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开始,李瓶儿亲自递酒,蒋竹山美滋滋地喝着,如此酒过三巡,屋里的气氛变了。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酒是色媒人。

蒋竹山不是随便的人,他随便起来不是人。酒壮怂人胆,他有了底气,趁着头脑昏沉的感觉,那些龌龊的小心思露出头来了。

他偷眼睃视李瓶儿,见这个粉妆玉琢般的人儿,娇艳的令他心痒难耐。在美酒和美人的刺激下,他身体某个部位不要脸地支棱起来。这个闷骚的男人忍不住出言道:“学生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几何?”

李瓶儿答道:“我虚度二十四岁。”

蒋竹山问话的目的不在于此,而是下一句,“似娘子这等妙年,长在深闺,衣食富足,有何事不遂心,乃至前日有此郁结不足之病?”

这话不是人话。什么叫郁结不足之病,他明明指的是李瓶儿梦与鬼交!一个寡妇为什么梦与鬼交?

想男人啊!

这种回答让李瓶儿怎么说呢?

李瓶儿听完,微微一笑,“不瞒先生,我因拙夫离世,家事萧条,孤身一人,忧愁思虑,怎能不生病。”

这个答案很巧妙。家里男人没有了,心里愁闷。

蒋竹山早打听到李瓶儿丧夫,但这事不能露出来。他是君子,君子没事打听寡妇干嘛?于是,他惊讶道:“原来娘子夫君病殁了,多长时间了?”

他算计的是花子虚死的时间久,他就有资格赢娶李瓶儿了。

李瓶儿道:“拙夫从去岁十一月得伤寒病死了,今已八个月。”她这一提病,蒋竹山来精神了。

伤寒病死不了人,这也能治死,说明大夫是个废物。聊这种事,能显得老蒋医道高明。

蒋竹山问道:“曾吃的谁的药?”

李瓶儿道:“大街上胡先生。”

蒋竹山早等着这句,他腰板一挺,顿显宗师风范,傲骨英风,颇为不屑道:“是那东街上刘太监房子住的胡鬼嘴儿?他又不是我太医院出身,知道什么脉,娘子怎的请他?”

李瓶儿也不能明说,花子虚我弄死的,没吃多少药。只好含糊道:“是街坊荐举,请他来看的。还是拙夫没这个命,不干他的事。”

蒋竹山没在意这个回答,他现在全部精力放在挑逗李瓶儿上。意图用所谓的“医学知识”忽悠李瓶儿赶紧嫁人。

至于嫁谁呢,一定要找个好人家!

比如蒋竹山大夫,人就很不错。

他转而瞄准下一个障碍,试探道:“娘子还有子女没有?”

李瓶儿答道:“儿女俱无。”

蒋竹山心花怒放,这一下探到底了。美人一无丈夫,二无子女,又在为没有男人发愁。还等啥?此时我不出手,我就是个傻子!

他做出忧虑之态,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娘子这般青春妙龄,独自孀居,平日又不外出见人,何不寻条出路?若甘心在此幽闷度日,岂不生病!”

这个不要脸的就差讲出心里话了,“找个男人跟你睡觉吧,既防病又治病,我就是那味良药啊!”

李瓶儿想到了西门庆,有些苦闷,答道:“我近日也有亲事,早晚就要过门。”

蒋良药正兴奋得嘴角抽动,冷不防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被扑灭了。

啥?有亲事?早晚过门?

可把蒋竹山给恨的。如果之前他没有非分之想,不做那些春梦,听到李瓶儿的话也能坦然接受。但在他的谋划里,这个妇人一定会嫁给他!他会成为狮子街花府的主人,他与李瓶儿洞房花烛,吧唧吧唧亲嘴,十天十夜不吃不喝不拉不尿不停地翻云覆雨,他们比翼双飞,恩恩爱爱,全清河县的人都羡慕蒋竹山,

“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就说蒋竹山不是普通人,看人家这日子过的,财色双收!”

他意淫了几天几夜,眼见最后一哆嗦,没他什么事啦。

试问,哪个精神病儿受得了这个!

人这个玩意,一旦执着了,认定了某种事物必然属于自己,万一没有缘分得到,就跟真失去了一模一样。

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悲伤。

很多人爱上一个人时,明明双方的感情还没有影儿,他在那患得患失,一会儿狂喜一会儿失落。原因就是这个,他心里占有的念头太狠了,无法面对真相,无法接受缘分的聚散离合。

可世间的缘分本就是天上的云彩,它瞬息万变啊!

蒋竹山心态崩溃了,暗自骂道,什么人敢抢我的女人,老子跟你拼啦!他压抑着自己悸动的心,艰难地问道:“敢问娘子,与何人做亲?”

李瓶儿道:“是县门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说这话,她自己也没什么底气,现在的西门庆对她来说,像雾像雨又像风,就是不像人。

蒋竹山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惊叫道:“苦哉!苦哉!娘子为何嫁他?”

李瓶儿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以为自己错过了重要真相,惴惴不安地望着蒋竹山。

蒋竹山开始了疯狂地表演,他循循善诱,语重心长,“娘子啊,学生常在他家看病,最知他的底细。此人专在县中包揽说事,广放私债,还贩卖人口!”

这贩卖人口,西门庆真没干过。蒋竹山现在是疯狗上身,能咬一口是一口,说的唾沫星子乱飞,“他家里的丫头随意买卖。那大小五六个老婆,动不动就打倘棍,稍不中他的意,就令没人领出去卖了!他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娘子啊,你真---”

蒋竹山编不下去了,急得涨红了脸,连连摇头。

李瓶儿见先生为自己急成这样,忙劝慰道:“先生莫着急,我听你说便是了。”

蒋竹山喘了口气,坏水又冒上来了,“娘子你幸亏跟我说了,不然进了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得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还有啊!近日他亲家有官司,他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得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不管啦!”

李瓶儿恍然大悟,暗道,“怪不得他多日不来,原来是摊上了官司,却不知结果如何?”

蒋竹山偷眼观瞧,那李瓶儿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心里有了顾虑。老蒋心说,得嘞,我再给你来个狠的,不怕你不撒手。

他脸上现出担惊恐惧之色,对李瓶儿道:“东京已下了文书,着落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的房子多半是抄没入官。娘子没来由嫁他作甚?”

这一番话,说得李瓶儿闭口无言。她暗自盘算着,这位先生人品靠得住,他的话不会错,想不到西门庆竟是这样的人。难怪一请两请他不来,他摊上官司啦。

糟糕!我许多财物都丢在他家,人财两空,可怎么办!她原本全身心拴在西门庆身上,如今突然绳子断了,西门庆没啦!四下顾看,人海茫茫,我的终身大事着落在哪里呢!

嗯?这位先生一团谦恭,文雅朴实,态度温和,举动斯文,好似那温润的玉,正好托付终身。只是不知他有妻室没有?

蒋竹山故意不看李瓶儿,在那摇头晃脑,时不时瞄李瓶儿一样,嘴角含着猥琐的笑意,一看就是标准的文人雅士。

李瓶儿眼望着蒋竹山,含情脉脉,说到勾引男人,她的智商又正常了。先下个套,引诱蒋竹山主动来问。

她恭恭敬敬地说道:“既蒙先生指教,我感恩戴德,断不会再错下去。倘若有甚相知的好人家,有劳先生引荐,我无有不依之理。”

蒋竹山乃闷骚界的王者,一听李瓶儿话里的味,跟狗闻到屎一样,眼睛唰的一下亮了。她让我帮她找个好男人,千载难逢的机会!蒋竹山忙趁机问道:“不知娘子要何等样人物?学生打听完了,好来这里说。”

李瓶儿不慌不忙道:“人家倒也不论大小,只要像先生这般人物的。”

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整个人要飘起来了,他有了冲着圆月嚎叫的冲动。这个家伙再也装不下去了,露出闷骚舔狗的本性,慌里慌张走下席来,扑通一下,双膝跪倒,就这下跪的动作,他亲爹死都没这么利索过。

他腆着脸,仰视李瓶儿,乞求道:“不瞒娘子说,学生内帏失助,中馈乏人,鳏居已久,子息全无。倘蒙娘子垂怜,肯结秦晋之缘,足称平生之愿。学生虽衔环结草,不敢有忘。”

文人的求婚与众不同,短短几句话,全是四字成语,可见蒋竹山同学的成语水平很高,这个狗舔的极有文采,其大致意思是:“我家里没老婆,当了很久的老光棍,没有子女,如果你怜惜我,嫁给我吧,咱俩成了,我一辈子的愿望就圆满了。这个大恩大德,我用一生来报答。”

本来是相濡以沫的爱情,让蒋竹山整得好像救助孤儿一样。

李瓶儿笑了笑,以手扶他起来,“且请起。”蒋竹山通过臂膀感受着妇人手的温度,软绵乎的,兴奋得他控制不住要尿在裤子里。

李瓶儿切入正题说道,“不知先生鳏居几时?贵庚多少?既要做亲,须得要个保山来说,方成礼数。”

蒋竹山那一刹那尬住了。

李瓶儿说的客气,其实提的是银子啊!房子,头面,彩礼,请保山媒人,办酒席,处处要花钱。

蒋竹山虽然英俊潇洒,油嘴滑舌,满肚子坏水,可就是没银子。他在大街口租房住,家里最值钱的就是现在穿的这件直裰,再就是那个破药匣子,一般来说,他出门就相当于搬家了。

照他的想法,两个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都是二手新人,半路夫妻,凑合凑合得了,还花什么钱。麻溜的到床上好好洞房吧。

拿定主意后,他决定软饭硬吃,男人嘛,就得硬气!但见老蒋一撩衣服,扑通又跪下了。

虽然是跪,但蒋竹山毫不怯懦,跪得理所当然,绝不拖泥带水,谁要挡着他下跪,他能当场死在那。

跪下后,他一咧嘴,眼泪快掉下来了,哀求着回答道:“学生行年二十九岁,正月二十七日卯时建生,不幸去年荆妻已故,家缘贫乏,实出寒微。今既蒙娘子金诺之言,何用冰人之讲,不用找保山了吧。”

李瓶儿笑了,讲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当下心里有了计较。她嫁与蒋竹山,总不能跑大街口去租房,这财产都是自己的,平白无故给男人用可不行。“亲是亲,财是财,恼了亲戚为了财”,一码归一码,这得讲明白,免得有后患。

想到这里,她笑着挑明了,“你既无钱,我这里有个妈妈姓冯,拉她做个媒证。也不消你行聘,择个吉日良时,招你进来,入门为赘。你意下若何?”

蒋竹山已经意乱情迷,为了这个美妇人,莫说是上门女婿,叫他吃屎,他都不带犹豫的。何况人家不要聘金,找个时间搬进来住就行。他连忙倒身下拜:“娘子就如同学生重生父母,再长爹娘。夙世有缘,三生大幸矣!”

这俩不要脸的,彼此算计着,各递了一杯交欢酒。蒋竹山乐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美滋滋地赖在房中饮酒。他本待要搂抱李瓶儿,可惜胆子小,磨叽了半天,没敢上手,只好用饥渴的目光上一眼下一眼盯李瓶儿,心里过干瘾。

李瓶儿娇羞地低着头,这些天她欲火旺盛,又喝了许多酒,身子酥软,只等着先生过来抱自己去床上。等了半天,见蒋竹山直勾勾望着自己傻笑,跟个痴呆一样。李瓶儿渐渐有些无趣,后来仔细看蒋竹山,觉得这人虽不似西门庆高大帅气,长得确实结实,腰上着实是个有力气的。

只要腰上有劲儿,其他都好说。

月上柳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