，胎儿因为宫内乏氧，生下来的第二天就死了。
后来，男子将医院告上法庭，并索赔200万的赔偿金。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惨案，无不让人触目惊心。
孕妇生子本就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在其生命危急的时刻，作为家属不仅要对其多些关爱和呵护，更要在专业医生的指导下，理智地作出判断，而不要因为自己的愚昧无知、自以为是，害了那个为你拼了命生孩子的人。
作者：Sarah萱草悠悠
参考资料：
1.《北京市卫生局首就孕妇死亡事件表态：医院无过失》2007.11.29《新京报》
2.《丈夫拒签字致死孕妻续：该男子称医院有责任》2007.11.23《CCTV.COM》
3.《难产孕妇母亲拒绝承认“女婿”》2007.11.24《新京报》
4.《拒签字致孕妻死 男子父称其“常有奇怪想法”》2007.11.26《新京报》
5.《丈夫拒签字致死孕妻续：死者生前曾是大学生》2007年。11.24《大洋网－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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