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唇印是最好的墓志铭。”

奥斯卡·王尔德是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最伟大的作家和艺术家之一,以剧作、童话和小说闻名。王尔德具有天才的文字表达,艺术才华,著有的童话故事《快乐王子及其他故事》,出版后立刻轰动一时,被誉为“童话王子”,使其在童话世界里获得了不亚于安徒生的地位。同时他还极具剧作天赋,著有《莎乐美》、《理想丈夫》、《温夫人的扇子》(曾被鲁迅翻译),另外著有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

王尔德是唯美主义的代表人物,追求古典美,不管是文字,还是外在着装都追求唯美,他对服装配饰要求甚高,会穿带有蕾丝花边的衣服和真丝长袜,尤其对天鹅绒材质情有独钟,常穿天鹅绒材质的服饰。

王尔德当时在英国的出名程度,用同时代威尔士亲王的话来说:“如果我不认识王尔德,那就是不认识任何人。”

在美国,王尔德也是仅次于维多利亚女王的英国人。由于王尔德的出名,他华美精致的服饰也常常遭人诟病,对19世纪的人们来说,这太过于浮夸和招摇了,英国当时有一类讽刺杂志常常画一些讽刺他的漫画。

图 | 青年王尔德

图 | 用潦草的画风讽刺王尔德的华丽

年轻的王尔德,恃才傲物,风流自赏,对那些关于他的嘲讽,毫不在意。他认为:“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议论更糟糕,那就是不曾被人议论过。”

王尔德出身优越,父亲威廉姆·王尔德爵士是一名外科医生与考古学家,母亲是一个诗人与作家。王尔德是家中次子,在他之前,他的父亲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威廉姆·王尔德风流成性,结婚前已经有了三个私生子。

王尔德遗传了他的风流,1886年有第一个同性情人——17岁的罗比。此时王尔德和妻子康斯坦斯结婚不过两年,小儿子也才出生不久,就王尔德对家庭的责任心来说,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图 | 1889年,康斯坦斯·王尔德和她的长子Cvril在一起,当时他五岁

图 | 罗伯特·罗比·罗斯

希腊之爱

1886年,32岁的王尔德遇到了从牛津大学辍学的罗比,彼时罗比只有17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搬到王尔德家中住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在王尔德妻子的眼皮子底下,他成了王尔德的情人

罗比是王尔德自曝的第一个同性情人,据王尔德说,是罗比诱惑他,将他引上了同性恋者的道路。

19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还没有同性恋这个词,他们认为这是不道德的,同性恋是一种罪过,圣经里说这是上帝所厌恶的。上流社会的风流人物,私下会引用古希腊柏拉图对爱的观念,将同性恋称之为“希腊之爱”。

罗比和王尔德做情人的时间不长,或者说王尔德爱罗比的时间太短,没有几个月他们就分开了。不过分手后,罗比对王尔德还是深深倾慕,即使王尔德之后有了别的情人,也依然陪伴在他身边,死后和王尔德葬在了一起。

王尔德曾说:“我人生有两大转折点,其一是父亲送我进入牛津大学。”

牛津大学,王尔德的精神栖息地,为王尔德引荐了两位情人,第一位是罗比,将他引入“畸恋”,第二位就是令王尔德声败名裂的,众所周知的“王尔德的情人”——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王尔德昵称他为波西。

1891年,这一年有三部王尔德的戏剧同时上演,部部叫好又叫座,是王尔德人生中最风光得意的一年,同年他出版了一生中唯一的一部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男主人公道林格雷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少年,因舍不得青春老去,和魔鬼做交易,让自己的画像承受衰老和罪恶,而道林则永葆青春。最后,道林格雷打碎和魔鬼的契约,捅破了画像,如实地成为一个沧桑衰败的老者。

因为故事中涉及恶魔和三个男角色之间的暧昧关系,《道林格雷的画像》也受到英国报界的强力抨击,认为这是一部为恶魔著的书,道林格雷就是一个恶魔。

这些批评对王尔德的生活也造成了一定影响,王尔德的妻子康斯坦斯曾说:“出版这本书之后几乎没人和我们说话了。”

《道林格雷的画像》情节奇幻,立意新奇,又是当时鼎鼎有名的王尔德所写,批评声越大,看到的人就越多,小说很快风靡于世,无数美少年渴望见到王尔德,告诉他,自己就是他小说里的美少年道林。

时年21岁的波西,亦深深沉迷其中。机缘巧合下,在王尔德家中的某次沙龙聚会上,波西和王尔德第一次见了面,波西就《道林格雷的画像》向王尔德表示崇拜和支持。

王尔德的家里陈设豪华,客厅里挂着王尔德的画像,波西看着那幅画像道:“真希望您的画像能够替您老去。”

“我希望如此。”王尔德轻笑了一声,读音的轻重,语调的升降如同念诗一般:“可是我找不到恶魔。”

“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王尔德念出了他的全名,“你现在是《酒精灯》的主编?”

《酒精灯》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杂志。

‘他的声音如同金子一般,读出了我的名字,和来自我可恨的父亲的姓氏。’这名21岁的年轻人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您可以叫我波西。”

“我可以抵抗所有诱惑,除了诱惑本身。”

王尔德欣赏波西的青春和美貌,波西渐渐成为王尔德的坐上常客。波西出身贵族,是一个侯爵之子,还因诗作在牛津小有名气,他几乎满足了王尔德对理想情人的幻想,美貌、年轻、出身高贵,且有才华。

1892年王尔德和波西正式在一起,同年,王尔德用法文写下了反映唯美主义当前即永久的代表作,也是王尔德写下的唯一一个悲剧:《莎乐美》。

图 | 莎乐美插图

情浓时,波西说要将王尔德用法文写下的《莎乐美》翻译成英文,可是波西年少,阅历与翻译水平的不足,他翻译的版本,王尔德并不满意,波西因此和王尔德大吵一架,最后王尔德自己将《莎乐美》翻译成了英文,署名用了波西的名字。

王尔德和波西刚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他们一起参加聚会、吃饭、旅行,王尔德尽情地享受着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情人的青春和张扬,同时包容波西的暴躁、虚荣、挥金如土。

19世纪的一英镑大约含有7.32克纯黄金,按今天的国际金价一克449人民币来说,那时的一英镑价值三千多元。王尔德和波西在一起的这三四年,波西讲究贵族排场,爱尝试新鲜事物,甚至爱好赌博,他们之间一周的花销在80—130英镑,换算一下,王尔德和波西一周的支出约合人民币26万到42万之间。王尔德后来回忆道,有一回他们同游戈灵,三个月就花了1340英镑(约435万)。

王尔德虽然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大作家,可也经不起如此巨大的花销,几乎每三个月他们就要闹一次分手,每次都是以王尔德主动提出为开始,波西以死相逼而结束。

王尔德痛恨波西的虚荣、铺张、奢侈,却又真的爱波西的青春和天真,不能与波西真正分开。

直到1894年,波西的父亲,老道格拉斯侯爵,发现了波西和王尔德的非同一般的过密交往。老道格拉斯愤怒地给波西写信,勒令波西即刻停止同王尔德的交往,不然就断绝关系,剥夺波西的继承权。

图 | 波西-道格拉斯

信使将这封信送到波西手上,波西玩弄着信纸,完全没有其父亲意想中的恐惧和慌张。在经济方面,王尔德会为他负担;至于父子关系,在波西心中,老道格拉斯是一个暴虐、狂躁、毫不负责的父亲,在心里这位父亲早就死了千百次了,波西也为他办了千百次葬礼。

老道格拉斯的来信,激起了波西的愤怒和斗志。看着信的波西不禁露出一个讥笑,提笔回信,讽刺老道格拉斯,威胁是最不入流的伎俩。

这完全激怒了老道格拉斯,老道格拉斯决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以“鸡奸者”来起诉王尔德。

这是一场稳操胜券的官司,因王尔德和波西曾经的招摇过市,寻找到证明王尔德罪证的东西实在轻而易举。

好友们劝王尔德立刻前往巴黎避难,王尔德心中踌躇,波西却说王尔德必须留下,此时的波西正在为这场官司摩拳擦掌,像一只斗鸡炸着毛等待着和他父亲的决斗时刻。波西认为他父亲必将一败涂地。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的想法啊。

因这天真,将王尔德送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波西被复仇冲昏了头脑,王尔德心中即使有隐隐的预感,可是纵容波西、听从波西已经成了习惯,成了禀性。

1895年,王尔德站上了法庭,这一场在现代看来颇为滑稽的官司,王尔德输得一败涂地,被以“有伤风化罪”(即同性恋罪)逮捕入狱,服两年苦役。

最有名的作家变成最有名的阶下囚,英国的报纸肆无忌惮地对王尔德口诛笔伐,在他身败名裂的骸骨上再撒上一把盐,势必要让王尔德出狱后也不翻身。

而与王尔德共同犯下“有伤风化罪”的波西,则在朋友的帮助下逃往巴黎避难。

王尔德被宣告破产,他入狱的第二年,母亲郁郁而终,妻子和他离婚,带着两个孩子去往意大利,一齐改姓为“赫兰德”,曾经趋之若骛的名流故交更不再与他往来。

“我是注定要毁灭的”

王尔德入狱后所遭受的冷落,在他的作品中早有预言。

在王尔德入狱前3个月,上演的《理想丈夫》里有这样一段台词:

“要记住你们英国的清教徒主义是怎么要求的……现在对道德的狂热,使得人人都装模作样,假装政治高尚,假装自己有七宗美德。
结果呢……年年都有人从上流社会消失,从前,丑闻会给人增添魅力,或者至少是趣味,如今他们只会毁了你,而你的丑闻来势汹汹,你招架不住。
你会被赶出去,你会彻底消失,你的地位显赫,而显赫的地位,正是你们的薄弱之处。
你了解你们英国的报纸,当他们收到你的丑闻,想想他们可恶的幸灾乐祸,想想他们拉你下马的愉悦,想想他们即将把你推下的泥潭,想想那些一脸坏笑的伪君子,撰写着新闻头条,把你的丑事公之于众。”

王尔德并非无知无觉他将要承担的一切,付出的代价,但是他还是踏上了这一场旅途。

自深深处

王尔德在出狱的前两个月写下著名的《自深深处》,一封从心底至深处流淌出的诉说信。

王尔德是恨过波西的,他在这封心中,深刻地剖析了自己入狱的原因——他完全是波西和老道格拉斯战争的牺牲品,他恨波西将他送进监狱

他深切地恨着波西将他送入此种境地,然而关于爱,这位唯美主义的代表人物,依然不愿意用恨来埋没它。

“有哪一段时期你配得上我对你表示的爱吗?真的就认为我有哪一刻觉得你配得上吗?我知道你配不上的。但爱不在市场上交易,也不用小贩的秤来称量。爱的欢乐,一如心智的欢乐,在于感受自身的存活。爱的目的是去爱,不多,也不少——王尔德《自深深处》”

1897年,王尔德出狱,与波西复合,几个月后分手。两年重役的辛劳摧毁了王尔德的健康,他浮肿虚胖,手脚乏力,没有心力再去创作那些曾经带给他荣耀的文章。

1898年王尔德的前妻因病去世。

1900年王尔德在罗比和另一位朋友的陪伴下,逝世于法国一家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