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部大导名作“扑了”,斯皮尔伯格导演的新作《造梦之家》5月份在国内上映,票房只拿到了200万出头。

《造梦之家》取材于国际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的亲身经历,讲述了主人公一路成长,最终走上电影道路的故事。

片子口碑尚可,国外各大评分网站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还获得了金球奖最佳剧情片和最佳导演奖,但是在奥斯卡的7项提名,一项没中,全程给《瞬息全宇宙》陪跑。

4000万美元的制作成本,全球票房才刚刚达到4500万美元,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早前,我们预测,《造梦之家》会拿下最重磅的两座小金人,但是现实很残酷,我们被狠狠打脸。

分析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这部影片不涉及太多价值观输出,而是重视私人情感,更加反映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在当下讨论性别、种族议题的电影潮流下,它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造梦之家》的英文原片名叫做《The Fabelmans》,直译就是法布曼一家。法布曼这个名字是另一位编剧托尼·库什纳想的,其中藏了一个寓意。

fable在德语中是“寓言、虚构”的意思,而斯皮尔伯格这个名字在意第绪语中有着部分相通的意思。本片虽然是斯皮尔伯格的半自传作品,但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传记片或者纪录片,所以“虚构”这层意思也对得上。

斯皮尔伯格的江湖地位就不用多说了,很少有导演能够达到他的广度。试想一下,有几位导演能在同一年拍出《辛德勒的名单》和《侏罗纪公园》这样迥然不同,又在各自领域有重要地位的电影呢?

从影50多年,斯皮尔伯格几乎试水了所有类型的电影,就还差一部自传了。早在上个世纪末,斯皮尔伯格就有了把亲身经历改编成电影的想法。疫情期间,很多项目搁置,斯皮尔伯格终于开始着手,与在《慕尼黑惨案》合作过的编剧托尼·库什纳合作,把《造梦之家》制作了出来。

斯皮尔伯格用这部半自传性质的电影,对自己在大众视野内的创作内核进行了一次推翻和重读。造梦机器,正是电影本身的定义,斯皮尔伯格是当世最伟大的“造梦者”之一。

在这部电影里,他告诉大家,电影的确是“梦”,却未必是美妙的,即便如此,它仍然可以提供逃避现实的出口、片刻的精神抚慰,以及表达自我的途径。

这部电影整体风格非常学院派,除了最后调皮的摇摆镜头,每个镜头都编排得十分准确。

除了那场龙卷风之外,也没有用到太多特效。所有的欢乐、遗憾都是用古典的叙事娓娓道来。

好了,创作的背景谈完,接下来我们进入解析环节。

一、父与母:电影的二重性

电影开头,法布曼一家三口去看电影,小山姆因为怕黑不敢进去,爸爸妈妈耐心地向他解释,却采用了截然不同的阐述。

父亲说的是电影的物理学原理,“放映机,又大又亮的的灯,每秒24张,视觉暂留……。”

而母亲却非常注重体验性、感性,“看完你的脸上会有灿烂而呆滞的笑容。”

山姆的父母,是激发他对电影兴趣的引路人,他们之间虽然有爱,却不是一类人。

山姆的母亲米兹,艺术细胞强,钢琴技艺精湛,非常感性,从不压抑自己的情感表达。

她对家务活完全不拿手,为了保护弹钢琴的手,不擦桌子、不洗碗,吃饭用的是塑料餐布、塑料碗,每次吃完饭捏起四个角,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山姆的奶奶就很看不惯这一点(放原片。

山姆的父亲伯特,则是务实派,从事计算机工作,典型的理工男,他虽然是众人口中的天才,但是对于情感方面比较钝感。虽然伯特也喜欢电影,但他一度认为拍电影不是正道,劝山姆放弃电影去好好念个大学,最后他才改变想法。

山姆学生时代拍摄西部片时,全家人出动。父亲伯特一边扇风,一边应付着车主,也是片场众人中唯一不在“梦境”中的一个。而母亲,则会在饭桌上吵架的时候,背着一片狼藉的餐盘,偷偷给儿子一盘放映带。

夫妻俩的差异,在电影最开头就可见一斑。

在大银幕上看完经典电影《戏王之王》后,山姆对撞车情景印象深刻,用父亲送的玩具模拟复现。

虽然玩具被爸爸没收,但这并没有打消他的兴趣。在妈妈的鼓励下,山姆用微型摄像机重现了这一幕,反复观看,获得了满足。

紧接着的一系列串联剪辑,我们可以看出,山姆热衷于拍摄负面的情绪。

他拍摄拔牙,拍摄复活的木乃伊,拍摄突然冲出的骷髅,拍摄西部牛仔对女孩的劫持,拍摄牛仔决斗后的死亡。他以仰拍的方式制造逆光角度,特写强化牛仔的尸体,将负面情绪放大。

最有代表性的一次拍摄,是一家人露营时,山姆用摄像机无意间捕捉到了母亲的外遇,他虽然内心很痛苦,但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而是把秘密深藏内心。

一方面,它说明了山姆并非只呈现“梦”的积极面;另一方面,也弱化了外部审视的“正确性”。

表面和谐、实际割裂的家庭,给山姆带来了痛苦与纠结,也激发了他的创作。母亲代表电影的“造梦”属性,她是山姆创作的启蒙者,而父亲则否定“造梦”。

按照一般的创作逻辑,母亲是助推力,而父亲是阻碍,但斯皮尔伯格没有这么处理,这是本片的高明之处。

将电影表述为“每秒24格运动”的父亲,代表技术;把电影称为“美妙梦境”的母亲,代表感受。他们把各自承载的不同侧面,灌输给了中间的山姆。

斯皮尔伯格承认技术的价值。没有科学技术的发展,就不会有电影的存在,以及后续逐渐升级的“造梦”手段。

斯皮尔伯格同情父亲的角色,强化了他在家庭生活中的“受害”,让他一直都处在尴尬的境地。

在亚利桑那的篝火露营上,父亲伯特给子女们讲解着怎么搭帐篷,还是一如既往的“理工男”,而本尼和米兹在后面玩树,欢声笑语,吸引了孩子们的兴趣,大家都跑到他们那边,留下他一人尴尬呆坐。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着篝火唱歌,起初声音很小、速度很慢,而本尼突然站起来倍速唱歌,乱编歌词。父亲跟不上节奏,面露难色。最终米兹从帐篷里钻出来,强调自己永远不会离开亚利桑那。

事实上,我们很容易会把父亲伯特当做阻碍山姆实现电影梦的人,但通过“受害者”的视角展现,其实避免了让伯特这个角色陷入负面观感,也强调了电影技术面的重要性。

而对母亲米兹的负面观感,同样被淡化了。这个角色,如果以寻常的道德来审判,肯定是不完美的,但看完电影后,我们记住更多的可能是她开车带孩子们追龙卷风,舍不得为弹钢琴剪掉红色的指甲,在车灯下翩翩起舞,还有搬到新家后被丈夫抱起的心碎一笑,而不是她的婚外情。

米兹的出轨对象,“伯特最好的朋友”本尼,也没有沦为负面形象。他幽默爽朗,是法布曼一家身边的开心果。在法布曼一家搬离菲尼克斯时,他还送了山姆一台新摄影机,衷心地鼓励山姆走上电影道路。

这部电影,是斯皮尔伯格导演献给去世的父母的。在父母生前,他之所以没有触及这段家庭题材,也真是担心叙事角度有所偏倚,给父母带来不良的风评。从成片来看,他无疑成功地做到了不偏不倚这一点。

二、电影未必是美梦

母亲在车灯的照耀下跳舞,如梦如幻。

可紧接着的,是山姆外婆的重病。父亲注视着的机器,显示了心率的频线,和电影开头山姆睡觉时凝望的示波器类似,它们共同构成了山姆糟糕的感受,也与“电影”产生了关联。

电影开头,山姆因为回想到撞车画面而失眠;到了这一部分,他凝望着奶奶的脖颈,产生了如电影拉近镜头一般的深度观察。

奶奶去世后,感性的母亲大受打击,陷入了噩梦,进一步说明了梦与私人情感的复杂。

随着夫妻情感走向破裂,二重性的表达进一步延伸:“技术”辐射出了“现实”,艺术带出了“内心”的一面。

从“示波器”到宣示外婆死亡的“心率监测仪”,技术包含了更多的现实情绪,与山姆的感受有了直接的关联。

“造梦的家庭”也给山姆带来痛苦,面对父亲时他要隐瞒真相,面对母亲时他又很难堪。在隐忍中,他只能以电影的形式宣泄出情绪。

本来,父亲与母亲的结合,象征技术与感受的结合,才是“电影”的完整样貌。但结合的破坏,也并没有结束山姆的创作,反而让山姆在这种负能量下,拍出了情感浓烈的作品。这样一个内里分崩离析的家庭,造就了山姆的“电影之梦”,成为了他表达的“梦境内容”。

1、流浪艺术家舅舅

舅舅鲍里斯的到访,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一丝新鲜感。他来自好莱坞,是一位特技演员,他告诉山姆要在电影中感受“现实与艺术撕裂的痛苦”。

我们也能看到山姆的撕裂:在内心感受上,他显然与文艺的母亲有着高度共情,但站在现实角度上,他却无法接受母亲背叛父亲的行为。

鲍里斯提到了《汤姆叔叔的小屋》,以及电影造梦基地好莱坞的种族歧视。电影梦的源头,并非是天堂。鲍里斯的无礼、不修边幅,正是对电影完美形象的打破。

他坐在桌边描述着电影,与此前认可女儿钢琴造诣的外婆高度类似,而旁边则是收拾餐桌这种下里巴人的动作,构成了对艺术与现实分化的暗示画面。

2、母亲的出轨

山姆播放露营影片的时候,母亲弹琴与父亲手拿绘图铅笔的镜头,始终以独立的状态,分别穿插其中,这让电影同时具备了二人姿态的两种属性。

而父母各自的表情,说明了二人的关系,实质上已经分道扬镳。

母亲的离去,使山姆失去最支持也最理解其电影追求的人。但当画面切换到下一幕,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痛苦反而对山姆有了创作加成:他用战争场面,鲜血与死亡来表现自己的情绪,用士兵的覆没,来影射自己家庭的分裂,而那个无助的队长,则代表了他自己。

借助电影世界,他完成了内心的宣泄。山姆放映了这部电影,在漆黑的放映室内,山姆和母亲一起流泪,得到共鸣。而当影片结束,回到现实的山姆拒绝了母亲的赞美,留在了父亲的身边。

在电影中,每一次的搬家,都对应着家族走向新一层的崩塌,也隐喻着现实与艺术关系探讨的升级。搬到加州后,斯皮尔伯格将“现实与艺术“的探讨带到了更深度的层次。

山姆试图从电影走到现实中,更积极地表现自我,解决问题,因为电影终究只是虚构的世界,无法改变现实生活。艺术化的母子两人,共情只能发生在电影的层面。

山姆准备参加救生员考试,被母亲的玩笑惹怒,显示出二人在现实上的态度分裂。二人激烈争吵,母亲激动地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山姆愤然离开了房间。

山姆走向自己房间,光线从现实感较强的自然光氛围,向卧室中整体黑暗、后置一个焦点光源的朦胧氛围转变。在这个氛围中,山姆才与母亲取得了情感的交换,他无法直接把事实摆上桌面,只能与母亲达成隐秘的心照不宣,让母亲独自观看了露营中外遇的影片。

这就让他们对问题只停留在“掩盖”的程度上,而没有解决。电影是对自己观察之物的反映,而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随后斯皮尔伯格展示了山姆和母亲一系列的改变尝试,以及最终的失败。山姆试图回避电影中记录的事实,干脆卖掉了摄像机,希望与母亲一起面对现实,在生活中逐渐消化它。二人听到父亲“殴打本尼的梦”时,等于做出了约定,“我以后只会是你的妈妈”。

而在另一方面,山姆在学校中遇到了校霸的欺凌,原因就是舅舅提到过的种族问题,瘦弱的体型让他在体育课上被欺负,而犹太人的身份,则导致了同学的排斥。

3、初恋的拯救

作为开解,山姆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她的奔放外露,与内敛隐忍的山姆形成互补,推动他表达自己的情绪。二人在象征物之下的拥吻,不仅意味着山姆被“谅解”,人种与血统的隔阂消除,更代表了女孩对他现实层面的救赎。

救赎甚至延伸到了山姆的家庭问题上:女孩来他家吃饭,父亲一开始喂食母亲养的猴子,似乎非常和谐,但二人对因为观点不同吵了起来,一个觉得山姆的拍摄是“玩闹”,另一个支持他继续。

两人在全景中分列两侧,尽显对峙姿态。可以观察到,法布曼每次家庭聚餐中,都存在一种割裂感,而这次帮助众人从这种尴尬中解脱出来的,正是谈笑自如的女孩。

母亲虽然试图让婚姻延续下去,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在山姆与父亲激烈的争吵中,山姆把自己的痛苦摆了出来,由于犹太人的身份,他被孤立欺负,也逼迫着父亲直面事实,“你只是在逃避本尼”,这是他对改变现实做出的最大努力。但母亲却在此时站到了沙发上,用一种完全回避的态度,使得父子二人重归沉默,浪费了离婚之前的最后一次解决机会。

此后,山姆延续了沉默,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与情感,而是把一切都留在了电影中。当妹妹们得知事实,痛斥母亲时,他坐在了女孩们的反打镜头中,仿佛变成了摄影机本体,跳脱出现实,单纯地在一个背后视角中观察着这一切,甚至有“另一个他”跑到镜子里拿摄像机去录下这个戏剧化的场景。

在现实中没有表达出的情感,发生在了电影的层面。他剪辑片子,邀请痛骂自己的妹妹一起观看,才解除了此前镜子画面的分裂关系,两人相拥在一起安慰彼此,形成了基于痛苦的共鸣。

这种关系也体现在山姆和女孩的恋爱中,当他在舞会中说出了自己的家庭问题,希望女孩别去上大学时,女孩却说“不可能”。他电影方面的才华令女孩倾心,却也挽留不住女孩的离开。

面对校霸,山姆也用电影做出一些表达。他在种族和身材问题上被排斥、被殴打,于是将强壮如天神般的形象反映到对校霸的聚焦之上。山姆用电影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与权力,却只能让校霸感到愤怒和羞愧,没能最终解决问题。

4、家庭的破裂

乔迁当天,父亲亲吻并抱起了母亲,母亲的微笑却让人心碎。

母亲与山姆站在厨房中谈论着那一巴掌,试图消解现实生活中的矛盾,但母亲却谈到本尼,“我需要他,到不能离开的地步”。

在电影里,饭菜的意象反复出现,在每一次家庭聚餐的段落里,呈现出凌乱的状态,要么是不好吃的饭菜,要么是被收拾掉的杂乱剩菜。

象征家庭齐聚的聚餐,如此潦草,无疑是对山姆所处家庭关系的暗示。到了这最后的晚餐,餐桌边只剩下了母子二人,鸡蛋完全做糊,二人相拥而泣,镜头推拉到空无一人的餐桌,光线的明暗完全将两个空间割裂开来,母亲离去。

父母分居后,山姆跟着爸爸一起生活,他继承了母亲艺术的一面,紧张时会呕吐,父亲却像解释电影那样,把它解读为妈妈也有的“恐慌症”,给山姆沏茶,让他冷静。

之后,父亲看到母亲与本尼的照片,背后的墙上映射出黑色的人影,仿佛将他分成两半,暗示了他与母亲的远离,能够靠近的只有虚幻的影子。山姆收到电影公司邀约的信件,父亲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好消息吗?”

现实中,人们面对着太多困难,电影成为了现实的情绪出口。这是电影的功能,同时也是电影的局限,它能反映内心,但并不能让“梦”照进现实,改变生活。山姆试图抛开电影,掩盖那些黑暗的情绪,但他无法挽救现状,发现自己只能回到电影里。

在他卖掉摄像机时,本尼和他的交流,便已经暗示了随后在加州发生的一切。他拒绝本尼的赠与,卖掉摄像机,但最终用交易的方式接下了对方给的新摄像机。

在加州,丧失了最后一次解决家庭矛盾的机会后,山姆躺在床上触摸摄像机。电影回到了现实困境宣泄出口的地位。

三、地平线的教诲

作品的结尾,是斯皮尔伯格对电影本身的一次直接呈现。山姆受困于父母的分裂,艺术与现实的对立。最终他走入了电影的圣殿,接触到了电影的本质。

这来源于斯皮尔伯格15岁时的真实经历。当时他去洛杉矶看望一个亲戚,其中一个在电视行业有熟人。亲戚告诉想拍电影的斯皮尔伯格,应该去和一位大导演谈谈。

于是斯皮尔伯格等那位导演吃完午饭回来,并被安排了五分钟的见面时间。这一个片段中二人的所有台词,都是斯皮尔伯格与约翰·福特发生过的真实对话。

山姆坐在约翰·福特的办公室外等待,环顾四周,看到一幅幅福特导演的经典电影海报,这一切笼罩在光晕之中,山姆做起了电影的美妙之梦。戴着眼罩的老头子急匆匆进门,脸上还带着唇印,他不修边幅的形象、粗暴的态度,打破了山姆的美梦。

在福特的逼问下,山姆描述着剧照画作里的内容,用现实的视角描述其中的要素。福特却两次打断了他,告诉他地平线位置的重要性。

这个微妙的解释,去除了剧照画作里一切具体事物的存在意义,突出了构图对观看者的感受引导:地平线在下方,观者可以顺着人物的远眺目光,看到深景里的远处;地平线在上方,则可以看到发自深景处的纵深,留出的构图中间区域,强化了“绵延感”,是对于广阔空间,以及其间人物心境的感受,让人联想到了福特的西部电影中,那标志性的粗犷、原始、奔放。

约翰·福特对剧照画作的解释,也是对电影本身的说明:重要的不是任何具体的事物,而是情感。非顶即底的极端视角,是对于山姆的提醒:快乐与黑暗的两极情感,内心的私密感受,这正是电影的魅力,也是约翰·福特电影里气质的由来。

电影中约翰·福特的扮演者是名导大卫·林奇,林奇的电影也有着独特的风格——《妖夜慌踪》《穆赫兰道》《内陆帝国》,都通向人物心灵深处的梦境。

斯皮尔伯格请到两人都合作过的演员劳拉·邓恩做桥梁,软磨硬泡三周,终于说服了低调的林奇出演。林奇开玩笑说,现场只要提供小零食奇多,他就同意出演。

最后一个镜头,我们看到了山姆的终极出路。他接受了约翰·福特的指导,欢乐地站到了电影片场的过道之中。

他依然无法解决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但他知道,通过电影创作,他可以表达自己的情感,让电影成为自己梦境的出口,承载起现实世界里的不可言说之痛、不可承受之重。

他只能做到这一点,而他也终于接受,并在这条路上前行下去。

四、斯皮尔伯格的树洞

斯皮尔伯格在这部电影里,完成了对自己早期电影生涯的陈述,先是对“技术与艺术”的观点阐释,而后是对自身创作观与电影认知的剖析。

电影创作的核心是内心的表达,它绝对不是完美的“甜梦”,可能是黑暗色调的、私密的、复杂的,没有非黑即白的道德标准。

也有不少表现艺术家的作品主题类似:强调创作动力的私密,突出创作源头的情感,不赞成二极管式的道德评判。

比如《莫扎特传》,导演展现出在普世价值观中算是顽劣、自私、放荡的莫扎特。他的灵感,往往是父亲丧生、被丈母娘说教、被“幽灵”找上门这样的负面情绪爆发时刻。

音乐神童莫扎特,把一切当作艺术的养料。打击让他的肉身走向毁灭,也让他的创作走上顶点。最后,嫉妒莫扎特的宫廷乐师萨里耶利,不得不臣服于《安魂曲》的伟大。

将梦与梦中所感,用画面的方式呈现出来,便是电影的本质目的。

在《造梦之家》中,我们能在找到斯皮尔伯格其它作品的灵感来源:山姆仿拍的简陋西部片,影响了《夺宝奇兵》;

想为曾是二战老兵的父亲拍一部电影,才有了《拯救大兵瑞恩》;

对身份的思考,因此有了《辛德勒的名单》;

加州沙滩的毕业短片,影响了《大白鲨》。

我们也能更深地理解斯皮尔伯格的作品,比如《E·T外星人》里,孤独外星小孩获得的家庭温暖,还有《人工智能》里,重新找回母爱的AI男孩。

对于斯皮尔伯格来说,电影,就是他永远的“树洞”。