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

六百多年前,一位阿拉伯人带着对世界的好奇心,告别父母,离开家乡,踏上了周游世界之路,一生行程超过十万公里,游历44个国家(其中包含中国),堪称阿拉伯世界的“徐霞客”,这个人就是伊本·白图泰( Ibn Battuta)。

公元1304年,白图泰生于摩洛哥丹吉尔一个穆斯林法官世家,二十二岁之前,他一直在家中过着安逸富裕的生活。

对穆斯林来说,到麦加朝圣是一生必做的事。

公元1325年,白图泰第一次离开家乡,赴麦加朝圣。这次出游,让其大开眼界,此后,他从麦加出发,游历了伊拉克、波斯和安纳托利亚后,又回到麦加。两年后,他又渡海到东非,游历了阿拉伯半岛南部的阿曼、巴林、哈萨,第三次朝觐麦加。

公元1332年,他再度出发,经埃及、叙利亚、土耳其、黑海、克里米亚,进入钦察汗国境内,随后南下察合台汗国,直到印度。

公元1333年,白图泰到了印度。当时,德里苏丹( Sultan, “国王”之意)穆罕默德·图格拉克正招揽熟悉伊斯兰教法的人才,白图泰因此被任命为德里大法官,这一做就是九年。

公元1342年,元顺帝向德里派遣使者,要求他们同意在西藏与印度、尼泊尔边境的赛目海勒(今森珀尔,德里城东二十公里处)重修五座庙宇,以便中国人朝圣。

既是求人办事,元廷也送去了不少珍稀宝物、名贵器具。既然收了礼物,就要回礼,所以德里苏丹决定派人出使中国。

听说要去中国,白图泰当即自告奋勇,要求前去。带着国书和回赠礼品,白图泰一行人乘船前往中国。

这次的中国之行可谓一波三折。临行前他遭到印度教徒袭击,好不容易从古里(Calicut,今印度西南的科泽科德)登船,没想到航行过程中,船队又遇上了飓风 ,导致桅断船沉,礼品尽失,大批人员遇难。白图泰虽然幸免于难,但就此返回无法向苏丹复命,只能滞留马尔代夫、锡兰、孟加拉一带。

待了整整三年,白图泰在孟加拉设法搭上了一艘中国商船,独自前往中国,并于公元1346年6月,乘商船抵达泉州。

唐景云二年(公元711年)设泉州州治,安史之乱后,陆上丝绸之路不复旧日繁华,同时海上贸易逐渐兴起。

到了南宋,泉州已与广州齐名,元代的泉州,更是演变为“番货远物,异宝奇玩之所渊薮,殊方别域”的七闽都会。

在白图泰眼中,泉州是一座完美的城市。泉州普遍种植了刺桐,这是一种落叶乔木,花开时节,满城红红火火,所以泉州别称“刺桐城”。来自摩洛哥的白图泰一听刺桐与阿拉伯文的“橄榄”同音,误认为这座城市以“橄榄”名之。

虽然对泉州的别称有了误会,不过白图泰对泉州的繁华记录得很详尽:

刺桐城的港口是世界最大的港口,港内泊巨舸百艘,小船无数。中国的船有3类,大船叫艟克,中者称为艚,小者是舸舸姆。大船有3至10帆,帆用藤篾编织,常挂不落。船桨大如桅杆,一桨旁聚集10至15人。船上4层甲板,内有房舱、官舱和商人舱,还可以种植菜蔬。

当地产丝绸极多,一件布衣可换绸衣多件;瓷器物美价廉,烧制的做法是:取用当地山中泥土,加上一种石块,烧制三日后泼上冷水,再使其发酵十天或一整月。

中国社会治安极好,即使携带大量财物的单身旅客,也可放心投宿旅店。每到傍晚或天黑后,都有官吏率来到旅店,登记旅客姓名,加盖印章后店门才能关闭。天明后,官吏还会来旅店一一查对。

穆斯林商人到中国后,也可以寄宿在某一穆斯林商人家里。被寄宿的商人先统计一下寄宿者的财物,一面代为保管,一面安排好客人的生活。来客走时,要如数送还财物,遗失的则要赔偿。

在进入中国后,白图泰见到了不少穆斯林同胞,他们或经商,或从事行政管理,但虔诚的穆斯林常会去城外清净寺(现存最古老的伊斯兰教寺,始建于公元1009年)礼拜。

不只是泉州,白图泰还曾到过广州。在他看来,广州同样是一座街市美观的大城市,城中央有一座九门大庙,门内都有供人坐息的圆柱和台凳,庙内有医院和的厨房,凡无力谋生的老者都可到庙里申请生活费和衣物,一无所有的孤儿寡妇也能申请免费医疗和食物。

游历广州后,他的穆斯林同胞布史雷陪他去了杭州。南宋时期,杭州一度成为国都,元朝灭宋后,杭州遭到过破坏,到了白图泰访华,杭州早已恢复昔日繁华且犹有过之。

对这座城市,白图泰记述道:杭州城中有六座小城,都有城墙围绕。同时一道大城墙又把六座小城围住,组成一个大城池,旅行者走完大城起码三天三夜才行。

由于是外国使节,他来到杭州时,一度得到执政官员郭尔塔的热烈欢迎。不但进城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宴请时还专门请来穆斯林厨师,按照伊斯兰教法宰杀牲畜,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席间觥筹交错,更有汉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各种语言的歌舞演唱助兴。不过,令白图泰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魔术:

魔术师拿出一木球,球上一洞,上系长绳,把木球向空中一抛,球便扶摇直上,直至消失。见手里绳子所剩不多,魔术师让徒弟攀绳而上,直到消失不见。接着魔术师抄刀子也爬了上去。没多久,魔术师就丢下了徒弟的身体各部位。最后魔术师满身血污地凌空而降,然后把徒弟肢体捡拾到一起拼凑好,用力一踢,徒弟居然“复活”了。整个过程中,白图泰大惊失色,心跳不止,过了好久才确信这真是变戏法。

这个魔术由“绳技”和“肢解”两部分组成。前半部分的“绳技”可追溯到唐朝的嘉兴地区,后半部分的“肢解”则是元朝借鉴了印度魔术才有的。值得一提的是,该魔术在以后的岁月里继续演化,清代作家蒲松龄特意创作了《偷桃》的故事,将其写入《聊斋志异》。

言归正传。在杭州度过一段难忘时光后,白图泰奉旨北上大都。对这座大都城,白图泰记述了漕运码头的盛况和京师的布局,提到了中国普遍使用纸币以及负责倒换纸钞的机构。但在大都城,他没有得到官方的接待,反而是几位没有官职的穆斯林同胞陪同。

如果说以上的情节仅仅是语焉不详,那其书中有关 “费鲁兹叛乱”、 “元顺帝驾崩”等情节,则完全是子虚乌有。因为根据后世学者考证,“费鲁兹叛乱”发生在德里苏丹国,与元朝无关;元顺帝更是在白图泰走后二十四年才在漠北死去,白图泰压根没见到元顺帝就匆匆离开了。

白图泰访华一事,《元史》中没有记载。白图泰只身一人前来,没有率领使团,无法证明钦差身份,所以,对他的招待从杭州时的盛况空前,到大都城的无人相问就可以理解了。

可以说,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出访,作为钦差,白图泰没有完成任务。但作为旅行家,他留下的记述成为后世人了解14世纪上半叶历史文化的重要资料,这大概是另类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参考资料:《伊本·白图泰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