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一生中,给过她疼爱的,除了照顾他三年的祖母,大概就只有乳母王焦氏,给过他一些母爱的美好回忆。

1908年12月,三岁的溥仪以“承继同治,兼祧光绪”的名分入宫登基,为清朝末代的宣统皇帝。

在十月二十日的傍晚,醇王府里发生了一场大混乱。摄政王带回慈禧懿旨,军机大臣还等着送未来的皇帝进宫。而未来的皇帝还在“抗旨”,连哭带打地不让内监过来抱他。

内监苦笑着看军机大臣怎么吩咐,军机大臣则束手无策地等摄政王商量办法,可是摄政王只会点头,什么办法也没有……

这场混乱,后来还亏着溥仪的乳母王焦氏给结束了。乳母看溥仪哭得可怜,拿出奶来喂,这才止住了哭叫。这个卓越的举动启发了束手无策的老爷们。军机大臣和载沣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乳母抱着溥仪一起去,到了中南海,再叫内监抱着见慈禧。

溥仪入宫后的第三天,慈禧去世,过了半个多月,即旧历十一月初九,举行了“登基大典”。这个大典就是有名的被溥仪哭得大煞风景的仪式。

想想那时溥仪真可怜!小小年纪,离开亲生父母,在皇宫内得不到任何的母爱,身边都是一些争权夺利之人!

溥仪入宫过继给同治和光绪为子,同治和光绪的妻子都成了溥仪的母亲。小溥仪继承同治兼祧光绪,按说正统是在同治这边,但是光绪的皇后慈禧的侄女——隆裕太后不管这一套。她使用太后权威,把敢于和她争论这个问题的同治的瑜、珣、瑨三妃,打入了冷宫。

光绪的瑾妃也得不到庶母的待遇。遇到一家人同桌吃饭的时候,隆裕和溥仪都坐着,她却要站着。直到隆裕去世那天,同治的三个妃和瑾妃联合起来找王公们说理,这才给她们明确了太妃的身份。从那天起,溥仪管她们四位一律叫“皇额娘”。

隆裕去世后,袁世凯向清室内务府提出,应该给同、光的四妃加以晋封和尊号,并且表示承认瑾妃列四妃之首。摄政王载沣和其他王公们都接受了这种干预,给瑜、珣皇贵妃上了尊号(敬懿、庄和),瑨、瑾二贵妃也晋封为皇贵妃(尊号为荣惠、端康);端康成了溥仪的首席母亲,从此,对溥仪越管越严。另外三位名义上的“母亲”,都是按照规矩“作秀”。

而年少的溥仪,在这种管教中,形成了冷酷无情、惯发威风的性格。溥仪七周岁的时候,责打太监已成家常便饭。除了玩骆驼、喂蚂蚁、养蚯蚓、看狗牛打架之外,更大的乐趣是恶作剧。在人们的多方逢迎和百般依顺的情形下,养成了以虐待别人来取乐的恶习。

在宫中唯一能阻止溥仪恶作剧行为的,只有乳母王焦氏。她一个字不识,不会讲什么“仁恕之道”和历史上的英主圣君故事,但当她劝溥仪的时候,朴素的语言,却总是有效的。大概,在宫中,唯有她,给了缺少母爱的溥仪仅有的温情。

溥仪在乳母怀里长大,吃她的奶一直到九岁,九年来,溥仪像孩子离不开母亲那样离不开她。然而,在溥仪九岁那年,太妃们背着溥仪把王焦氏赶出去了。她的离开,对溥仪影响很大。用溥仪的话来说,“如果九岁以前我还能从乳母的教养中懂得点“人性”的话,这点“人性”在九岁以后也逐渐丧失尽了。”

在溥仪结婚之后,派人找到了她,有时接她一起住些日子。在伪满后期,把她接到长春,供养到溥仪离开东北。她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索要过什么。她性情温和,跟任何人都没发生过争吵,端正的脸上总带些笑容。她说话不多,或者说,她常常是沉默的。

这个普通的女人,关于她的身世、来历,她从来没有说过。后来,溥仪才从她的继子口中知晓了她苦难的身世。

光绪十三年(1887),她出生在直隶河间府任丘县农村一个焦姓的贫农家里。那时她家里有父亲、母亲和一个比她大六岁的哥哥,连她一共四口。

五十来岁的父亲种着佃来的几亩洼地,不雨受旱,雨大受涝,加上地租和赋税,好年成也不够吃。在她三岁那年(即光绪十六年),直隶北部发生了一场大水灾,她们一家不得不外出逃难。在逃难的路上,她的父亲几次想把她扔掉,几次又被放回了破筐担里。

她后来对她的继子提起这次几乎被弃的厄运时,没有一句埋怨父亲的话,只是反复地说,她的父亲已经早饿得挑不动了,因为一路上要不到什么吃的,能碰见的人都和他们差不多。

他们到北京本想投奔在北京一位当太监的本家。不料这位本家不肯见他们,于是他们流浪街头,成了乞丐。

北京城里成千上万的灾民,露宿街头,啼饥号寒。害怕出乱子的顺天府尹办了一个粥厂,他们有了暂时的栖身之地,哥哥被一个剃头匠收留下当徒弟,这样好不容易地熬过了冬天。

春天来了,流浪的农民们想念着土地,粥厂要关门,都纷纷回去了。焦姓这一家回到家乡,渡过了几个半饥不暖的年头。

庚子年八国联军的灾难又降到河间保定两府,焦氏这时已是十三岁的姑娘,再次逃难到北京,投奔当了剃头匠的哥哥。哥哥无力赡养她,在她十六岁这年,在半卖半嫁的情形下,把她给了一个姓王的差役做了媳妇。

丈夫生着肺病,生活却又荒唐。她当了三年挨打受气的奴隶,刚生下一个女儿,丈夫死了。她母女俩和公婆,一家四口又陷入了绝境。

这时溥仪刚刚出生,醇王府找乳母,在二十名应选人中,她以体貌端正和奶汁稠厚而当选。她为了用工钱养活公婆和自己的女儿,接受了最屈辱的条件:不许回家,不许看望自己的孩子,每天吃一碗不许放盐的肘子等等。二两月银,把一个人变成了一头奶牛。

她当乳母的第三年,女儿因营养不足死了。为了免于引起她的伤感以致影响奶汁质量,醇王府封锁了这个消息。

第九年,在皇宫中,她被溥仪名义上的几位“母亲”赶了出去。这个温顺地忍受了一切的人,在微笑和凝视中渡过了沉默的九年之后,才发现她的亲生女儿早已不在人世了!

大抵因为她生育了女儿,却被生活所迫母女分离,于是,把她的母爱都给了溥仪。

溥仪的成长经历,影响了他的一生。出身大家族的亲生母亲、名义上的义母隆裕太后、四位“皇额娘从未给过他真正的母爱;而穷苦出身的乳母,在他的童年中,却留下了难得的一丝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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