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那个女人被三蹦子司机拒载了。

约摸晚上9点半,我准备再搭一个客人就收工回家。兜到这片,恰好看到那个女人。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没有背包,短发油腻散乱,衣着松垮。市郊才有三蹦子出没,附近除了一些刚需楼盘,还有一些农家房,想在这里拦出租车,几乎不可能。

我掐灭烟,迅速兜了上去,“美女,打车吗?和出租车价格一样的。”

她报出一个小区名,离这里约摸20多公里,难怪三蹦子司机要拒载。她没问价格,一把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没想到,这会是一趟惊心动魄的旅程。

不速之客

后视镜里,我忍不住窥视这个女人。她一上车,车里就弥漫着一股不可描述的气味。正值盛夏,她似乎几天没洗澡了,宽大的T恤上,有许多不明污渍。她神情怔怔的,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我猜,她或许和家人吵了架。我忍不住和她搭讪:“你看我这车挺新吧?前天刚提的,我今天出来拉客,碰到一件特可笑的事儿……”

白天,我在本市旅游集散中心周边兜活,有个中年男人问我,能不能开到附近县城一个旅游景区去。

“正常跑一趟也就500块,他答应给我800,你猜条件是啥?”我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和那个女人搭话。她不置可否,我接着唠嗑,“他呀,让我上下车时,替他开关车门,再喊他一声老板,接着,他去接了个小姑娘上车,带她去宾馆,我就给他拉车门,最后说老板慢走,那个小姑娘,当时眼睛都瞪大了。”

我越想越好笑,忍不住自嘲,“她也信?我这破车,也就十几万,还有人给十几万的车配司机?不过我拿钱办事,也不亏。”

那个女人依然面无表情,我讨了个没趣,索性专心开车。

这段新修的路,红绿灯特别多。等一个红灯时,她突然开口,“你这车上挂的照片,是你小孩?”

我看了眼,镀金的塑料车挂早已斑驳,下面的流苏也磨起了毛,正中小小的相框里,相片也有点褪色,但小男孩一张圆圆的笑脸,煞是可爱,“是呀,我儿子,照片是他周岁时拍的。”

“他调皮吗?难带吗?”女人问我。

“挺皮的,整天在家一刻都不停,让我们带他出去玩儿,”我回想起儿子当时的模样,哈哈一笑。

她叹了口气。一路上,她不再说话。我也专心开起车,约摸半小时,我们到了目的地,另一片城乡结合部的住宅区。

车费70元,她掏出现金,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我赶紧谢过。她提了个要求,“我没带手机,你能不能给我家人拨个电话,说我到这里了?”“好嘞!”我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拨了她报的一串数字,接电话的,听上去是个老年女性,我刚按乘客的要求说完,一抬头,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

电话里,有个孩子一直在哭,对面的人问了我具体地点,电话就被匆匆挂断。

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没想多,开车返程。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又响起,这一次,是个男人打来的,他很着急地问我:“刚刚那个女的还在吗?你能不能回去看看,接上她?”

“大哥,我已经开走十分钟了,收工了。”我有点不耐烦,挂了电话。白天跑了一天,此刻,我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没过5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还是刚刚那个男人,“师傅,我老婆可能要出事!你快点回去,找找她,她可能想不开!求你了!我马上过去!”

我的困意瞬间被驱赶,浑身一激灵,赶紧掉头。一路超速闯红灯,我赶回那个小区,把车子在路边一停,冲进门卫室,“快快快,给我调监控,要出人命了!”

营救

值班的俩保安一看都还是小孩,被我惊呆了。透过监控,我们很快锁定了女人的身影,果然,她到了其中一幢,乘坐电梯上了顶楼,接着出电梯,走上天台。

乖乖,那可是32楼呀!我还算冷静,指挥其中一个保安:“你在这里继续看监控,她家人等会儿到,有啥情况说一声,”又一指另一个保安,“你,和我上去!”

小保安摸出手电筒,给我带路。我到那幢单元楼下时,忍不住抬头看,生怕此刻已经来不及,电梯一路往上走,我度秒如年,后背渗出了冷汗。

万幸,当我和小保安到顶楼,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她坐在栏杆上,安静又落寞。

我给小保安使了个眼色,和他蹑手蹑脚地往前移动,接着,我们两人伸出手,一把搂住那个女人,把她连抱带拖地,从天台上拽了下来。

女人摔倒在地,神情惊恐,看到是我,她又吃了一惊。

“你搞什么呀,为什么想不开!”我骂了她一句,掏出手机,准备给她丈夫报个平安,没想到一看手机,靠,竟然没电了。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让女人和我一起下楼,她不肯,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大哭起来。

我没办法,只好指挥那个小保安先下楼,到时把她家人带上来。

“大妹子,你有啥想不开的?你要真不活了,你老公咋想,你爸爸妈妈咋想,你还有个孩子是吧!”我劝她。

说到孩子,她的泪水更如决堤一般奔涌。她抽抽搭搭地哭着,我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听出,她说,“活着太苦了!”

“嗨,你年纪轻轻,能吃过啥苦头?”我忍不住苦笑。

天台上,不知道谁家忘收的被单,还在风中飘曳,暑热些微散去,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楼下,是万家灯火,高架桥上,车流仍然奔涌不息。

今天真是邪门了,载了一个骗人的男人,又拉了个差点跳楼的女人。我索性也坐到地上,看着不停哭泣的她,我没法劝,只好自己叹气,这一下,反而是我忍不住悲从中来。

“两年前,我也差点跳了楼。”我下定决心,准备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一次,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

“不骗你,那时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刚从牢里出来,是个罪人……”

我一咬牙,和她说起我的故事。

秘密

三年前,我也有个美满的家庭,妻子原来是个小学老师,生孩子后,就辞职在家带娃,我的儿子快两岁了,淘气又可爱,我一下班回来,他就扑上来,摸我的口袋,因为我总要带点小糖果小玩具回来逗他开心。

工作上,我也算春风得意。我在一个事业单位,对口市政建设,负责园林绿化。我人还算机灵,上上下下人缘都很好,在那个职级,我升迁最快,所有人都觉得,我前途无量。

“我只有一个不愿示人的秘密,那就是,我有一个情人。”

我顿了一顿,陷入回忆。我的情人叫李萍,是一家园林公司的老板,当然,我觉得我们俩是真爱,李萍比我大上几岁,但是风韵犹存,性格开朗,酒量特好,我们很谈得来,终于在一次酒局后,睡到了一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说到这里,女人盯着我,眼里吃惊又愤怒,“大妹子,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就是你们说的那种渣男。”我忍不住点了一根烟,“那时,我很狂妄,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我和李萍都是聪明人,不会露出马脚,她还给我回扣,我日子也过得滋润,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那时我也以为,我能够一直像很多男人想得那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一切幸福的幻影,都在一夕之间被改变。

那也是个夏天,天气炎热。下午,我借口出门办事,从单位溜了出来,接上李萍,带她去附近一个公园转转,按我们的套路,接着再去开钟点房。

“没想到,惨剧发生了……”我没敢和女人展开说。那天的一切,如烙铁一样封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记得那天,李萍穿了一条蕾丝超短裙,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浑身上下香喷喷的,坐上我的副驾。我们在那方面,可以说是琴瑟和谐,李萍最知道我的口味。果然,我们心猿意马地逛完公园,回到车上时,李萍故意把短裙往上撩了撩,露出一截黑色的袜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