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的乱局,让旁观者都迷糊。官军与义军打得头破血流,官军内部又杀得天昏地暗,其间还夹杂着官军与叛军之间的身份来回切换,以及各路大神之间的私人恩怨,看得人大呼智商不够用。

再精彩的大戏也会有落幕的时候,当大唐的旗帜被残阳燃为灰烬时,人们才发现,晚唐的舞台其实只有两位主角——李克用、朱温。

李克用曾经是朱温的“好兄弟”,却一朝翻脸,恶斗了24年。李克用死后,其子李嗣源继承父亲的遗志,又跟朱温父子死磕15年,直到朱家的后梁政权被消灭。

要论军事才华,朱温远不及李克用,朱温的儿子们跟李克用的儿子们相比更不值一提,朱温自己就说:“我的儿子们跟李嗣源相比,猪狗都不如。”

我们都知道,李嗣源在李克用诸多的儿子和义子中,军事才华其实算不上出类拔萃。

做个类比,李克用父子是一群猛虎,朱温是饿狼,他的儿子们顶多算是家犬。可是一群猛虎竟然不敌一头饿狼,以至于李克用被朱温欺负得郁郁而终。

那么,李克用与朱温是如何结下仇怨的?又为何在巨大优势之下不敌朱温呢?

01上源驿之变,朱温背刺李克用

中和三年(883年),败退长安的黄巢又拿出看家本领——游动作战,他们从商州,一路劫掠打到许州、汴州,并围攻陈州。

中和四年,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奉命救援陈州,经过三个月、四十多仗的鏖战,黄巢败退,朱温顺利解了陈州之围。

然而,黄巢不是吃素的,他跳过陈州,将所有兵力瞄准了朱温的大本营汴州。

十年战乱,让陈、许、汴、曹等地一片焦土,数百里难见一户人家。朱温虽然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兵力折损巨大,又出现供应不足,面对黄巢搏命式的反扑,他不禁心惊胆寒,于是便向李克用求助。

作为收复长安的首功之臣,李克用在陈州之战中却迟到了。原来,退出长安后他见缝插针,将倒霉的孟方立又虐了一顿;才准备动身,老爸李国昌又去世了;处理完丧事发兵,却又被诸葛爽阻隔在河阳不让过,只好绕道河中才渡过黄河。

不过,牛人就是牛人,李克用晚到场依然是尊贵的主角,他只带了数千骑兵,一路狂飙,先在太康击败尚让,又在西华击败黄邺,直逼黄巢的中军大营。

早在长安,黄巢就已经被李克用打出了恐惧症,一听“鸦儿军”来了,就下意识地跑。这会儿他数十万大军居然不敢抵抗,而是弃了朱温,准备从中牟渡汴水向封丘逃跑。

李克用凶悍得一塌糊涂,他趁黄巢大军半渡之际发动攻击,一战斩敌一万余首。黄巢逃到封丘,还没来得及歇脚,李克用又追来了……一边倒的追杀又持续了一天一夜,黄巢狂奔三百里,终于在冤句摆脱了“鬼影”。

此时的黄巢惨透了,身边仅剩千把人,十几万人啊,就这么被李克用的几千骑兵打废了。

李克用胜利回师,朱温心存感激,在上源驿设宴款待李克用。

哥俩推杯换盏,喝得很尽兴。李克用心大,喝高了,变得口无阻拦,自恃劳苦功高的他把朱温损成了“瘟猪”。

我李克用是谁?打遍天下无敌的英雄,你朱温不过是黄巢的降将而已,虽然年长了四岁,但给俺李克用当小弟都不配。

朱温恶从胆边生,于是背后捅刀子。当夜,李克用喝得醉如烂泥,朱温让人一把火烧了驿站。

李克用身边只有亲兵卫队,他们无法突破朱温的包围圈,又弄不醒李克用,情急之下只好将李克用藏在床下,使劲往他头上泼凉水。等李克用清醒过来的时候,驿站已经是一片火海,根本无法逃生了。

然而,吊诡的一幕发生了,突然间天降大雨,浇灭了熊熊烈焰。李克用趁机杀出重围,意外地捡了一条命。

02生死不容,李朱恶斗二十四年

上源驿事件让李克用与朱温结下了无法化解的仇怨,即便唐僖宗、唐昭宗数次干预,也不能调节二人的关系。

♣朱温背后使坏,李克用商州三战张濬

光启五年(885年),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巧施反间计,诈称朱温唆使朝廷让他暗害李克用。李克用上当受骗了,他为了王重荣与朝廷翻脸,率军攻打长安,逼得唐僖宗二度流亡。

以这件事为分水岭,李克用从功臣蜕变为朝廷爱恨交加的怪物。朱温趁机唆使张濬,发起对李克用的讨伐行动。

大顺元年(890年),双方在商州发生激战,李克用三战三捷,张濬只身逃回长安。李克用又乘胜劫掠晋州、绛州,把晋南地区几乎搞成一片焦土。万般无奈之下,唐昭宗被迫向李克用认错,这才没让危机继续发酵。

李克用与朝廷的交恶,朱温扮演了幕后操纵者的角色。

♣河北斗法,李克用被朱温逼出河北

乾宁三年(896年),朱温攻打天平军节度使朱瑄,李克用派义子李存信率兵救援,却被魏博节度使罗弘信拦截,并遭遇重创。

李克用派儿子李落落攻打罗弘信,而朱温则派大将葛从周增援罗弘信。不料,在洹水之战中,李落落全军覆没,并身死军中。

李克用痛失爱子,大哭一场撤离了河北战场。

李落落的死仿佛带走了李克用的运气,这位不败战神的人生曲线开始走向下行线。五年间,李克用与朱温在河北展开拉锯战,双方互有胜负,但李克用的势力范围却不断缩小。随着李嗣昭的失败,以及镇、定两州的丢失,李克用彻底失去了对河北的控制。

♣河东激战,李克用靠老天保住了根据地

多年来一直苦心经营河南之地的朱温终于发动大规模反击了,天复元年(901年),朱温一举攻克晋州、绛州和河中,李克用的盟友几乎全部被消灭。

四月,朱温五路大军围攻李克用,眼看晋国难保,老天再次对李克用施以援手,暴降的大雨导致气温骤降,梁军远道而来准备不足,大批士兵病倒,朱温被迫撤军。

李克用抓住机遇,又重新夺回汾州、慈州和隰州。天复二年,就在李克用攻打晋州、绛州之时,朱温卷土重来,再次大败晋军,并且对太原形成围剿之势。

李克用惊恐之下打算弃城向云州逃跑,就在此时,老天第三次“显灵”,梁军突然遭遇瘟疫袭击,朱温被迫撤军。

你说是老朱的名字起得不好呢?还是当初在上源驿作孽太深?

估计朱温也吓怕了,再也不敢动“坏念头”了,从此二人虽有小摩擦,但再也没有爆发过大战。

03三箭赐子,李克用为何含恨而终

随着李克用实力的衰弱,朱温一枝独秀。天祐四年(907年),朱温宣布废黜唐哀帝李柷,并登基称帝,建国号梁。

李克用愤然宣称,绝不承认朱温的大梁,并且依然沿用大唐的年号天祐。

从打遍天下无敌,到屡败于朱温,又眼瞅着仇人取代了大唐,遭受沉重的打击的李克用很快就病倒了。这年冬天,一代战神李克用郁郁而终。临终前,李克用交给儿子李嗣源三支复仇之箭,叮嘱他一定要消灭朱温,为父报仇。

论军事才华,李克用无出其右者,朱温远不能及。论出身,李克用身后有以沙陀为核心的胡人支持,而朱温仅仅是个无依无靠的农民军降将。

那么,李克用为何就败给了朱温呢?

首先,李克用性格缺陷太明显,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意气用事,卷进了太多不必要的事端。

比如王重荣的谎言其实算不上高明,但只要提到朱温,李克用的大脑就失去正常思维,轻易就上当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竟然为王重荣两肋插刀,跟朝廷为敌,甚至多次拒绝朝廷的协调。这导致他与朝廷的关系濒临破裂,并且遭遇了多重军事压力。

其次,李克用是个政治侏儒,军事上的优势敌不过战略上的弱势。

王重荣死后,李克用意气用事,非要扶立王珂,而不是基于自身利益考量,这就显示了他缺乏政治远见的短板。

刘仁恭遭遇朱温的围攻时,被迫向李克用求援,而李克用憎恨刘仁恭的背叛,选择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李嗣源相劝,改变了李克用,刘仁恭一定会被朱温消灭,到那时,幽州将成为攻击太原的又一个桥头堡。可以说,正是李嗣源挽救了李克用覆灭的危机。

与之对应,朱温就很有政治头脑,初期他回避与李克用的正面交锋,而是躲在后面挑动朝廷与李克用的矛盾。同时,他利用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迅速统一了河南之地。

当朝廷和李克用都明白过来的时候,朱温已经羽翼丰满,再也没人能阻挡他取代大唐了。

或许上源驿那晚,朱温就已经意识到,李克用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劲敌。后人根本没看穿朱温的深邃,以为那就是一场激情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