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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6月5日)上午,上游新闻报道了一条题为《珠峰攀登者放弃登顶花1万美元救起濒死女子,获救者只愿承担4000美元》的新闻,将刚从鬼门关回来的L女士卷进了舆论漩涡。

这篇文章采访了两位救人者,湖南省登山队领队范江涛和曾任北大山鹰社社长的谢如祥。事情发生在当地时间5月18日晚8点左右,在珠峰海拔8450米处,两人发现一名生命体征微弱的女性登山者,身边没有其他人。于是两人决定放弃登顶,出了1万美金请自己的夏尔巴向导协助救人。经过4个多小时的救援,L女士被送至C4营地(海拔约8000米)转危为安,随后被所属登山队接走。对于获救者只愿出4000美元费用,范江涛对上游新闻表示,“救了人,放弃了几十万元,放弃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最后还是我自己出钱。我挺生气的,但是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我非常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报道一出,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立刻呈现在了人们面前——“珠峰攀登者为救遇险女子放弃登顶”、“珠峰被救女子不愿支付全部救援费用”几个话题在微博上被打上tag标出,网友涌入评论区痛斥知恩不图报的L女士。

L女士一直没有站出来回应。没有回应的还有L女士所属的商业登山服务机构凯途高山。有网友在凯途高山的社交媒体下留言:你们不救人?牛啊,队友都不要了。今天上午凯途高山在评论区回复:现在全网只有一方言论,当事人,夏尔巴,地接公司还未发声,请大家稍微等等,再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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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途高山宣传

根据凯途高山的宣传资料,今年凯途高山攀登珠峰的活动周期从4月15日至5月30日,活动人数6-12人,并配备1:1的夏尔巴协作。45天的时间中,先会在EBC进行适应性徒步,用10天左右从海拔1317米上升至海拔5360米的珠峰大本营;接着会在珠峰大本营进行登山培训和训练,5月8日至5月30日为珠峰拉练及冲顶阶段,冲顶计划取决于天气和降雪条件,通常情况下冲顶行动持续7天。配备1:1夏尔巴向导的费用为49800美元/人。

根据《株洲日报》报道,4月底,L女士向单位请了年假,先奔赴青海玉珠峰进行海拔适应训练,5月5日飞至尼泊尔,6日来到了海拔5400米的珠峰大本营。在夏尔巴向导的带领下,L女士进行了踢冰和攀爬拉练。9日凌晨2点,L女士和夏尔巴从大本营出发,开始登山,5月18日上午10点38分,成功登顶。

北京时间5月18晚间9:03,凯途高山官方社交媒体发布登顶捷报,其中写道L女士因工作关系,于5月5日才抵达加德满都,用两周时间完成珠峰登顶。

上游新闻引用知情人士透露的信息,L女士因为年假时间有限,才选择了风险比较大的速攀,但花费也不少,预计在40万左右。

而开头提到的救人事件,正是发生在登顶之后的这天晚上。

根据上游新闻,加德满都时间5月18日晚8点(北京时间晚10:15),在珠峰海拔约8450米处,另外一支正在往上行进的队伍湖南省登山队的领队范江涛发现L女士时,“右手没有手套,已冻得发黑,左手只有一只抓绒手套;身旁没有其他人。范江涛猜想,这是一名被夏尔巴放弃救治的攀登者。经查看,其氧气已用完,脸部已覆盖薄冰,手已冻伤,生命体征微弱。”根据华声在线报道,L女士“背后的ATC(下降器)已经被锁死,并且挂了2把主锁,整个人已被固定在主绳上无法移动。”

实际上这支队伍跟L女士有交集。根据上游新闻报道,2021年8月底,湖南省登山运动协会完成了第一批湖南省登山队队员的选拔,L女士就在首批11名队员的大名单之中。这次救人的湖南省登山队领队范江涛,就是当时选拔面试的评委之一。但今年L女士并没有选择跟随湖南队一起前往。4月9日,湖南省登山队一行九人从长沙出发,12日到达加德满都,20日抵达珠峰大本营;加上适应性训练、等待登顶窗口期等,直到5月18日分成A、B两队开始冲顶,整个周期3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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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场,范江涛当即决定放弃登顶折返救人。华声在线在题为《生死11小时——湖南省登山队队员范江涛、谢如祥珠峰救人始末》的报道中还原了当时救人的场景:范江涛给L女士换氧气、喝热水、做心肺复苏,恢复一段时间后,被救者仍不能表达自己的情况和处境,说不出自己的夏尔巴的名字。

此时有一名携带对讲机的夏尔巴经过,范江涛用他的对讲机呼叫“有没有中国人能听到”,有一名中国人强子回应,他和这名路过的夏尔巴同属于另一个登山队伍。

懒熊体育联系到强子,他表示情况属实。当时大概是当地时间晚上8:30左右,强子在C4营地接到了对讲机里的信息。凯途的营地就在他旁边,他和营地的人建立了联系,凯途的人员通过对讲机了解到了L女士的情况。后来强子要处理自己团队的事,并不清楚凯途后续的行动。

懒熊体育在6日中午通过凯途高山珠峰攀登宣传海报上的信息询问活动负责人,对方答复,下山途中,到距离C4营地三、四百米时,L女士身体状态很好,所以她的夏尔巴向导计划先行前往营地去烧水。

根据华声在线报道,晚上9时许,L女士恢复语言能力。据她讲述,她和夏尔巴当天中午已经没有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氧气了,手套也在山上丢失,她自己是从阳台一路“屁降”(一种臀部着地的下撤方式)下来的,到这有太多岩石降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夏尔巴什么时候不见了。

待L女士恢复一定体力以后,范江涛和他的夏尔巴拉克帕架着L女士向下走。晚上10时左右,在下撤途中,L女士再次昏迷。这时到了海拔约8300米处,范江涛遇到了正在攀登的队友谢如祥。谢如祥对自己的夏尔巴向导说,自己放弃登顶,要救这个人,并承诺只要把L女士送回C4营地,就给其1万美元的奖励。

根据懒熊体育得到的信息,这位救人者喊出来的1万美金确有其事,同时也愿意支付,并不存在推诿。

两个夏尔巴和范江涛三人架着L女士向下撤。根据华声在线报道,当地时间0点15分左右,到达C4营地。夏尔巴试图带着L女士寻找凯途高山的营地,但L女士说不清楚地方,夏尔巴只好将她带到了8K公司的营地,也就是湖南省登山队关联的探险公司营地。0点45分,范江涛返回下撤线路并将谢如祥接回营地,并为L女士提供热水、食物和护理,后者生命体征趋于平稳。

19日清晨7点半,凯途公司的向导负责人来8K的营地,接走L女士。

上文提到的凯途高山珠峰攀登活动负责人告诉懒熊体育,当时他们不知道L女士在8K公司的营地,找人花了很长时间。

北京时间5月20日晚9:28,凯途高山再次发布登顶捷报,强调L女士13天完成珠峰登顶。其中并未提到救援事件。

5月23日,湖南省体育总会发布贺信表扬了两位救人者。26日,已返回湖南株洲的被救者L女士在接受湖南日报电话采访时表示,遇险与获救的细节她无法提供,“(当时)人迷糊了”,对范江涛、谢如祥的救援,她表达了感谢。

事件再次发酵则是由于范江涛和谢如祥两人一段群聊记录的流出。

在这段聊天记录中,有人@范江涛,说被救者据说是私自出发登顶,目前已被开除,有这事吗?范回复:是的,我23号回到国内,第一件事就是队内发公告,开除她。

从珠穆朗玛峰南坡尼泊尔登珠峰需要办理进山许可证,而且L女士后来跟随凯途高山团队进行攀登,并不存在“私自登顶”。今天凌晨,谢如祥在微博评论区回复,刘女士以前参加了湖南登山队,因不能请假而说不去珠峰了,后来又有假就报了其它队去珠峰,范队所言私自登山和开除,是就湖南登山队而言。但舆论此时早已走向失控。L女士成为了一个违规私自登山也不反思、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不愿意出钱、让救人者一肚子气的那条蛇。

6月5日,谢如祥在话题讨论失控后做出回应,“我们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考虑挽救生命。因为在私下场合说了一下事情发展情况,被人截图传播出去,现在事态发展让我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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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梳理到这里,让人想起了去年美国媒体报道的一篇引发类似争议的万字长文——Who Isthe Bad Art Friend?

能为陌生人不定向捐赠一颗肾当然非常伟大;在海拔8000米以上救人同样如此。救人是真实的,有效地救援及时挽救回了L女士的生命。在他们施行善举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道德崇高的彼岸。

但当这种行为被放到社交媒体上,任何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事态的发展只会朝着口水最多、最能制造对立的方向发展。事后来看,真的一定需要找出有人做错了吗?是登山队?是夏尔巴?是救人者?是L女士?

在这样涉及多方的一个事件里,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一个立场。

但要注意事情发生的场景。正如《第三极:珠峰上的谜团、执念与生死》 这本书里所写:在死亡地带的你跟在海平面的你不是同一个人……除了在珠穆朗玛峰上,还能有什么地方会让人发现自己面临这样的抉择:付了4万、6万乃至8万美元,就为了有可能救下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提醒一下你,还并非一定能救下)?虽然这听着特别像一个扭曲人性的真人秀节目里的剧情,但对事件中的多方来说都是今年里真实的一个晚上,或者说做决定就是那么一瞬间。

截止目前,事件的重要当事人L女士仍然未做公开发声,但她显然已被舆论吞噬,如同近期更多的话题事件中的主人公一样。

尚未知道最终责任是否会厘清,但反思是必要的。今年的登珠峰在最近频频成为话题,无论是成功、失败甚至是死亡,加上它经常要与一笔不菲的开销联系在一起,它几乎每次都能挑逗广大舆论场上的观者的情绪和神经。或许我们无法阻拦人性天然对于这类话题的热衷,但真正去到山上的人,真正在这条登珠峰产业链上的所有人,他们可以隔绝这些噪声,只需要思考,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会怎样,应该如何尽量避免它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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